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安拿了身旁的燭台, 點燃了,往那人影旁一照, 見那站立的人果然是四皇子,“皇兄, 你……”


    四皇子沒料到百裏安會醒來,握著瓷杯的手一抖,那還盛著水的瓷杯就摔在了地上。


    門外即刻響起了聲響,四皇子驚惶的回頭看了一眼。他扶著桌子,踉踉蹌蹌的想要回到床上去,隻是他似乎很少走路,雙腿的力量不足以支撐起身體, 他剛一鬆開扶著的東西, 就無意外的跌倒在了地上。百裏安看他方才表情,就知道他是怕什麽被人發覺。


    宮女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倒在地上的四皇子和攙扶著他手臂的百裏安,兩人身旁還有摔碎的瓷杯和點燃的燭台。


    “四皇子!”宮女看到百裏蒼城摔倒了, 那張無甚表情的臉上難得現出人的驚悸來。


    百裏安被那宮女推開, 眼看著她將地上的百裏蒼城扶回了床上。


    “四皇子怎麽會摔在地上?”將百裏蒼城扶到床上,那寡言的宮女才開口詢問。


    百裏蒼城,“我……”


    “皇兄要喝水,我就扶著他過去了。”百裏安道。


    這廣和宮的宮女,對百裏安這麽一個皇子,也沒有什麽尊重之感,聽百裏安如此說, 即刻就護主道,“四皇子生來雙腿不便,六皇子你不會替他倒一杯水嗎?”


    百裏蒼城也沒有想到百裏安會這樣說,那在燭光下顯得十分憂鬱的眼望著他。


    百裏安聽那宮女質問,也沒有再多說。


    那宮女將四皇子安撫好了之後,起身走到百裏安麵前,“今夜的事,奴婢會稟報給娘娘的。”


    對於那威脅意味甚重的話,百裏安也沒有放在心上,“隨你。”


    因為夜深了的緣故,寢宮裏的這件不大不小的事,實在不好稟報給惠妃,那宮女就在四皇子床旁邊守了一夜,本來百裏安還有滿腹疑惑想要問他那個皇兄的,但被這個宮女橫插一杠,他有再多的話也不好問了。


    第二天,惠妃就派人來請了百裏安,昨夜守在四皇子身旁的那個宮女,垂著頭站在她的身後。


    “六皇子在我這廣和宮裏,過的可好?”惠妃坐在桌前,手指撥弄著花盆中生出來的細長花苞。


    百裏安最擅長的,便是這不疼不癢的試探,“除卻那每日的嘈雜樂聲,別的都尚可。”


    惠妃的紅唇微微勾了勾。


    百裏安看那惠妃拿起剪刀來,別人修剪花枝都是修剪多餘的地方,她修剪起來,卻是將那花枝上的花苞剪下來。


    “昨晚的事,雲婉已經同我說了。”


    百裏安明知故問,“昨晚?昨晚什麽事?”


    “六皇子生來便是四肢健全的人,我皇兒卻不同,在我腹中都受盡了磨難,出世之後,就更是虛弱,除卻不能下地的雙腿,他還要日日受著舊疾的折磨。”惠妃將剪下來的花苞攏成一團,又灑回了花盆的土裏,“六皇子能來我廣和宮裏,陪我皇兒說說話,我心裏萬分欣慰——但若是六皇子憑此,來欺辱我的皇兒,我也是不依的。”


    惠妃這話,明了是關心愛憐自己的骨血,但聽在本來就不喜歡她的百裏安耳朵裏,難免會生出不好的揣測來,“我對四皇兄,也濡慕的很,何談欺辱?”


    惠妃的目光依然落在那細長的花苞上,她還拿著手中的剪子,將泥土撥的鬆一些,將那鋪上去的花苞埋進土裏,“我皇兒雙腿不便,我便從來不讓他下地,怕他自己覺出和尋常人的不同來。六皇子你在冷宮裏,日常起居都是要經由自己的手,如今在我皇兒身旁,端茶倒水這樣的小事,想來做起來,也是得心應手的很。”


    “惠妃娘娘真是用心良苦。”百裏安豈是連幾句嘲諷都受不了的人。


    惠妃看他不為所動的模樣,就擺了擺手,打發他下去了。


    百裏安回了寢宮裏,那伺候在四皇子身旁的宮女,被惠妃留下來了,此時寢宮之中,隻有他與四皇子兩人。


    四皇子看見他回來,已經偷偷看了他好幾眼了。


    百裏安以為他渴了,倒了杯水端過去,四皇子卻並不伸手去接,反而仰著頭問他,“母妃是不是訓斥你了?”


    百裏安看他不喝水,就自己喝了一口,“訓斥說不上,嘲諷倒是有幾句。”


    “對不起。”


    百裏安沒想到這四皇子會同他道歉,還微微一怔,而後笑道,“這算什麽。”他在宮裏早些年,還少人冷嘲熱諷嗎。


    四皇子沒有再說話。


    百裏安想起昨晚看到的事,就壓低聲音問了一句,“這裏沒有旁人了吧?”


    四皇子搖了搖頭。


    百裏安在床邊頓了下來,兩人視線平齊的時候,他才同那四皇子道,“惠妃不知道你能走路?”


    四皇子沉默了好一會,才回道,“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不跟她說?”百裏安也知道四皇子得皇上看重的緣故,之所以百裏明華太子之位穩固,很大一部分就是源於本來能和他競爭的四皇子,是個天生的殘疾。


    四皇子還在想該如何回答的時候,門口就傳來響動。百裏安以為是那宮女又回來了,轉身要離那四皇子遠一些的時候,一直坐在床上的四皇子忽然伸手牽住了他的袖子,“不要怕……”門已經要被推開了,百裏安心裏一抖,直接推搡了四皇子一把,和他一起竄到了床上。


    這時四皇子才來得及開口說完句話,“是樂師。”


    已經擠到床上的百裏安,“……”


    說話能不能一口氣說完啊?


    進來的樂師安放各自的樂器,百裏安想自己這個時候如果從四皇子的床上走出去,恐怕那惠妃還要再找他一回。他隻得蜷縮在床上,讓那從外麵看,隻像是一個人影。


    片刻之後,樂聲響起,本來百裏安一直是躲在門旁邊的,聽到的最多的就是那青銅鍾的聲音,現在他一下到了最中心的床上,各式各樣的聲音在他耳邊亂竄。這種感覺就好比是,你本來是坐在關注席聽交響樂,現在忽然一下被拉到了樂團中心聽他們演奏,真的不要太難受。


    四皇子比起捂著耳朵的百裏安,顯得平靜不少,但他也不喜歡這樂聲,伸手拉了被褥,一下蓋在了兩人身上。


    隔著一層被子,百裏安才覺得好受一些。


    “忍一忍,隻有兩個時辰的。”四皇子的聲音就在耳畔。


    兩個時辰……那就是四個小時。


    仿佛是透過黑暗,看到了百裏安緊緊蹙起來的眉宇,四皇子低聲安撫他,“睡一覺就結束了。”


    百裏安也不是沒有試圖睡過去,但這真的太吵了,總是叫聽的人心煩意亂,“皇兄喜歡睡覺的時候聽這些?”


    “我不喜歡。”


    百裏安這才想起,這個問題他上一回已經問過了,四皇子當時說的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為什麽要聽?”百裏安也是費解,四皇子若是不喜歡,那廣和宮裏為何絲竹不歇。


    “母妃喜歡。”四皇子道。


    兩人在床榻上的竊竊私語,也隻有藏身在被褥裏的兩人能夠聽見。


    百裏安是真的有些弄不懂那惠妃,說她不疼愛四皇子吧,她又沒有不疼愛自己骨肉的理由。說她疼愛四皇子吧,她用的都是對付仇敵的手段。百裏安努力靜下心來閉目躺了一會,卻怎麽也無法入眠,身旁的四皇子呼吸已經平緩了。


    這都能睡著?


    百裏安忍不住了,扯了被褥想要將耳朵堵上,躺在身旁的四皇子忽然抬了抬手。


    那被他攥在手上的布料就又被扯走了。百裏安這才發覺,自己剛才那扯的被褥,是那四皇子的袖子。


    在這折磨人的兩個時辰過去之後,百裏安已經有點神誌不清了,那樂師剛一退出去,他就連滾帶爬的從床上下來了。他耳中還回響著剛才的聲音,他走到桌邊,一連灌了好幾口水才平複下來。守著四皇子的宮女回來了,她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百裏安,連一句問詢也沒有。


    再往後幾天,這宮女就都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四皇子身旁,百裏安就是還想跟四皇子說句話,也是做不到的了。就在他等著太子來救他於水火的時候,廣和宮裏闖進來一個不速之客。


    “滾開——”


    百裏安怏怏的趴在桌子上,聽到玉真公主的聲音,還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聽。


    玉真公主帶著幾個侍女,在廣和宮裏橫衝直撞,等她將緊閉的宮門踹開時,百裏安才反應過來剛才那不是幻聽。


    “皇弟——”玉真公主看到趴在桌子上的百裏安,徑自走過來抓他的手。


    廣和宮的宮女一路追她來這裏,怎麽也不敢阻攔,一個個怯怯的站在後麵看著他。


    都說人是賤骨頭,百裏安從前和玉真這個大美人在一起,隻覺得她天姿國色,此時此刻看見了,就覺得眼前這玉真公主,就是天仙下凡都不及她的半分美貌。


    玉真公主抓著他的手正要走,那些怯怯站在身後的宮女一下子又站了出來,跪在她麵前攔著她。


    “你們就和惠妃說,六皇子是我帶走的,有什麽差錯,來紫微宮裏找我就是了。”玉真公主也懶得和她們周旋,拋出這一句之後,就要拉著百裏安走。


    “公主,此事您要和娘娘說,奴婢們實在不敢……”


    玉真公主被她們纏的煩了,“不敢?那我現在就先要了你們的命,看你們敢不敢。”


    她這話一出口,地上跪著的那幾個宮女一下子就軟下了態度。


    玉真公主拉著百裏安已經走出了門口,百裏安卻忽然不動了。


    玉真公主正在疑惑著,就聽百裏安說,“我同四皇兄還有一句話要說。”


    玉真公主這才注意到,百裏安現在呆的,就是四皇子的寢宮。


    百裏安走到床邊,看裏麵有道影子坐著,似乎已經聽了半天她們的爭執。


    “皇兄,我走了。”百裏安對四皇子感情也複雜的很,也許是男子天生對於弱勢者的愛憐。他跟玉真公主走了算是暫時脫離一下苦海,這四皇子卻還要留在這宮裏受那些摧殘。


    床上的四皇子‘嗯’了一聲。


    玉真公主還沒有見過四皇子幾回,對他也好奇的很,她見到百裏安都叫了一句皇兄了,於是她也跟著叫了一聲,“皇兄。”


    四皇子還沒有聽過她的聲音,一時沒有回答。


    玉真公主看著那一道坐在床上的影子,更覺得好奇,“皇兄還在睡覺麽?”


    說著,她已經伸手將眼前的簾子掀開。


    四皇子確實是坐著的,他也還望著床外站著的兩道影子,現在遮掩的床幔被掀開,他一下看清了外麵站著的兩個人。


    玉真公主沒想到四皇子臉上還戴著那扇金麵具,還微微一怔。


    四皇子看著麵前的玉真公主,瞳孔一下子收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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