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


    嗒!


    兩聲清脆的骨頭響。


    崔桃拍拍手起身,還不及去問李元感覺怎麽樣。一片很薄很涼硬的東西突然抵在她的後頸,還是那個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覺,是刀!


    “刀下留人!”崔桃立刻舉手投降,緩緩側首看是誰。


    想不到韓推官看起來挺斯文的,居然會隨身攜帶危險武器。


    “誤會,誤會!”李遠連忙爬起來,跟韓琦行禮解釋,“她在給屬下治腰。”


    李遠把經過跟韓琦講了,連連賠罪表示自己不該如此,在跟韓琦彎腰行禮的時候,他猛地發覺自己的腰好像真的不疼了。


    李遠非常驚訝地看向崔桃。


    “真不是吹,你這個骨錯位跟一般人可不大一樣,也就我可以。”崔桃有點小得意。


    感受過崔桃的手藝之後,李遠非常信崔桃的話了,因為他確實看過好幾個大夫都沒用,遂心裏很感謝崔桃。他李遠可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哪怕崔桃的身份是個囚犯,這恩情該記的他一定會記。


    韓琦撤回手中的劍,質問崔桃:“你懂醫術?”


    崔桃一對上韓琦那雙精明的眼,謹慎意識本能地就被激發出來,她裝傻地撓撓頭,“啊,應該懂吧。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他腰疼就想治,而且確定自己肯定能治好他。”


    韓琦倒沒多說什麽,先將劍收回了劍鞘。


    崔桃邊珍惜地摸著自己的脖頸,邊瞟了一眼韓琦腰間的佩劍,準備拍一下韓琦的馬屁,誇他文武雙全什麽的。


    “韓推官會武?”


    “不會。”


    對方回答得很幹脆。


    崔桃:“……”不會武你隨身帶劍?


    好吧,也不能說沒用,人家剛才不就用上了?


    韓琦眼裏的審視意味前所未有的濃厚,正當崔桃以為韓琦會再度質問自己的時候,就聽他說一聲‘走吧’,人便率先走在了前麵。


    本來同行的還有衙役王釗、獄卒李才。二人因有事,提前跟李遠約好在府衙後門等他們倆人倚門說笑,忽見韓推官竟然也來了,馬上挺直身子站好,都變得乖覺恭謹起來。


    韓琦是當官的,自然不能跟他們一樣徒步,他騎馬在前,崔桃和李遠等人就跟在後頭。


    李遠讓自己的二弟李才提起燈籠照明,他則拿出案卷,按照案卷上的記述,跟崔桃簡單客觀地闡述了整個案子的經過:


    孟達、於氏夫妻二人成婚有兩年,住在柳條巷。一個月前,孟達在徐州的表妹崔桃來京,暫住在了孟達的家中。


    據鄰居們描述,夫妻二人對崔桃一向寵愛有加,任其索取,不僅給她做衣服買首飾,甚至很費心地要為她張羅尋一門好親。但在半個月前,也就在四月初三這天的深夜,孟達家中突然傳來慘叫聲,隔壁仇大娘趴牆張望,見有血濺在窗紙上,嚇得連忙去喊人。之後鄰居們在仇大娘的張羅下,都趕了過來,及時地將屋內剛行凶完的崔桃圍堵住,押她去見了官。


    崔桃對自己的殺人行為供認不諱,她聲稱因看中於氏的一件首飾,於氏不舍給她,還出言譏諷她,因此就怒生殺心。當晚趁於氏疏忽之時,將她殺害,隨後孟達歸來,她怕被孟達發現,便幹脆將孟達殺人滅口。


    “這便是你跟於氏爭搶的那根銀簪,我們緝拿你時,你頭上正簪著它。”李遠再將白帕包裹的銀簪拿出,亮給崔桃瞧。


    簪子上還有幹涸的血跡,很像是她殺完了人後,舉起帶血的手去特意取下銀簪,簪在了自己頭上。


    為了一根簪子殺害兩名親人,聽起來忒惡毒變態了。普通老百姓若聽說這案情,肯定都會跳腳罵她這個凶手該死。


    然而事實是,她並不是凶手。割喉所造成的血液噴濺量非常巨大,凶手會被噴濺出的鮮血染成血人。而她記憶畫麵裏的自己,穿著一身清爽的淡綠裙裳,因為跌倒才弄得滿身血漬,那時候孟達、於氏已經死了,殺人的匕首也已經被丟在了地上。


    盡管缺失了生前的記憶,重生後得到的記憶畫麵也不夠完整,但無數次快穿經驗已經讓崔桃具備了合理地判斷、總結和推敲這些殘缺信息的能力。


    這一點在李遠隨後拿出來的現場勘察記錄中得到了證實。她的衣著、還有孟達於氏屍體以及凶器的位置,全部都跟她記憶畫麵裏的符合。


    崔桃思考的時候一直低著頭。


    李遠以為她聽自己敘述案情才情緒低落,便安慰她道:“崔娘子不必擔心,你一定會恢複記憶,抓到真凶的。”


    “你相信我不是凶手?”崔桃驚訝地問李遠。


    李遠憨笑著撓了下頭,“原本不知道該不該信,韓推官懷疑,我就信韓推官的。但是剛剛經你出手治了我的腰,我信你不是凶手了。崔娘子對一個陌生人都如此有善心,何至於因為一個簪子就要殺人?”


    “這可說不準,或許我有求於你才出手呢。”


    “你要這麽說就更不可能是了,壞人可不會把自己的算計說出來。”李遠嘿嘿笑道。


    崔桃笑了笑,她果然沒看錯人,這李遠的性子是個憨的,懂得知恩圖報。這就好了,她以後不必再擔心去吃那些讓她覺得空虛的‘官給飯’了。


    崔桃嫌棄地揪了揪自己身上的髒衣服,故意對李遠哀歎道:“要是能洗個澡,換套幹淨的衣裳就好了!”


    李遠看一眼前頭的韓推官,跟崔桃小聲說,等回頭有機會,他會去求張穩婆幫忙,讓崔桃在屍房洗了個澡。


    在屍房洗澡?想象一下自己脫光了坐在浴桶裏,四周腐屍環繞……的畫麵,未免太刺激了!


    行吧,有總比沒有強。


    崔桃不忘跟李遠道謝。


    剩下的路途,崔桃就跟李遠閑聊了他家裏的情況。李遠說他的妻子為了補貼家用在做豆腐賣,但時常有今天不夠賣明日多做就賣剩了的情況,弄得一家子人幾乎天天吃豆腐。


    “不愛吃就不吃唄,何必這樣折磨你們自己。”


    “你是不知,這天氣漸漸變熱了,放一宿就酸了,豈能第二日再拿去賣了唬人?”


    “可曬豆幹或做油豆腐,這就是另一樣口味了,也可以賣。再不濟拿酒糟醃或用醬,多少日都不會壞,而且味鹹甘心,保管能下飯。你多幾樣東西賣,更能引客,而且有自己特色,別人才能記住你。不然大家都賣差不多味道的,在你這買和在別人那買都一樣,誰會特意奔著你家去?如此生意自然是隨天意,有時好有時不好了。”


    這一番話瞬間點醒了李遠。


    李遠萬般佩服地對崔桃拱手,多謝她的提議。


    “我們怎麽就這麽笨,沒想到呢!”


    “我這還有具體的醃豆腐做法可以告訴你,保證做出來的醃豆腐好吃。隻求你們能偶爾能可憐一下我,也給我添一樣有滋味的菜。”崔桃隨即就小聲跟李遠抱怨‘官給飯’有多難吃。


    “崔小娘子放心,你這主意要真成了,你每天的飯食我全包了。”李遠嘿嘿笑道。


    “成交!”崔桃一聽吃食的問題解決了,樂得嘴角快咧到耳根子處。她眉角一飛揚,不經意間往旁處看,就見韓琦騎著馬在他們的旁邊,明明剛才人還在前頭!


    崔桃和李遠雙雙心虛,再度給韓琦見禮。


    “你還懂經商?”韓琦突然問。


    “啊,不知道啊,可能……略懂一點?我就是聽李衙役說他家裏那點事,自然而然地講了那些,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崔桃學李遠剛才那股憨樣兒,撓了撓頭。


    韓琦不置可否,下了馬,示意崔桃跟他走。


    崔桃就乖乖跟了過去,走了沒多遠,韓琦在一處宅子前停下。


    見崔桃好奇地左右閑看,對這裏並無太大反應,韓琦再一次確認崔桃的失憶並不作假。她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懂醫術,還懂經商?


    崔桃被帶進院後,才明白過來這宅子就是殺人現場。


    這宅子裏有三間房,正房和左右廂房。殺人現場就在正房的寢房內。進屋是正堂,往左進是寢房,在西側。寢房內的地麵上有大片幹涸的血跡,看著仍然有幾分瘮人。現場的東西都保持原樣,並無打鬥過的痕跡,當時被害人孟達和於氏都是被割喉後躺在了地中央。


    崔桃看到了她記憶畫麵裏的那一麵銅鏡。


    當時有兩具屍體,地上已經血流成河了,她為何要往銅鏡方向走?


    韓琦見崔桃盯著銅鏡,問她想起什麽沒有。


    “想起來點,他們倆人死在這裏,我想往那邊走,然後跌倒了,才染了滿身的血。”


    韓琦聽崔桃的描述符合情況,示意她繼續。


    崔桃拿下銅鏡檢查,發覺這銅鏡比一般的厚,敲一下,裏麵竟然是中空。


    韓琦立即命王釗將銅鏡破開,便從這銅鏡中取出一張羊皮來,上麵寫著‘飛雲神功’,畫有二十四個武功招式,畫下配有字,看起來像是個武功秘籍。


    這展開有點神奇,莫非她是武林人士?不是表妹是女俠?


    崔桃歪頭隨便頭瞄了一眼這秘籍最後的一個招式,順嘴就把字讀了出來,“若想神功大成,必先自宮。”


    咦?好熟悉的一句話,莫不是這個世界還有——


    “這是兩浙的鹽運路線。”韓琦一句話打斷了崔桃的遐想。


    他指了指畫上的人物,每個招式的小人兒之間都是腳尖和腳跟相連,而且相連的那一條線較粗一些,再看這條粗線的走勢,還真像一個線路圖。


    崔桃馬上拍馬屁道:“韓推官聰以知遠,明以察微,看一眼便認出這是兩浙的運鹽路線,令人佩服之至!”


    ‘聰以知遠,明以察微’,此話出自《史記·五帝本紀》。


    韓琦重重地看一眼崔桃,“你還懂《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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