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的時候喝了杯醒酒茶, 倒沒有感到什麽頭疼。


    柳青蕪看到百裏安的衣角有些褶皺,就上前來替他扯了扯。


    “母妃, 汝煙還沒好麽?”百裏安站在銅鏡前,透過銅鏡看到身後替他整理衣衫的柳青蕪。


    柳青蕪的手一頓, “嗯。”


    百裏安道,“要不要請禦醫來替她看看?”


    “也沒什麽事,讓她休養幾天就好了。”柳青蕪收回手,“怎麽,是那兩個伺候的,不得你心意?”


    “不是。”百裏安還是念著汝煙的,“讓她好好休養吧。”


    柳青蕪應了一聲, 忽然聽宮外的宮女通稟, 說宮門外有人求見。


    長樂宮門庭冷落,鮮有人走動,柳青蕪正疑惑著,就聽百裏安問, “來的是什麽人?”


    宮女道, “是個年輕的男子。”


    聽這描述,百裏安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柳青蕪蹙著眉,後宮之中,怎麽會有男子?她正欲自己出去看,就聽百裏安道,“母妃,來的是我的一個朋友, 你不方便見外人,我去就好了。”百裏安說完,就走了。


    柳青蕪目送百裏安走了,才回頭看一眼散在床榻上的紅衣,他走過去伸手一捋,將那紅衣撿起來,而後揉成一團,丟到守在一旁的白苓手中。


    白苓以為柳青蕪是要他拿出去清洗,捧著衣裳正要出去的時候,就聽見柳青蕪冷淡道,“把這衣裳拿出去丟了。”


    那邊百裏安剛出寢宮,就看到站在長樂宮門口往裏麵張望的何朝炎。


    他見到百裏安走來,歡欣的迎了上來。


    “你怎麽來的這麽早。”百裏安看一眼天色,他才起來沒多久,這何朝炎來這麽早,難道是住在宮裏不成?


    “我爹上朝時,我就和他一起來了。”何朝炎見百裏安今日一身淡藍色衣裳,減了許多昨日所見的豔麗感,但更顯得少年青澀稚弱的眉目楚楚。昨夜赴宴之後,他整夜輾轉難眠,閉上眼就是那在宮燈下抬眼望過來的百裏安,所以一早便急不可待的來了宮中。現在見到了百裏安,反而卻是說不出話來。


    長樂宮畢竟是後宮,何朝炎貿貿然來此,實在有些不妥。但既然是百裏安自己邀請的,現在他也挑不出何朝炎的毛病,隻想著不給柳青蕪惹什麽禍事,一拉他的袖口,“我們去別處。”


    何朝炎感到袖口一緊,低下頭就見到百裏安牽著他袖子的五指。他如個木人似的,被百裏安扯著往前走。


    走了幾步,百裏安鬆開手,“何朝炎。”


    被叫到名字的何朝炎一下站的筆直。


    百裏安看他這副呆頭呆腦的模樣,和從前如出一轍,“你這一回什麽時候走?”


    “我,我不走了。”邊陲無戰事,他此番來到皇都,會呆上很長一段時間。


    百裏安問的卻不是這個,“不走?你呆在宮裏?”


    “不,不是!”何朝炎這時才反應過來百裏安問的是什麽,“我爹下朝了,我就要出宮了。”


    “哦。”年少時,百裏安和何朝炎都沒說多少話,長大了,又哪有什麽久別重逢的肺腑之言。


    兩人走了一會,何朝炎從一旁偷覷了他一眼,隻見到少年柔秀的麵部輪廓,“你在宮裏過的好嗎?”


    百裏安漫不經心的答道,“挺好的。”


    “那就好。”何朝炎在百裏安麵前,實在不是個會聊天的人。


    前麵就到了禦花園,百裏安不知進不進去,就在外麵頓下腳步來。


    何朝炎還在搜腸刮肚的想百裏安喜歡的,有興趣的東西,沒防備他忽然停下來,就一下子撞到百裏安身上。


    百裏安比他矮一些,他那一下撞的百裏安往前踉蹌了一下。何朝炎馬上反應過來,說了句‘小心’,一隻手就去抓百裏安的胳膊。


    百裏安被他一撞,很快就穩下身體,但偏偏何朝炎那伸過來抓他的手,一下沒控製住力道,捏的他手腕一痛。


    何朝炎自己沒有所覺,隻覺得入手的胳膊纖弱的很,好似輕輕一折,就要將之折斷一樣。這個想法讓他馬上鬆開了手。


    百裏安將手腕收到胸前來,他又不好去問責何朝炎,隻蹙著眉站在一旁。


    何朝炎也看到前麵就是禦花園了,問了聲,“要不要我們去禦花園裏轉一轉?”


    百裏安本來是不想去的,但都走到這裏,其他娘娘的宮殿去了恐怕會更麻煩,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兩人進了禦花園,前麵就是一棵大樹,何朝炎從前,就愛騎在這棵大樹上,用彈弓欺負過往的宮女。百裏安是記不清了,何朝炎一見,卻被勾起了許多往昔的回憶。


    百裏安覺得兩人都不說話,在一起就尷尬的很,他就禮尚往來的問道,“你出宮之後,過的好嗎?”


    何朝炎聽百裏安問起他,一下好似找到了兩人溝通的話題,“不好。”


    百裏安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兩個字來,微微一怔。


    何朝炎恨不得將自己出宮之後的事,全都告訴百裏安,“我出宮之後,在家裏住了兩個月,氣走了十幾個夫子,我爹就帶我去邊陲,說要好好曆練我。”


    百裏安聽了都能想象的出那個場景,“倒是你的作風。”


    何朝炎看他一笑,就愈發賣乖一樣的道,“這一曆練就是三四年,我回家時,我娘忍不住抱著我哭,說我都瘦成了猴精。”


    “是瘦了很多。”豈止是瘦了,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現在肯定是不會卡在狗洞裏的。”


    何朝炎聞言,臉上一紅。


    百裏安見他紅了臉,就更忍不住逗弄他,“你走了之後,太傅發現了那個狗洞,說那狗洞是你挖的,還說要是你再入宮,他要狠狠拿戒尺打你一頓。”


    即便現在已經長大,何朝炎對那太傅的戒尺還是心存畏懼,聽到百裏安說到時,身子都還瑟縮了一下,“真的?”


    “不然我會騙你?”百裏安反問。


    何朝炎一下就更慌了,“那我們等下就不過去尚書房了——我本來還想去看看太傅。”他說完又嘟噥了兩句,“當時太傅胡子都白了,這些年過去,估計眉毛也都白了。”


    “你去尚書房也見不到太傅了。”百裏安道,“當時一起念書的皇子公主都長大了,太傅也回去養老了。”


    何朝炎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百裏安又想起當初何朝炎還是那矮墩墩的胖小子時,被太傅拿戒尺打手板心,那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何朝炎也想起從前來,當初他與太子關係最為親厚,沒想到這次入宮,卻成了生人一般,一時心中也唏噓的很。


    兩人又各懷心事的並肩走了一會兒。


    “真羨慕你啊。”百裏安忽然道。


    何朝炎一下從傷感裏回過神來,“羨慕我?羨慕我什麽?”


    “當初你不是嚷嚷著要當大將軍嗎,現在多好,真的成了大將軍。”百裏安道。


    何朝炎不知該怎麽接話。


    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對比,尤其是從前在一起的人,過的比你好的時候,那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百裏安就是想這些年自己在皇宮裏處處隱忍,當初出宮的小胖子卻過的肆意飛揚,即便是成人的心裏,也不免生出些落差來。


    “你在宮裏過的不好嗎?”何朝炎看百裏安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問。


    百裏安歎了一口氣。他現在也是個成人了,比起那些自小就為吃穿用度發愁的人,已經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再非要和比自己過得好人比較,給自己找不痛快幹什麽呢,“我在宮裏挺好的。”


    何朝炎也不是一根筋的人,六皇子不受寵,他從前就知道,昨晚玉真公主的生辰,一眾皇子高談闊論,隻有百裏安獨坐一旁,後來還是太子上前,他才不至於在一群人中顯得落寞。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百裏安回頭,見何朝炎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何朝炎不說話。


    百裏安看他這副模樣,就忍不住抬手去捏他臉頰,將他那俊逸的臉蛋扯得和從前的胖臉一樣。


    何朝炎本來是飛揚的劍眉,點漆似的星眸,英氣的很,被他一扯,那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眉毛也皺在一起,顯得滑稽的很。


    百裏安鬆開手,“你是大將軍又怎麽樣,不還是沒我長的好看麽。”


    何朝炎一張俊臉被捏的通紅,兩腮都有些麻了,但一聽百裏安這樣任性的話,就又彎眼一笑,“嗯。”


    “嘁。”百裏安實在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這性子到現在也改不了。他見何朝炎軟和的像團棉花一樣,就忍不住對他搓扁揉圓。


    “等你出宮了,就來找我。”何朝炎還是知道皇子成年之後,會在宮外劃分宅邸的事。


    “找你幹什麽?”百裏安如今都抱上了太子的大腿了,他現在一心盼望著太子登基呢。


    何朝炎那句話也是脫口而出,現在被百裏安問了,竟說不出後話來。


    是啊。


    為什麽要讓百裏安來找他呢?


    百裏安隨手折了一朵含苞的花,捏在手上把玩,“現在應該到下朝的時候了吧。”


    何朝炎並不知道時辰。


    “你不是還要出宮嗎?”百裏安將花苞揉碎,而後挑著花莖丟到何朝炎身上,本來隻準備砸他一下,沒想到叫他將花接了下來。


    何朝炎手上捏著花,“那我改日再進宮來看你。”


    “嗯,好啊。”百裏安道。


    何朝炎聽到百裏安的應允,才準備離開,但走出幾步,卻聽到身後百裏安叫他的名字。他回過頭,見百裏安抱著胳膊站在一叢灼灼綻放的花間,唇畔還銜著幾分笑意的望著他,“你還拿著那花幹嘛?都揉碎了,丟了吧。”


    何朝炎低頭看了一眼,見自己手上確實還捏著百裏安方才拋過來的花。


    那花苞已經被揉碎了,垂在花莖下,淡紅色的汁液沁到了手上。


    如同百裏安的唇色一般,淡的好似飽蘸丹砂的筆,一筆描繪完他昨夜那一身紅衣,到今日著色時,就隻在他唇畔留下這淺淡的一點。


    何朝炎將手中的花又握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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