洛毅走後,洛無極緩緩站起身,他怔怔的望著洛毅方才離去之地。


    半晌,洛無極眼中忽然浮現出一抹炙熱。


    這位獨臂白發的洛無極,竟是單手握拳,麵對洛毅離開的方向,三次錘擊胸口。


    隨後竟是直接單膝跪地!


    “麒麟鎮九州,混沌吞天下。”


    “槍破四海,劍定八荒。”


    “黑衣染血,人皇之姿。”


    洛無極眼眶之中滿是血淚,他渾身顫抖,仰天大笑,笑中帶淚。


    “我洛家,終是不負鎮族之名。”


    洛無極頓了頓,又低聲說了三個字。


    “洛天宸……”


    “果然是……亂世出梟雄……”


    忽然,一聲轟鳴巨響從城門處傳來。


    無念城的城門,告破。


    刀光劍影,血色邪氣。


    夜空之上明月換殘月,無念城中活人變死人。


    隻不過隨著無念城的告破,一道玄奧的法則之力忽然湧現。


    這裏的時間流逝開始逐漸變慢。


    一位幽冥魔兵揮刀入城,隻不過這一刀不知為何陡然間開始變慢。


    仿佛一個慢動作一般。


    幾息之後,這一刀停頓在了半空中。


    不僅是這一刀,所有的一切,都憑空停滯。


    下一刻,每個人都開始倒退而行。


    刀劍歸鞘。


    羽箭倒飛。


    地麵之上的一灘灘鮮血忽然收攏回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屍體內……


    城內的幽冥倒退出城,城門再關。


    一切,重歸原位。


    ——


    此刻,洛朝欽天監。


    不知不覺,初春換炎夏。


    洛天宸獨自一人站在欽天監高樓之上,看著天邊的雲卷雲舒與烈日驕陽。


    這世間最難抓住的,應該就是時間。


    片刻之後,又有一位青衫年輕人,緩步登樓。


    此人並無境界,正是那位青衫謀士,文墨軒。


    對於文墨軒的突兀造訪,洛天宸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說來奇怪,洛天宸這位無情帝王,在麵對這位體弱多病的讀書人時,卻總有幾分難得的耐心與容忍。


    他甚至有過一道口諭,文墨軒,可隨意出入洛朝欽天監。


    要知道,這座欽天監,可是連洛毅與洛楓都不能隨意進出的。


    每一次都進出,都需要洛天宸的聖旨才可入內。


    文墨軒費力的登上這欽天監的最高層,額頭之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他擦了擦汗水,無奈一笑,“陛下,下次可不可以不站這麽高?”


    洛天宸扭頭看了文墨軒一眼,隨後竟是笑著說了一個好。


    文墨軒整理了一下衣著,他順著洛天宸的視線望去。


    “陛下是在看什麽?”


    文墨軒畢竟隻是一介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他能看見的,就隻有一片山河美景。


    洛天宸答非所問道:“那本舊曆史書,看完了?”


    文墨軒點頭道:“看完了,不曾想竟是以古字記載,看完這本書,著實費了不小的力氣。”


    洛天宸笑問道:“如何?”


    文墨軒搖頭道:“不如何。”


    忽然,洛天宸的氣息有了一絲跌宕起伏。


    他挑了挑眉,像是隨手扯斷一根發絲一般,從自己身上扯下了某條線。


    洛天宸凝神看著這條因果線,隨後嘴角掀起一絲笑意。


    文墨軒道:“陛下似乎心情不錯?”


    洛天宸沒有回答他的話,過了片刻,他忽然問道:“以一朝之力,統禦一洲之地,可有良策?”


    文墨軒雙手攏袖,他沉吟片刻後,說了句大不韙的話。


    “在不改朝換代的情況下,除非陛下退位,否則此事難成。”


    洛天宸麵色並沒有絲毫的怒意,他嘴角仍是掛著幾分笑意,“然後呢?”


    文墨軒忽然伸手指向遠處:“北域之地有九國,除去洛朝以及霸天王朝之外,那七國皆是一些站在門檻上的拾人牙慧者。”


    “洛朝就像是一棟老宅子中的老人,霸天王朝則是站在宅子外的一位孔武有力的年輕人。”


    “這七國隻等洛朝與霸天王朝徹底掰開手腕,看誰能略勝一籌。”


    “若是洛朝能夠略勝一籌,他們便會跨過門檻,老老實實的待在這棟宅子中。”


    “可若是霸天王朝略勝一籌,那他們就要退上一步,遠離洛朝這棟宅子不說,還要站在門外叫囂上幾句。”


    文墨軒頓了頓,繼續道:“想要一統東玄洲,首先便要將整個北域囊括為洛朝版圖。”


    “而想要控製住整個北域,首先便是要解決霸天王朝。”


    “其後,七國便會主動請求成為洛朝的藩屬國。”


    “如此一來,北域大定,洛朝便可以進一步蠶食其他三大域。”


    洛天宸點了點頭,他視線遠眺,喃喃自語道:“舊史曾記載我洛朝當年之雄偉壯闊。”


    “可惜……”


    “我覺得不夠。”


    洛天宸眯起眼,“一域之地在我看來,仍舊是一隅之地。”


    洛天宸伸出一隻手掌,隨手五指逐次彎曲,最後化掌為拳。


    “我,要的是整個東玄洲。”


    洛天宸再次望向遠方,眼中湧動著一位帝王的深謀遠慮和果決狠辣。


    他在心中對自己緩緩說道:“我洛家身為鎮族,已經履行了上萬年的使命。”


    “可這種使命,在朕看來隻不過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詛咒罷了。”


    “天命?”


    “嗬。”


    “我洛天宸,偏要勝天半子。”


    閣樓之上,烈陽高懸,清風拂麵。


    洛天宸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那輪大日。


    他隻覺得刺眼。


    ——


    洛毅踏入第六層後,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第五層中的一切,都給了他莫大的震驚。


    包括洛無極最後的那句話,還有先前的那句讖語。


    未來百年之內,自己將會駐足某地。


    “駐足”二字,實在是有太多解。


    究竟是洛毅心甘情願停留在某處,還是不得不留下?


    亦或者說,幹脆便是受困於某地?


    守住自己,便是守住天下。


    這天下到底是一種單純的說辭,還是意指整座琉璃天下?


    洛毅並不覺得自己能夠影響天下大勢。


    這句讖語,實在是令人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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