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瑾王與賢貴妃私通的事, 百裏安多多少少開始注意起了那賢貴妃來。那賢貴妃是後宮之中最得聖寵的一號人物,打聽起來, 自然不會像瑾王與柳青蕪那樣隱秘的舊事那樣麻煩,但是奇怪的是, 那賢貴妃既然這樣得聖寵,又何必去和那瑾王行苟且之事?百裏安看了柳青蕪玉枕下的那麽信函,猜測應當是如今皇上失勢,瑾王把持朝政,但他打聽了一番,又不是這樣——瑾王手中是握有兵權,幾年前皇上應當還會忌憚他一二, 但如今皇上帝位穩固, 朝野上下皆是歌功頌德之聲,這樣的一個皇上還需要舍掉自己的女人,來除掉一個政敵,那就真的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那賢貴妃也奇怪的很, 被柳青蕪撞破了醜事, 居然毫無反應。倘若瑾王真的有讓她依附的資本,這樣做也無可厚非,但她身在後宮,其父聽說還是朝中的吏部尚書,要說她看不清時事,就太牽強一些了。那她是真的不怕柳青蕪去皇上麵前告發她嗎?


    “小皇子——”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嚇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百裏安險些從椅子上栽倒下來。


    汝煙從外麵走進來, 一臉興奮的神色,“小皇子,我在外麵的樹上綁了一個秋千。”


    百裏安正在想事情,興致缺缺的‘哦’了一聲。汝煙直接上前將他從椅子上抱起來,“奴婢帶你去看一看。”


    百裏安一個‘不’字還沒說出口,汝煙就已經將他從宮裏抱出來了。


    那秋千綁在廣玉蘭樹的樹杈上,坐的墊子上又用上好的綾羅綁了幾回,顯得十分柔軟,汝煙將他抱到秋千上,“我看玉真公主院子裏也有一個,她喜歡的很。想著小皇子也該會喜歡。”


    百裏安本來就比同齡的小孩都還要矮一些,坐在秋千上,兩條腿懸空一米有餘,他嚇的抓緊了垂下來的繩子,“汝煙,我不玩,你放我下來。”


    他這幾天都神色凝重,坐在秋千上,終於顯出幾分少年人的活潑來,汝煙握著他的手,“小皇子不要怕,奴婢在旁邊接著你。”說著就輕輕的推動了秋千。


    百裏安抓在繩子上的手收的更緊,汝煙就站在他身後。


    樹幹晃動,帶動著廣玉蘭樹上的大花瓣簌簌往下落,百裏安坐了一會,見確實安心的很,便慢慢鬆開抓緊的手。


    汝煙在身後絮絮叨叨,“小皇子,奴婢從別的宮裏的姐姐那裏,學了好多好玩的花樣——以後你不要總是呆在宮殿裏。”


    百裏安喜好聲色,但這長樂宮淒清冷寂,柳青蕪神色鬱鬱,他哪裏能尋到什麽樂子。今天被汝煙帶出來,坐了回秋千,雖然不是什麽樂子,但也是讓他心頭一暖了。


    汝煙又推了一會兒秋千,宮裏忽然傳來了柳青蕪喚她的聲音,她應了一聲,低頭對百裏安道,“小皇子,你先自己玩一會。”說著就放開秋千,進了柳青蕪的寢宮裏。


    百裏安坐在秋千上,秋千還在慢悠悠的晃蕩,他想著等秋千停下來,再跳下來,沒想到這時長樂宮門口,有一個小胖子探頭探腦的望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他們見到秋千上的百裏安,眼睛一亮,宮門外的兩個婢子看他們穿著打扮,並不阻攔。


    三個人溜進這長樂宮裏。


    百裏安看到秋千停了,抓著繩子用腳去試探的挨地,沒想到那小胖子身後跟著的一個人忽然伸手一推,將那秋千推的晃蕩起來,讓他受驚的又縮回了腳。


    “哎你們!”小胖子有些生氣。


    推秋千的說,“大將軍,你不是說要來找她算賬的嗎?”


    另一個附和,“是啊,我們都問了太子了,宮中適齡的公主都在學堂裏——她上一回那麽嚇唬我們,這次一定要給她好看!”


    為首的小胖子想到自己從學堂裏溜出來時候,信誓旦旦的模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上一回從禦花園裏落荒而逃,就叫那兩人恥笑了好久,後來他聽太子到宮中皇子公主的事情,就決意找過來欺負她一回,挽回自己的臉麵。


    百裏安看到眼前是在禦花園裏撞見的,欺負汝煙的三個人,又聽他們說要給他好看,當即黑了臉色。


    早上起來時,汝煙給他頭上的一縷頭發編了一條小辮子,還墜了金鈴鐺,垂在耳朵後麵,就好像一條小尾巴似的,一人伸手去揪,“臭丫頭,上回敢嚇我們‘大將軍’!這回找到你要你好看!”


    百裏安現在坐在秋千上,兩隻手都抓著繩子,哪裏管的了別人去揪他頭發。


    小胖子見百裏安耳朵都紅了,也大著膽子去揪他的小辮子。


    百裏安被罵臭丫頭都懵了一會,見這三人愈發放肆,但他現在這副模樣,即便有收拾這熊孩子的心,也沒有那個能力,張口去呼喊宮裏的汝煙,“汝煙——”


    “別讓她叫!”那個半大的少年說。


    小胖子反射性的捂住他的嘴巴。


    百裏安嗚嗚了兩聲,然後張口狠狠一咬,一下在小胖子手心裏留下一個血痕。


    小胖子慘叫一聲,宮裏傳來了動靜。


    三人聽到動靜想要走,百裏安咬著小胖子手心裏的肉不撒手,另一隻手去抓那個揪他頭發的人,一番拉扯下來,他從那秋千上摔倒下來,壓在那個揪他辮子的人的胸口。


    汝煙走出來,看小皇子摔在地上,嚇了一跳,趕過來將百裏安從地上扶了起來。


    百裏安嘴唇上沾著血,又壓在別人的身上,有個肉墊子自然不會摔壞,但是被他壓著,咬著的人,可就沒那麽好受了。倒在地上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柳青蕪聽到動靜,也趕了出來,她看長樂宮裏來了三個小孩子,而小皇子被扯散了頭發,衣裳上又沾著灰,走上來將百裏安護在懷裏,“皇兒,你怎麽了?”她又看地上的三人,“你們是誰,來我長樂宮做什麽?”


    柳青蕪怎麽說,也是宮裏的妃子,氣勢端出來,叫三個半大的小孩都嚇的不敢抬頭。


    百裏安垂著眼睛,抽抽噎噎,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


    柳青蕪從那小胖子手上看到了百裏安頭上的金鈴,那鈴鐺是墜在頭發上的,剛才不知道是使了多少力,還扯了兩縷細細的頭發下來。


    “我,我……”小胖子另一隻手上還是血,現在被柳青蕪瞪著,連話也說不出來。


    汝煙剛才出來時,看到小皇子摔在地上,就在一旁道,“奴婢方才把小皇子放在秋千上,出來時,看小皇子摔在地上。”


    百裏安就躲在柳青蕪懷裏假惺惺的抽泣兩聲,“母妃,他們揪我頭發,還罵我。”


    那三人哪裏見過方才一副凶神惡煞模樣的人,一轉臉就委屈成這個模樣。


    柳青蕪臉色陰沉,“好啊,你們是哪家的孩子?欺負到本宮頭上來了——”宮中皇子她都認識,這三人看穿著,應當是送進宮裏來的伴讀。


    三人一聽本宮兩個字,心裏喊了一聲糟。這分明是個娘娘。


    但是他們進來時,看門庭冷落,就沒有當回事——


    百裏安剛才摔到地上,手心裏沾了些灰,他裝作抽泣的時候去擦了擦眼睛,沒想到將那灰擦到眼睛中,一下真的淌出眼淚來。


    他本來就長的秀氣,頭發一散開,眼兒含淚的模樣,就真真像是個好看的女娃娃。


    這三人本來在他手上吃了虧,又被他一通告狀,心裏有些不忿的,見他一哭,那不忿就變了。


    ——玉真公主哭起來時,都沒有她好看。


    小胖子將手中金鈴遞出來,“對,對不起——我,我……”他方才被百裏安咬的那麽凶,一轉臉,竟然憐惜起他來了。


    真的論起來,這三人傷的都比百裏安重,要柳青蕪真追究起來,就不是他幾滴眼淚能夠解決的了。他伸手將那金鈴接過來,然後又縮到柳青蕪懷裏。


    本來隻是幾個孩子間的打鬧,既然道了歉,小皇子又將鈴鐺拿回來,她就不好再追究,但臉色還是不大好,“以後不許你們再來長樂宮。”


    說完,就將百裏安抱了起來,往寢宮裏走去。


    剛才百裏安是哭的可憐,現在他被柳青蕪抱起來,伏在柳青蕪肩頭,垂著眼,安靜的很。


    等柳青蕪走了之後,另外的那兩人才敢湊上來,“‘大將軍’你沒事吧?”他們見剛才小胖子被咬了一口,叫的那麽厲害,就知道是痛的很了。


    小胖子伸出手一看,見掌心裏的牙印嵌進了皮肉裏,血珠還不斷的往外滲,他一張臉即刻又痛的扭曲在了一起。


    “血,血——”一個臉色發白。


    小胖子這個時候當然緊咬牙關,“哼,區區一點血……”他將手藏在袖子裏,手指頭都痛的直抽抽。


    兩人又是一副敬佩的模樣。


    “我爹說過,不能欺負女孩子,所以我剛才才故意……”小胖子一邊往外麵走,一邊向兩人傳授經驗。


    那兩人剛才見百裏安哭起來時,那樣好看,便也讚同道,“‘大將軍’說的對,我們堂堂男子漢,哪裏能欺負女孩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們全然忘記了平日裏被他們欺負的那些個宮女。


    三人從長樂宮走出來,一個痛的麵目扭曲,一個走路一瘸一拐,一個捂著胸口,實在是有些淒慘了。他們往尚書房走了一會兒,忽然抓住一個巡邏的侍衛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那侍衛是認識他們三個的,“未時了。”


    三人臉色大變,他們是趁著課間溜出來的,是因為太子為每日讀書的時間太多鬧了一回,所以弄了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他們午時出來,現在已經是未時。回去免不了要因為誤了時辰被太傅打手板心做懲戒。這一下,他們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了,爭前恐後的往尚書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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