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慢慢流逝,雨仍未停,但小了一些。


    淅瀝瀝,淅瀝瀝。


    很好聽。


    就仿佛玉磬被雨水敲打。


    隻不過寧采臣此時正抱著光餅,琢磨著到底該不該吃它。


    這個決心很難下達,畢竟它曾發黴過。


    吃,還是不吃?


    不吃吧,肚子正餓著,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肚子就不聽使喚,竟會餓了。


    吃吧,又想起先前它毛絨絨綠油油的樣子,讓人惡心,嘔吐。


    再看燕赤霞。


    嗯,他已經烤過一個光餅,正在猛啃。


    這不免讓寧采臣以為兩人的光餅可能不一樣。


    應該不至於不一樣吧。


    “怎麽不吃?”燕赤霞總算問了這一句,“不和你胃口嗎?”


    “額,我不大餓。”


    咕嚕嚕。


    寧采臣話剛說,肚子就不爭氣地打他的臉。


    “嗯。”燕赤霞點點頭,沒有多問。


    寧采臣有些尷尬地笑笑,然後再次麵對著光餅躊躇起來。


    咬吧。


    寧采臣將雙眼緊閉地好似兩朵菊花,然後猛地咬下一口,而後大口大口咀嚼起來。


    他啃地賊快,比燕赤霞還快,隻一盞茶功夫,就把整個光餅塞滿嘴巴,然後生生咽下。


    “水。”燕赤霞遞來一壺清水,這是煮過的雨水,然後晾了好久,已經變涼。


    “歇歇。”寧采臣含糊其詞,並噴著光餅碎屑地接過水。


    咕咚,咕咚……


    一口又一口的吞咽下,寧采臣將光餅混淆著水,咽到了肚子。


    “好……吃。”寧采臣張著粘了光餅碎屑的嘴巴,露出混著光餅的牙齒,艱難地舉起左手大拇指。


    “好吃,你就多吃點。”燕赤霞又拿出三個發黴的光餅。


    “……”


    寧采臣這會覺得人生艱難了。


    所以他拒絕了燕赤霞的好意:“我,我飽了。”


    咕嚕咕嚕咕嚕。


    更大的響聲帶來的是更大的尷尬。


    “肚子疼,我去個茅廁。”寧采臣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地說道。


    “去吧,出門,左拐,直走三百尺,有間屋頂沒破的茅坑。”燕赤霞指引方向。


    寧采臣捂著肚子,推門就出去。


    疼痛的肚子使他忘記了自己此刻已是凡人之身,忘記了這深山老林,荒山古寺裏可能存在的妖魔鬼怪。


    他隻想去排便。


    按著燕赤霞指引的方向,寧采臣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然後在滿身濕漉與滿臉雨水的狀態下蹲在了兩塊薄薄的木板上。


    萬幸的是,木板很厚,即使經曆多年風雨,仍舊沒有腐朽,沒被白蟻蛀空。


    ……


    三刻鍾後,寧采臣才從臀部的殘花敗柳下脫離惡臭境地。


    然後他又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沒有草紙,沒有廁籌,屁股下的汙穢之物,怎麽除盡。


    就在寧采臣百般焦急時,茅廁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黃鸝女聲:“公子,可是忘了帶廁籌?”


    “……”寧采臣並未有如蒙大赦,如遇救星的感覺,反而更覺不堪,臉色臊紅的他直接就不吭聲,躲著,不理會屋外的任何聲音,就當雨聲太大聽不到。


    “公子……”聲音空靈,仿佛幽魂一般,不散。


    “……”寧采臣摒住呼吸,就是不答。


    “公子,廁籌就放在門前,你自取吧。”空靈的聲音穿過雨聲漸漸遠去。


    寧采臣等了一會,確定外頭沒人後,才探出腦袋。


    腦袋剛伸出門口,他就看到了門框邊的竹木廁籌。


    “沒草紙嗎?”寧采臣嘀咕一聲。


    但他還是把地上的竹木廁籌拿了起來,然後咬牙去除汙物。


    幹淨清爽之餘就是火辣辣的感覺。


    寧采臣走出茅廁時,雨竟然停了,地上也沒見多少雨水,竟比想象中要幹燥一些。


    寧采臣想順延著原來的方向回去,但卻發現路徑變了,茅廁的門前就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木橋。


    這木橋本該紮在池塘上,慢慢延伸,直到池塘中心的那間小亭子。


    隻是,這池塘已經幹涸,每一一滴水,即使剛才下過雨,池塘也好似海綿一樣,將所有的雨水吸收幹淨。


    寧采臣沒有冒然走過去,更沒想去探究。


    多年的修行經曆,以及各類下山斬妖除魔,為人排憂解難的經曆,寧采臣知曉遇上這種事,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動,別想著去追查,也別想扭頭就跑,應該在原地等待。


    當然,等待期間也要做些事,比如咬破舌尖,攢些小便。


    舌尖血在普通人手中並無破邪驅鬼的作用,但是在修行者手中卻有大用,即使這個修行者目前了無修為,也能憑借著一些特別的手法做到破邪驅鬼。


    至於小便,寧采臣大致可以判斷出,現在這副肉身應當還是個童子身。


    所以這份童子尿也有些許用處,當然,同理,落在普通人手中就沒有多少用處了。


    在這種隨時準備解褲襠的境況下,寧采臣憋尿憋了良久,大約有半個時辰。


    這份等待讓他的精神有些迷糊,主要還是茅廁太熏人,讓他都沒法原地誦讀寧神咒來安神靜氣,渡過這“漫長”的等待時間。


    大約又是一刻鍾,雨又下了,給整個池塘,這條彎曲的木橋蒙上一層麵紗,不是麵紗,而是紡布。


    月光已經被遮住,四周一片靜寂烏黑,伸手不見五指,隻能聽到雨在拍打這大地,和茅廁屋頂,以及木橋。


    “又下雨了。”寧采臣心底並無恐懼,隻有奇怪。


    隨著雨漸漸變大,雨水漸漸積攢,幹涸的池塘終於名正言順了,成了真正的池塘。


    雨打在池塘的水麵的聲音傳到寧采臣的耳中,很清楚,很黏糊,讓人耳朵難受。


    叮叮咚咚……


    一陣琴聲如約而至,為何要說如約而至,寧采臣也說不清楚,就仿佛常會夢道一樣。


    但寧采臣繼續蹲在茅廁裏,沒有任何動作,就等著。


    等雨停。


    嘀嗒…嘀嗒……


    茅廁裏回蕩起除琴聲之外的聲音。


    那是茅廁漏水了。


    寧采臣仍舊巍然不動,恍如泰山,無人可推動他。


    又是一刻鍾。


    雨停了。


    吱妞。


    茅廁的門被推開。


    一雙幽怨的雙手輕輕搭在門上。


    伴隨著的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公子,妾身等你多久,為何久不現身啊?”


    “你是誰?找我作甚?”寧采臣冷漠道。


    “公子忘了嗎?妾身聶小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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