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毅坐在小院之中,看著宿明樓自顧自的忙乎著。


    說什麽非要親自下廚,款待曹先生。


    宣老也攔不住,便隻好先與洛毅賠罪,而後幫著自家殿下起灶生火去了。


    白驚夢坐在石凳上,晃著雙腿,左看看,右瞧瞧,隨後把手放在嘴邊偷偷的問道:“這就是皇宮?”


    洛毅點了點頭。


    他忽然又想起景浩然對這宿明樓的評價,一時間忍不住啞然失笑。


    確實足夠接地氣。


    單看這避暑行宮的布置,還有這皇子的衣著打扮和言談舉止,外人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把宿明樓和一朝皇子聯想成一個人。


    完全像是一個市井小少爺。


    洛毅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幾樣小菜,是那種最普通不過的小菜,算是霸天王朝家家戶戶都吃得起的菜肴。


    一壇子杏花酒放在了石桌上,這酒也不是什麽極為名貴的仙家酒釀,放在市井之中,幾兩碎銀子能買上好幾壇。


    也沒什麽裝酒的金樽,桌上就隻擺了幾隻陶瓷碗。


    洛毅自顧自的倒了一碗酒,遞給了白驚夢。


    這小丫頭年紀輕輕倒是喜歡飲酒,而且酒量極好。


    白驚夢抿了一口,咂吧咂吧嘴,撓了撓頭。


    洛毅笑道:“想說什麽就說。”


    白驚夢伸出一根手指,在酒碗中沾了沾,隨後又放在嘴裏,隔了半天才小聲說道:“一般。”


    洛毅點了點頭,“確實一般。”


    這時,宿明樓穿著圍裙,端著一大盤子醉蝦,笑臉燦爛的走了過來:“來來來,來嚐嚐我的手藝。”


    洛毅卻直接開口道:“我家小白說你這酒水,一般。”


    宿明樓哈哈大笑,聳了聳肩:“曹先生,你瞧我這身打扮,像有錢的樣子?”


    洛毅也懶得打機鋒,點頭道:“確實不像。”


    宿明樓脫下這身圍裙,招呼宣老坐下一起吃,宣老也不客氣,先是衝著曹沫抱拳作揖,然後緩緩落座。


    洛毅伸手將那塊太平無事牌擱放在了桌上,也沒說話,拿起筷子自顧自吃飯,偶爾幫白驚夢夾上幾個小菜。


    宣老拿起酒壇,剛想給幾人斟酒,卻被宿明樓搶過了酒壇,親自倒酒。


    甚至連白驚夢的酒碗都給滿上了。


    白驚夢嘿嘿一笑:“謝謝小樓。”


    宿明樓微微一怔,隨後笑著衝白驚夢點了點頭。


    宣老雙眼一眯,卻也沒說什麽。


    洛毅神色自若的喝著酒,倒不是白驚夢頑劣,這句“小樓”,其實是洛毅的暗中授意。


    他也很想看看,這位四皇子,到底有如何的容人之量。


    結果卻讓洛毅有些意外,宿明樓非但沒有半點不喜,反而是還親自敬了白驚夢一碗酒,甚至酒碗邊緣要微微低過白驚夢的酒碗。


    最重要的是,毫不做作。


    洛毅心中感歎,近些年來,洛朝始終被霸天王朝力壓一頭,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洛朝皇族,快要爛透了。


    而霸天王朝的皇族子弟,個個深不可測。


    不說他人,隻說這宿明樓,就讓洛毅倍感意外。


    就在洛毅在避暑行宮與宿明樓圍桌對飲之時,皇城之內,暗流湧動。


    洛毅入城之後,其實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好幾股強大的氣息鎖定了自己,就好像有好幾雙眼睛都在暗中窺探自己,但是卻點到為止,不至於讓人心中不喜。


    洛毅也完全沒打算隱匿行蹤,甚至連氣息都懶得遮掩。


    所以洛毅剛到避暑行宮門口時,其他行宮之內就已經是燈火通明。


    ——


    霜降行宮內,一位仆人單膝跪地。


    前方,大皇子宿宣山眉頭微皺,輕輕揮了揮手,示意那位仆人可以退下了。


    片刻之後,一位姿容豔麗,身段極為窈窕的女子緩步走了過來,女子雙手疊放在腹部,衣領略低,她微微彎腰行禮,隨後輕聲笑道:“殿下,有心事?”


    宿宣山麵容肅穆,沉吟片刻,說道:“那位曹先生,去了避暑行宮。”


    女子微微訝異:“四皇子的行宮?”


    宿宣山點了點頭。


    女子想了想,說道:“殿下若是願意,自然也可親自見上那位曹先生一麵。”


    宿宣山沒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麽。


    女子又道:“且先不談那位曹先生是否願意幫助四皇子參與奪嫡,隻說殿下您目前在朝中的威望,便已是那位四皇子遠不可及的。”


    宿宣山道:“話雖如此,可那位曹先生是一位鑒天師,我那皇弟若是真得了曹先生相助,恐怕頗為棘手。”


    女子嫣然一笑:“殿下無需擔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無論四皇子能開出什麽樣的條件,殿下隻需比他高出一籌,再禮賢下士,還愁拉攏不到那位曹先生?”


    宿宣山卻仍是有些莫名的擔憂,自己那位四皇弟,看似溫文爾雅極好說話。


    但是他卻知道,宿明樓,就是個瘋子。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老二老三,沒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宿明樓。


    他們四兄妹,都已經互相看破到了極致,甚至還要超過了解自己啊!


    ——


    與此同時,日冕行宮內,一位長相陰柔的男子,緩緩穿上靴子,披衣出宮。


    門外一位老仆人微微彎腰,輕聲問道:“殿下,可是要去避暑行宮?”


    這位二皇子微微一笑,“去霜降行宮,見我大哥。”


    老仆人緩緩點頭。


    二皇子宿叢雲在出了宮門之後,忽然駐步。


    他輕輕扭過頭,隔著高高的宮牆,視線躍過深深的宮道,遠遠的望向避暑行宮的方向。


    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他就隻是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靜靜的看著。


    片刻之後,那位老仆人輕聲提醒道:“殿下。”


    宿叢雲收回視線,看向那位老仆人。


    老仆人的腰便又彎下幾分,笑容卑謙。


    這位老仆人跟了他三十年,鞍前馬後,鞠躬盡瘁。


    但是他知道,這位老仆人,其實是大哥宿宣山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


    但是,又能如何?


    宿叢雲看著那位老仆人,笑了。


    “走罷。”


    ——


    躲寒行宮,一位身材高挑,容貌極美的女子,身披一件狐瓊,赤著雙足,望著避暑行宮的方向,怔怔出神。


    半晌,她皺了皺鼻子,仰頭看向夜空。


    櫻桃小嘴微張,對著自己纖細的玉手輕輕哈了一口氣。


    好像快要入冬了。


    良久,宿幽蘭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要變天了。”


    避暑行宮內,洛毅輕輕放下酒碗,忽然說道:“起風了。”


    宿明樓笑了笑。


    “先生有所不知,這宮牆之內,風從未停過。”


    洛毅微微出神,在心底對自己說了一句。


    “其實,我知。”


    從洛毅入皇宮以來,他在洛朝的一幕幕,便抑製不住的出現在腦海當中。


    想忘,卻如何能忘?


    洛毅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卻也沒喝,隻是看著。


    宿明樓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說道:“請先生助我登上太子之位。”


    洛毅絲毫沒覺得意外,隻是反問道:“為什麽?”


    宿明樓目炯炯的看向洛毅,“我能給先生的,別人給不了。”


    宣老麵色微微一變。


    白驚夢不管二人之間的言談如何驚世駭俗,隻管著剝蝦,喝酒,傻笑。


    洛毅扭頭看向宿明樓。


    宿明樓麵色如常,眼神中閃爍著自信。


    “先生若不想助我,又何必來此見我?”


    洛毅淡淡的說道:“為何你不覺得我是在待價而沽?”


    “你心裏應該清楚,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身處避暑行宮,來見你。”


    宿明樓說道:“清楚。”


    洛毅又說道:“那麽我隻需要走出這避暑行宮,再去往他處,你的幾位皇兄,就一定會給出比你更高的價碼。”


    宿明樓點頭道:“確實。”


    洛毅笑了,“那你憑什麽?”


    宿明樓依舊眼神熠熠,他沒急著說話,隻是緩緩站起身,繞過白驚夢,走到了洛毅身前。


    宿明樓一臉認真的說道:“以先生鑒天師的身份,根本無需在此待價而沽,先生能來見我,我便已知先生心中答案。”


    “既如此,我宿明樓,自不會拿捏架子,不願,也不敢。”


    “先生問我憑什麽。”


    宿明樓笑了,往後退了幾步。


    下一刻,宣老直接站起身,麵露震撼的看著宿明樓!


    宿明樓雙臂自然下垂,抖了抖衣袖,隨之跪在了洛毅麵前!


    雙膝跪地,行那三叩首之大禮。


    宿明樓說了一句話。


    “先生,願為帝師?”


    ……


    日升月落,白雲遊蕩在天邊,大日初現。


    幾縷陽光灑入了皇宮高牆之內,洛毅帶著白驚夢,出宮去。


    那塊太平無事牌,仍舊掛在洛毅的腰間……


    一行二人,朝著景天閣走去。


    白驚夢中間問了一句話。


    “他是不是真的好窮?都不給咱們喝那些可貴可貴的酒水。”


    洛毅笑了笑,想了一會,輕聲說道:“其實不窮的,這頓酒,是這座王朝,最貴的酒水了。”


    白淨夢撓了撓頭,小聲嘀咕了一句。


    “分明很便宜嘛。”


    洛毅輕輕給了她一記板栗,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當時宿明樓還說了另一句話。


    “願做先生之牽線木偶。”


    那這頓酒,應該算是宿明樓此生喝過最貴的一頓酒了。


    他本來還想著,要找個理由來答應宿明樓,參與到這奪嫡之事中。


    畢竟,以他表麵鑒天師的身份,應該是根本看不上這些皇子開的價錢。


    可沒想到宿明樓有如此決心,竟將整個霸天王朝做嫁。


    整個霸天王朝當禮物,哪怕是高高在上的鑒天師,也不會視而不見吧?


    這也正好給了他用曹沫這個身份,參與到奪嫡的理由。


    ……


    二人回了梧桐院後,洛毅給白驚夢這丫頭安排了一間屋子,讓她以後就住在這,若是想出去了,就跟自己說上一聲,若是自己不在,便與景閣主打聲招呼。


    也不知這小丫頭聽進去了沒,反正滿口答應了下來,然後就跑進房間了。


    因為景天閣那邊送來了好幾套上好的綢緞衣裳,小姑娘看樣子極感興趣,應該是忙不迭的去換衣服了。


    先前那涼亭之中,除了那幾套明顯是送給白驚夢的衣物,還整整齊齊的擺放了三百枚上品元靈幣,還有那巴掌大小的追風舟。


    當日景浩然親自送楚夢璃回到楚家,那追風舟便一直在景浩然手中,洛毅也沒開口討要,原以為景浩然也就隨之裝傻,最後這追風舟也就不了了之了,不成想這位景閣主竟然還是把追風舟送了回來。


    為人很是厚道了。


    洛毅在此靜坐片刻,如今境界到了星脈境九層,黑曜法眼的運用自然是更上一層樓,自己身上的因果線,還是需要慢慢抽絲剝繭。


    這東西雖然不會對洛毅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是卻會影響他的氣運,總之算是百害而無一利,洛毅自然要慢慢去破除。


    過了兩三個時辰的時間,洛毅才不過解開了十多根因果線,這等速度,著實算是慢的驚人了。


    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洛毅皺了皺眉,“進。”


    推門而入的,卻是帶著麵皮的魏青!


    洛毅心中一沉,他昨夜臨走之時曾叮囑過魏青,若是有事便來梧桐院找自己。


    魏青隨手關上門,洛毅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魏青臉色有些難看,開口道:“陳家,陳家又來找麻煩了!”


    洛毅皺著眉,不應該啊,現在楚家正處在一種微妙的狀態下,這個時候還有人敢來觸黴頭?


    魏青解釋道:“陳家有一位名叫陳瀟的,據說是剛從萬古秘境回來,得知自己弟弟被殿下廢了,直接闖入楚家,讓楚家交出殿下!”


    洛毅心思急轉,事情絕對沒有這麽簡單。


    自從楚夢璃從萬骨死靈塔回來之後,尤其是在景浩然親自送她回了府邸,蘇玉溪又當眾道歉之後,這個時候幾乎沒人敢來找楚夢璃的麻煩!


    陳家家主陳素安更是銷聲匿跡,對陳雲被廢之事隻字不提!


    洛毅不信一個陳瀟敢如此行事,身後若是沒人指使,他敢來楚家鬧事?


    而且是指名道姓的找自己……


    洛毅好似想到了什麽,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他望向魏青問道:“那陳瀟來了之後,對楚家眾人是何態度?”


    魏青想了想,如實說道:“態度極好,可謂彬彬有禮,甚至還帶了不少賠禮,那陳瀟先是代表整個陳家對夢璃小姐道歉,然後指名道姓的要楚家交出殿下,說是要討一個說法。”


    洛毅眼神陡然一冷,果然不出他所料!


    陳家不敢對楚夢璃如何,甚至不敢對楚家有所動作,所以便將矛頭對準了自己。


    自己畢竟隻是一個質子,一個贅婿,對楚家來說也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甚至還因為自己而蒙羞。


    但是陳家理當不會這麽蠢才對,因為這個時候無論將矛頭對準誰,隻要是在楚家這一畝三分地上,就注定會是一灘渾水。


    陳瀟一定是不敢擅作主張的,他此刻的所作所為,一定是經過陳素安的首肯了。


    既然如此……


    洛毅冷笑一聲。


    “好你個楚天闊,真是好一手算計啊。”


    想借陳家之手除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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