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眼前的人麵色紅的要滴出血來一般。


    百裏明華見他避讓的姿態, 也知道是自己太過急躁了一些,皇弟終究還沒有長大, 即便朦朦朧朧的知道一些男女之事,也不會放在兩人身上。


    他本也不是急色的人, 打定主意要守著百裏安長大,但不想為什麽,每每見他這副羞怯的模樣,就情難自禁,“嚇著皇弟了?”


    百裏安咬著唇,“嗯。”


    “皇兄隻是想與你親近親近。”百裏明華彎下身,將百裏安脫下來的衣裳, 又一件一件的替他穿了上去。


    百裏安將衣裳勾到臂彎來, 在低下頭小心係好,“我不喜歡皇兄這個樣子。”


    百裏明華聽到了他這囈語似的一聲,神色微微一變。


    百裏安已經將衣裳係好了,“以後皇兄不要再這樣了……”


    百裏明華沉吟半響, “好。”隨即他又道, “等皇弟再大一些,通曉其中歡愉之時,皇兄再與你親近。”


    百裏安知道這姑且算是百裏明華的退步了,他也不敢再要求別的,隻是離宮的心思愈發強烈。


    百裏明華將歡喜佛裝進匣子裏,遞還給百裏安,百裏安覺得百裏明華指尖上的溫度都要通過匣子傳到他手上來了。


    “皇兄這幾日忙一些, 沒有閑暇去長樂宮,皇弟都與我疏遠了許多。”百裏明華道。


    百裏安沒有回答。


    百裏明華歎了一口氣,雙手扶住百裏安的肩膀,“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當初皇弟與我說的,不知道還記得多少。”


    百裏安道,“都記在心裏。”


    百裏明華笑了一聲,“記得就好。”


    “皇兄,我回去了。”百裏安道。


    “好。”百裏明華道,“莫要讓嫻妃擔心了。”


    百裏安已經走到門口,又被百裏明華叫住,回頭一望,“皇兄,還有什麽事嗎?”


    “無事,隻是想叫叫你。”百裏明華擺手,“快回去吧。”


    百裏安從東宮裏出來,總算覺得鬆了一口氣。百裏明華終究還是顧著他的意願的,隻是也不知道還能顧幾時。


    又過了一段時間,天氣轉冷,說是再過幾日就要下雪了。


    禦醫斷言,說德妃恐怕捱不過今年的冬季,玉真聽聞之後,就昏了過去。她在德妃榻前衣不解帶的伺候了幾個月,是眼睜睜的見著德妃一點一點消瘦下去的,即便百裏安送了藥過來,那幾個時辰的清醒,也隻能讓她的生命維係到現在了。


    百裏安聽到玉真昏過去的消息,趕去了紫微宮,見躺在被褥裏,臉色蒼白的玉真,心中也不免酸楚起來。


    替玉真診治的太醫退了出來,百裏安攔住他,一問才知道,玉真是積鬱成疾,又因為太過掛心此事,乍一聽到此番噩耗,才承受不住的昏了過去。


    “公主,你醒了!”身旁的宮女撲了上前。


    百裏安一看,見床榻上麵頰消瘦的玉真坐了起來,她雙目無神的很,坐起來也是呆呆愣愣的。


    身旁宮女看了更要垂淚,“公主,您怎麽了,您不要嚇奴婢。”


    百裏安走過來,將那幾個宮女哄出去,自己坐到床邊來看玉真。


    玉真像是看見了他似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瞬,就又空茫起來。


    “皇姐。”百裏安輕輕叫了一聲。


    玉真還是那副神情。


    “你也不要太過難受,德妃現在還在寢宮裏,你先把自己的身體糟蹋壞了,等她好了,肯定會心疼的很。”百裏安溫聲安撫。


    玉真的目光終於又有了焦距,隨即她又想起禦醫的話來了,眼中浮現出一抹淚光來。


    百裏安知道事情緣由,所以對玉真的憐惜就更甚一些,“好好吃藥,好好休息——你好了,才有人陪著德妃不是嗎。”


    外麵熬了藥的宮人將藥送了進來,百裏安接過藥碗,親自來喂玉真。


    “不苦的。”百裏安還像從前哄她似的。


    玉真望著他,見那勺子遞到唇邊來,緩緩張開了唇。


    百裏安喂她喝進去,彎唇笑了一下,“不苦吧?”


    玉真‘嗯’了一聲,而後眼睛一眨,眼淚就滾滾落了下來。


    這一下把百裏安嚇的不輕,“怎麽哭了?”


    玉真在這幾月,好似將前半生沒有曆經的困苦全部遭遇了一遍,現在隻有百裏安還陪在她身邊,她心中酸脹的厲害,竟再也忍受不住,撲到百裏安懷中哭泣起來。


    百裏安被他揪著衣襟,半晌之後,伸手去撫玉真的秀發。


    玉真哭了許久,才終於累了睡下了。百裏安替她蓋好被子,去德妃的宮裏看了一回。


    德妃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秀美的麵容上也泛著一層死亡的青色,身旁宮女都垂著頭,更添這淒冷的氣息。


    四皇子給的瓷瓶,裏麵的藥丸,德妃都已經吃下了,若不出意外,德妃會就這麽在睡夢中死去。


    百裏安不願再看,就離開了紫微宮。


    他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四皇子派來找他的人,就轉頭去了廣和宮。


    廣和宮裏的門窗還是緊閉著,好像和平常沒有什麽區別,百裏安走進去,意外的沒有見到四皇子,他想著四皇子現在還有些事,就站在宮殿裏等著。


    養在水缸裏的錦鯉搖動尾巴,發出泠泠的水聲,百裏安去看了一眼,見那原來因為久不見陽光而褪色的錦鯉現在通身緋紅,遊曳時有如一團火焰一般。他看了也是心喜,就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


    “今日外麵天色不好,我就沒有把它搬出去。”


    百裏安聽到是四皇子的聲音,就回道,“也不必天天曬太陽。”說完了,他才回過頭。


    一直坐在輪椅上的四皇子此刻正從寢宮裏走了出來,雖然臉上還是那扇金麵具,卻已經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本來雖身材修長,卻總坐在輪椅上,看來總有一種病弱之感,現在站起來,步履從容生風,那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叫他穿出了幾分玉樹臨風的姿態來。


    “四皇兄?”百裏安都有些不確信這是不是四皇子了。


    四皇子應了他一聲。


    百裏安這才知道四皇子為什麽將這宮殿裏的宮人都屏退了,“你能走了?”


    四皇子都已經走到了他麵前來,垂下來的眼裏都帶著幾分溫柔之感,“嗯。”


    “什麽時候?”百裏安稀奇的很。他雖然知道四皇子雙腿健全,但他上一回來時,看到四皇子雙腿萎縮,纖細的厲害,現在能想到他會這麽快就能自若的行走了。


    “早就能下地了,隻是前天才可以不依仗外物。”四皇子道。


    百裏安繞著他轉了兩圈,四皇子的目光跟著百裏安的動作轉。


    “真好。”


    四皇子很喜歡他的肯定似的,目光愈發柔和起來。


    “皇兄過幾天就可以和皇上說了,隨便找個借口,說夢中夢到神仙點撥,第二天起來就能自若行走了。”百裏安道。


    四皇子點點頭,“好。”


    百裏安說完,又想到太子,如今朝中兩人勢力割據,若四皇子說是神仙治好了他的腿,那皇上不會生出些別的心思來吧。


    在他還在思索的時候,四皇子忽然伸出手來,拉著他往寢宮裏走去,“來。”


    百裏安跟著他,進了一處幽靜的宮殿裏。


    這裏的氣味和德妃房裏一樣,彌漫著一種死氣。


    百裏安看到躺在榻上,半睜著眼睛的惠妃,知道了這死氣從何而來。


    惠妃已經有些不甚清醒了,雖然她的模樣,比起德妃來要好太多,臉上甚至還有幾分紅暈,但她死氣沉沉的目光顯示出,她快要死了。


    四皇子走到她身邊,捏著她的下巴喂她吃下一顆白色的藥丸。


    片刻之後,惠妃就醒了過來。


    她醒來時也不似德妃那樣,需要有人扶著才能勉強坐起來,她和健康時並沒有什麽不同,撐著床榻自己坐了起來。


    四皇子叫她,“母妃。”


    惠妃身子一震,而後目光才終於落到他的身上。


    四皇子站在她的麵前,伸出胳膊來,“你看,我和正常的人沒有什麽不同。”


    惠妃掩著唇咳嗽兩聲,喉嚨裏的血沾在她的掌心裏。


    四皇子並不在意似的,“你看,我能走了,我也能幫父皇分憂解難——父皇今日還誇了我。”他是故意說給惠妃聽的,像是在故意顯示自己什麽似的。


    惠妃抬起眼來,看到四皇子,也看到了站在四皇子身後的百裏安。


    四皇子將百裏安擋住,“不許你看他。”


    惠妃見到四皇子這個動作,忽然笑了起來。


    百裏安心中正覺得四皇子這個動作有些奇怪,就聽惠妃說,“怎麽,你怕我連他也殺掉了?”


    四皇子不說話。


    “柳青蕪的賤種,我現在哪裏能要他的命。”惠妃臉色紅的越來越厲害,仿佛最後的回光返照一樣,“他又不是你養的那些小畜生。”


    百裏安看到四皇子的手握了起來。


    惠妃笑了起來,“你以前不還哭著讓我把你養的那隻金絲雀給你麽?我早把它丟進了滾水裏——”


    握緊的手上都現出了青筋。


    “還有那個和你說話的宮女,我把她的舌頭割了,填進了長清宮後麵的枯井裏。”惠妃繼續道。


    百裏安這回總算知道四皇子為什麽會這麽恨惠妃了,他從四皇子身後繞了出來,看著那已經到了此時,還一副得勝模樣的惠妃道,“你是心理有問題嗎?”


    惠妃哪裏能讓他這樣詆毀,“你!”


    百裏安現在也不怕她了,若是眼前的惠妃還需要忌憚,那麽四皇子也不會現在站在這裏,“我母妃害過你,她同你道歉了。你害你的骨肉,到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說一句道歉的話嗎?”


    惠妃咬牙,“你懂什麽?”


    百裏安冷笑,“就因為他不是你的骨血,所以這些年,你就隨意折磨他?——要是你的女兒出生了,被人也這樣對待,你心裏是什麽滋味!”


    陳年的事被提起,惠妃神情都扭曲了起來,“你住口!”


    她伸著胳膊撲上來,叫那四皇子輕輕一推,整個人就又跌回了床榻裏。


    百裏安往四皇子身後縮了縮。


    惠妃跌倒在床榻上,好似再難爬起,伏著身子在被褥間哭泣。


    百裏安又覺得她有些可憐起來,這些年在宮裏,被眾人排斥孤立,痛失愛女……但,比起四皇子,她又隻能是可恨。


    “反正你今天就要死了,想說什麽都隨你。”四皇子聲音冷淡。


    惠妃哭聲漸低,卻一直沒有再抬起頭來。


    “我過來看你,隻是想告訴你,我能好好的活下去,而你隻能埋在黃土裏任蛆蟲啃食。”四皇子道。


    惠妃忽然又掙紮著抬起頭來,“你恨我,那柳青蕪——那皇後——她們害死我的女兒,我才會這樣對你,還有德妃,她把你交給我的,她們——你都不恨嗎?”


    德妃現在,比惠妃又能好多少?皇後多年前也已經故去了,現在剩下的,也隻有柳青蕪。


    百裏安心中有些緊張起來,抬起頭隻看到四皇子冰冷的麵具。


    “恨——但比起她們,我更想你先死。”


    惠妃這一下,才是真正的說不出話來了。


    四皇子冰涼的手指從百裏安的袖子裏探了進來,而後抓出他的手指,像是汲取溫度似的。


    “我們出去吧。”百裏安感到他身上的冰冷,想來他現在的心情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兩人從寢宮裏走了出來。


    四皇子沒有再說一句話,百裏安見外麵天光明亮,將窗子推開,道,“出太陽了。”


    四皇子望過去,他沉寂的眼終於映進了一絲光明。


    “皇兄,你今日若是沒事的話,我們就去禦花園裏轉轉吧?”百裏安也不想他再呆在這廣和宮裏。


    四皇子應了一聲,“好。”


    因四皇子現在對外還是宣稱雙腿殘疾,隻能坐在輪椅上,百裏安推著他去了禦花園裏。


    雖然已經臨近冬日,禦花園裏卻還有一處開著許多的花。百裏安將廣和宮的宮人打發回去拿東西,回頭看四皇子盯著一朵花怔怔出神。


    他將花摘下來,放到四皇子的手中。


    四皇子按著花瓣兒,垂下的目光溫柔繾綣。


    “我母妃當初也是受人教唆,這些年都住在冷宮裏——皇兄……”


    四皇子將手中的花苞掐下來,遞到百裏安的手裏。


    百裏安剛才還在擔憂四皇子會不會聽從惠妃的話,向他母妃下手,現在見四皇子遞了朵花過來,下意識的就張開了手掌。


    嬌嫩的花朵和一顆深色的藥丸一起落在百裏安的掌心。


    “已經夠了。”


    “皇兄?”


    四皇子衝他一笑,即便隔著一層麵具,這笑容都動人的很,“這是解藥。”


    百裏安一下明白過來,看著掌心裏那顆藥丸,又看一眼四皇子。


    四皇子仰起頭來看從烏雲裏探出來的太陽。


    百裏安伸出手來將四皇子抱住,聲音難掩激動,“皇兄!”


    四皇子也愣了一下,隻是他的麵容,因為隔著一層麵具看不真切。他呼出一口氣,伸手拍了拍百裏安的脊背,“就當她有苦衷吧。”但其實,這些對他都不重要。隻要百裏安想要的,他就想要給他。


    百裏安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看著玉真那樣,也難受的很,現在卻沒想到,四皇子居然會把解藥給他。


    “以後你要好好陪著我。”


    百裏安都恨不得覺得他是天使了,哪裏聽的出這話中的深意來。


    四皇子伸出一指,撩起百裏安鬢間的一縷落發,纏在指尖,而後輕輕的含在唇瓣兒中。


    百裏安未有察覺,他馬上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鬆開抱著四皇子的手,神情有些尷尬。


    四皇子還是那副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皇兄,我把解藥送過去。”百裏安道。


    “好。”


    百裏安跑出幾步,見四皇子還坐在那裏,就道,“我送完了就回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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