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立刻領悟到韓琦所說的人是趙宗清, 在模仿他人這件事上,趙宗清和草鞋男孩的確有類似。但憑這一點去質疑皇親國戚,還是那句老話, 證據尚且不足。


    在韓琦去琢磨開棺辦法的時候, 崔桃和王釗就先帶人把山洞裏另外七墳墓給掘了。


    之前在探主墓室的時候, 衙役孫知曉自報奮勇。崔桃無法完全信任孫知曉, 未免橫生枝節,用銀針暫且將他弄暈了。如今孫知曉已經醒了過來, 被告知他在探墓的時候突然暈厥, 立刻滿臉歉意地跑去跟韓琦道歉,還主動參與到了挖掘墳墓的活計中來。


    “咱們這樣掘人家祖墳,會不會損陰德啊?”孫知曉用鎬頭刨兩下墳頭之後,跟身邊的衙役小聲道。


    “去個屁的損陰德,他們天機閣害死多少無辜的百姓,令我們開封府損失多少兄弟?幾具黴爛了的罪人屍骨有什麽好同情的?我都恨不得把他們挫骨揚灰, 你卻還心疼他們?”


    李才奉王釗之命, 暗中盯著孫知曉。在聽到孫知曉這話後,便忍不住罵他。


    “就是啊, 你怎麽什麽人都同情?蛇咬你一口, 令你中毒了,你不去弄死蛇,莫非還要去擔心蛇會不會硌了牙?”李遠跟著跟著兄弟李才一起說孫知曉。


    起初李才說的時候, 孫知曉隻是尷尬地撓了兩下頭,想訕笑一聲混過去。沒想到李遠又來說她, 引得大家都跟著附和。孫知曉趕緊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跟大家賠罪,表示自己剛才口誤, 說錯了話。


    大家瞅了兩眼孫知曉,在王釗的催促下繼續挖墳,倒也沒工夫再說他什麽。孫知曉卻因為眾人剛才看他的眼神有幾分不自在,再下鎬頭刨土的時候,神色有幾分不安。


    崔桃更為關注那座石碑較新的墳,便讓人最先挖掘這裏。


    開棺後,一股子腐臭味隨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大家都嫌棄地掩住嘴,本能地退遠了一步。


    崔桃反而眼睛發亮,腐臭味這麽濃,說明屍體還沒有完全白骨化。屍體較新,存留的線索就可能較多。崔桃馬上湊近去瞧,是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指甲和頭發已經脫落,屍體在巨人觀時期排出的脂肪已經形成翠綠狀的‘屍蠟’。


    棺材中屍體的腐爛速度,會因為多種環境條件的影響而產生差異。


    泉州氣候十分炎熱,山洞內的溫度要比外麵低很多,但濕度比較大,再結合棺材的密封情況和埋藏深度來推算,這具屍身的死亡時間應該在近半年內。


    王釗掩著口鼻,跟崔桃一起探看,發現屍體的左手邊有一顆拇指甲大小的圓珠狀東西,因為這東西表麵被翠綠色的屍蠟所掩蓋,倒是難一眼看出具體是什麽樣的東西。他剛抬手指了過去,孫知曉立刻拿著火把湊了過來,趕緊幫忙照亮。


    “住手,後退!”崔桃立刻喊道。


    王釗和孫知曉皆愣了下。


    在孫知曉手停頓的瞬間,火把上的火星子就掉落在屍蠟上,瞬間點燃了整個棺材。眾人見狀忙喊著救火。孫知曉則嚇得立刻丟了火把,一屁股坐在地上,連連蹬腿退後。


    “啊啊啊鬧鬼了!我們挖墳掘墓遭報應了!”


    大家聽崔桃的建議,趕緊揚土滅火。雖然最終火滅了,但棺材裏蓋滿了灰土,一片狼藉。屍身本就所剩不多的皮肉不僅被燒焦了,還混雜在土裏,已經很難分離或分辨什麽了,衣物幾乎也被燒得幹淨。本想著將衣物清洗幹淨後去分辨材質和繡工,已然不大可能了。


    王釗之前所指的那顆圓珠狀的東西,崔桃原以為會是珍珠或寶石之類,不怕火燒,卻不曾想是木質。珠子已經徹底燒黑,表麵用指甲輕輕刮擦,便會有黑灰落下來。


    崔桃將這顆珠子先收了起來,才看向孫知曉。


    孫知曉之前的驚叫,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恐慌。山洞內昏暗陰森,本就容易有回音。他才剛那樣喊叫,加之發生了棺材突然起火的情況,頓時唬住了很多信鬼神之說的衙役們。他們個個嚇得臉色煞白,害怕被鬼上身。


    “屍蠟遇火易燃。”


    崔桃顧及身份要隱藏,隻小聲告訴了王釗,讓王釗去解釋。


    有些事情之所以令人覺得恐懼,正是因為大家搞不明白因由,因神秘而畏怕。現在大家聽明白王釗解釋的緣故,頓時平息了恐慌。


    人都散了,各自繼續幹活,孫知曉還坐在地上,有些呆傻沒緩過勁兒來。


    王釗就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安慰他別怕。


    孫知曉內疚不已,“我拿了火把過去,本為了照亮……都怪我!怪我!”


    “你原本是倉曹衙役,剛調過來沒多久,不知屍蠟遇火易燃實屬正常。別說你了,就是我們這些常勘察現場的衙役,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要防火。”王釗拍了拍孫知曉的肩膀,繼續他不必自責。


    孫知曉乖乖地點點頭。


    “瞧瞧你這臉色,嚇壞了吧?趕緊去外頭歇一歇。”王釗令孫知曉順便去清點一下安定村被擒村民的人數。


    孫知曉本想再說話,被王釗突然拍住了肩膀。


    “年齡、年紀、姓名,都要好生統計清楚了。”


    孫知曉隻得應承去了。


    餘下的六座墳皆順利開棺,六副白骨,三男三女,衣著有很明顯地不同程度的腐爛,從外表衣物的腐爛情況來看,其中最新的屍骨少說距現在有二三十年了。


    屍骨所著的衣料為綢緞,但並不算特別名貴,市麵上較容易買到,完全比不得之前被焚燒的那具腐屍衣料好。腐屍的衣料打第一眼看著就很像是貢品,奈何當時不及驗看就被燒沒了。


    王釗打發李才繼續去監視孫知曉後,便湊過來問崔桃有什麽線索。


    “從棺材衣物腐舊的情況來,他們的死亡時間都在近百年內,但不在同一時期。之前猜測大概沒錯,這些人應該都是壁畫上黑衣人的後代。”


    王釗應承。


    “六副棺材內沒有任何陪葬品,便是女子也沒有任何首飾,束發隻用發帶。”崔桃道。


    “這倒是有些奇怪,看這山洞的排場,他們應該不至於差那點陪葬的東西。”王釗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人家下葬,或多或少會陪葬點東西,就算窮點總要有陪葬一兩件便宜的陶器。


    “主墓室那邊也是空蕩,什麽陪葬品都沒有,這裏跟主墓室那邊的情況倒是呼應了,應該跟他們家族傳承的習俗有關。”崔桃揣測道。


    王釗馬上應承:“是了!真正訓練有速的暗衛或死士,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會穿戴飾品,隨身攜帶可辨識身份的東西。他們在下葬的時候,應該是也保留了這種習慣。”


    “如此看來,那具新腐爛的屍體便尤為特別了,不僅衣料最華貴,七座墳中還獨隻有他有陪葬品,一顆木珠子。”


    “這麽說來是很怪!可惜都燒了,一點線索都沒留下,都怪那個孫知曉,我看他剛才就是故意在放火。”


    “的確嫌疑很大。”崔桃附議。


    “那為韓推官不讓我立即把他抓起來,隻讓李才看著他?剛才一不留神就讓他得逞了,令咱們失去了重要的證據。”王釗懊悔不已。


    “死士難審,且容易翻供,不如長線釣魚。剛才的情況確實事發突然,不過有失才有得,不見得全是壞事。”


    崔桃勸王釗沉住氣。


    “幸虧在進主墓室之前,崔娘子將他打暈了。他要是在我們破解機關的時候推我們一把,那我們的命便都玩完了!”


    王釗在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他太痛恨細作和叛徒。


    韓琦這邊遇到的麻煩較大,主墓室進出口隻有一個,機關重重,地麵不能走,否則會再觸發更危險的機關。若選擇不觸發機關的辦法就是不接觸地麵,踩踏石像的頭頂過去,但這隻是輕功好的人才能做到。如果靠人力的方式這樣去抬石棺出來,根本不可能,石棺太大、太笨重。


    韓琦負手默了片刻後,便想好了運石棺出來的辦法。


    但接下來還有更複雜的難題,這密封的石棺在打開之後,可能會麵臨什麽危險?這方麵的事,便要向盜墓經驗豐富的庾家兄弟請教了。


    兄弟倆連忙告知韓琦,暗器、毒水、毒氣和毒蟲,基本上逃不過這四樣。


    他們兄弟檢查過了,棺材下麵隻設有一處機關,這機關早已經被韓琦和崔桃打開過了,便是按動棺材麵上珠子即可打開地麵的暗格。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機關連接。


    若棺材保持這樣不打開,隻是移動石棺的話,不會有機關問題。


    “最大問題就在於,怎樣將棺材安全地打開?”庾家兄弟告知韓琦,從這山洞內機關狠絕的路數來看,這密封的石棺絕對要人命。換做他們兄弟若來此處盜墓,是堅決不會選擇打開。


    毒水毒氣隻要做到有效地防護,不碰不聞,基本上就沒有什麽問題。棺材內不知暗器範圍有所局限,也是容易破解,可以注意避免。


    “……其中唯有毒蟲最麻煩,多種多樣,防不勝防,有很多種類甚至我們兄弟甚至聽都沒有聽過。瞧這石棺密封的情況,加之墓室建造這般氣派,我猜這裏麵可能性最高的是毒蟲。”


    庾家兄弟最怕這個。


    “剛好我隻有對付毒蟲的辦法。”韓琦招來張昌嘀咕一句,令其即刻去準備東西來。


    庾家兄弟不敢相信,再度跟韓琦強調:“不瞞韓推官,我們認識了很多盜墓的朋友,都是因為在盜墓的時候遇毒蟲死在了墓裏。那些蟲子可不是刀劍火把就能防得住,它們在密封的狀態下保持假死狀態,一旦解封即刻複活,泛濫起來數以萬計,怕是隻有大羅神仙能招架得住!”


    “那恐怕你們要稱我大羅神仙了。”韓琦依舊從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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