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我們已經在臨安城耽擱太久了,若是再不回宮, 怕是……”


    謝縈懷躺在鋪著灰色貂皮的長榻上,手上拿一根撥香灰的銀簽子撥籠子裏黃鸝嫩黃色的喙, “南鳳辭找到了嗎?”


    跪在長絨地毯上的張將軍抬起頭來,“還未曾……”


    “那你來我這裏做什麽?”謝縈懷冷淡的眉目往下瞥了一眼,“你什麽時候找到他,我什麽時候就回宮。”


    “皇上,如今您在朝中勢力已經穩固,即便那南鳳辭回到宮中,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張將軍鬥膽進言。


    謝縈懷捏著銀簽子的手一頓, 籠中的黃鸝鳥清脆的叫了一聲, 不容置喙道,“我不管他回不回宮,我隻要他死。”


    張將軍聽謝縈懷這種口吻,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 心中雖然疑惑, 卻還是應了一聲‘是’,準備退下去。


    謝縈懷忽然開口叫住他,“慢著。”


    張將軍即刻又跪在原處,“皇上還有什麽吩咐?”


    “我宮中的籠子做的怎麽樣了?”謝縈懷問。


    張將軍回答,“工匠已經完成了,放在皇上的寢宮中。”


    謝縈懷點點頭,“下去吧。”


    張將軍退了下去。


    謝縈懷看籠中黃鸝鳥, 輕輕一笑,丟下手中銀簽,轉身走到床榻旁,掀開簾子往裏一看,周琅睡的正沉,“你什麽時候,才能乖乖的呆在我的籠子裏呢?”


    周琅聽到響聲,睜開眼望過來,看到謝縈懷站在床邊,挑開簾子望著他,他想要坐起來,身上每一寸又酸軟的很。


    謝縈懷替周琅蓋好被子,就放下簾子退出去了。


    房間裏燒著炭火,連香氣都是熱的,周琅昨夜實在是太累了,簾子放下來之後,就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


    正被滿城抓捕的南鳳辭現在算的上悠然自若,他易容蓋麵,換了一副相貌,堂而皇之的在一家生意冷淡的茶樓二樓喝茶。


    “主子,人已經送出臨安城了。”


    南鳳辭的目光還落在樓下那挨家挨戶搜索的官兵身上,聽到手下人的稟告,一雙笑唇又自然上翹成一個弧度。


    送出去的,自然是周雍。周雍體型比尋常人不同些,送出重兵把守的臨安城,可害他費了些功夫。


    但現在既然人已經送走了,那麽再過些時候,他就該去侯府,見見他的小公子去了。


    手中的茶杯被放了下來,裏麵的茶水分毫未動。


    也不知他的小公子,是不是學到了教訓了。


    樓下的小二上樓來,準備給樓上的客官換水,卻不想剛才臨窗位置坐的那位客人已經不見了,但他也明明沒有看見人出去啊——心頭的疑惑還沒有散去,就聽見一聲破空之聲傳來,那聲音擦著他的臉頰過去,釘在他身後的柱子上。


    茶樓的小二回過頭一看,見是一片金葉子。


    南鳳辭從茶樓裏出來,又去周府逛了一趟,他這幾天在臨安城,也是做了些事的,比如將這周府裏的錢財,分批送了出去,連周雍最喜歡哪個妾室,他也打聽到了,一並將人送出城安置妥當,但他現在過來,是想看看是否還遺漏了什麽。


    周府和尋常的富賈人家一樣,假山花草,實在沒什麽看頭,但南鳳辭偏偏喜歡往周琅的房間鑽。


    周琅的房間說不上寬敞,紅漆瑣窗,長桌矮凳,和他在外那副浪蕩子的做派不同,他房間幹淨整齊,桌案上還擺著幾本翻閱過的古籍。南鳳辭靠在書櫃前,隨手抽了一本書下來,翻了幾頁,見裏麵掉出一張紙來。他彎腰撿起來一看,見是一封女子的信函。


    那信函上還帶著清幽的香氣。


    信函是一個吳姓的女子寫的,說的是這個女子有一天和丫鬟去山上的廟宇裏燒香,下山時與丫鬟走散,被山野裏的村夫調戲,萬般羞辱的時候,被踏青的周琅救下,從此芳心暗許,費盡心思才打聽到周琅的住所,才寫了這麽一封情意綿綿的信給他。還將自己的身份擺進塵埃裏,自願給周琅做妾室。


    南鳳辭看完,笑了一聲。


    將信又夾進書中,去翻別的書。


    但這書櫃中的每一本書裏都好似夾著這樣的信,南鳳辭翻了幾本,見都是女子寫給周琅的,有些女子是因為周琅救過她們,有些女子是因為仰慕周琅才情,各種各樣的理由,不一而足。


    外麵都說周琅是花間浪子,為何這花間浪子還能引來這麽多女子傾慕?


    南鳳辭不禁開始想起自己和周琅的初相識——當初他覺周琅長相秀美,便忍不住口頭調戲了一番。但,他雖然口舌無忌,但從來沒有出言調戲過誰,更何況還是一個男子。


    後來再聽聞周琅的事,是因為南鳳宇,南鳳宇攪和了周琅與令狐柔的姻緣,當時他一邊歎惋,一邊又有些感歎。感歎什麽?他卻已經忘了。


    後來在驛館中,周琅闖進他的房裏——那時他已經覺得,那是一種上天注定的相遇。


    其實那時候,他已經有那麽一丁點喜歡上周琅了——後來嘛,那個看起來除了長相一無是處的小公子,一邊偷覷他臉色,一邊求他救人。自身難保,還想著救別人。


    這樣的人,實在是……


    外麵忽然傳來巡邏官兵的腳步聲,南鳳辭身子一側,躲在了書櫃後麵。


    他喜歡周琅,所以想與他在一起。他喜歡周琅,所以才因為他的動搖而生氣。


    但,現在懲罰也懲罰夠了。


    他有些想念膽子芝麻大點兒的小公子了。


    如今他的小公子在謝縈懷手中,他還故意在他背後留下惹謝縈懷生氣的東西,謝縈懷才登基不久,卻遲遲滯留臨安執意要取他性命,就可以看出,那謝縈懷被氣成了什麽模樣——那惹他生氣的小公子,隻怕現在被折騰的更慘。


    雖然這也是南鳳辭意料之中的——謝縈懷折騰的越慘,周琅才會越心甘情願的和他離開。


    但是現在,南鳳辭竟然有些舍不得了。明明他還要再等一些時候,等到那謝縈懷因為找不到他,忍無可忍將所有嫉恨,都發泄在小公子身上的時候,他在出現,將周琅救出來。


    那時候他的小公子一定滿心滿眼的依賴他。


    但是……


    想到周琅被謝縈懷欺負到哭的渾身發抖,他那鐵石一樣的心裏,竟奇怪的生出一種酸澀感。


    那是舍不得。


    南鳳辭將書放回書櫃上,他決定現在,就去將他的小公子救出來。


    ……


    睡的昏昏沉沉的周琅翻了一個身,纏在腳腕上的金鈴就因為那個動作陷入肉裏,他疼的醒過來,掀開眼前的床幔,往外看了一眼,見謝縈懷坐在桌前,和一個個子矮小的人說著話。


    周琅用被褥遮住下身,不想那金鈴再發出聲音,他自己則撐著胳膊,貼著簾子想去聽謝縈懷在說什麽。


    屋子裏安靜的好似隻能聽見蠟燭燃燒時候發出的劈啪聲。


    “那藥還要再吃幾日?”謝縈懷的聲音。


    “回皇上,再吃兩月就可以了。”回答謝縈懷的聲音有些陰陽怪氣的。


    謝縈懷的指節敲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還要這麽久。”


    “皇上,您不想傷了周公子的身體,自然就要慢慢來。”好像是掐著嗓子在說話,像男人又像女人的聲線,“‘承歡’和其他藥不一樣,到時候周公子即便不能人道了,也不會傷到身體裏其他的地方。”


    周琅聽到‘不能人道’這四個字就是一懵。


    謝縈懷沒有做聲,那人諂媚的說,“您喜歡周公子,自然就要慢慢來——他再吃兩個月,就離不開皇上您呐。”


    “他現在身子是敏感了一些。”謝縈懷是很滿意這種變化的。


    何止是敏感一些——即便現在才睡醒了,周琅也能感到股間的濕潤。但明明今天,謝縈懷還沒有碰他的。


    那人急於獻媚,又說道,“要是皇上喜歡,宮中還有一味叫‘玉脂’的藥,用上幾月,男子亦可產乳。”


    現在在這個時刻聽到這種已經從南鳳辭那裏聽到過一回的藥,實在又是另一種感受。


    當初他還篤定,謝縈懷不會這樣對他,兩人畢竟四年朋友交情……


    但現在外麵的謝縈懷聽到那人的話,卻思量了片刻,“回宮裏再說吧。”


    周琅全身發寒。


    謝縈懷說讓他替周家延續香火,現在又是想讓他不能人道。


    “隻要皇上喜歡,這些個小東西多著呢。”那已經是誘哄一樣的口吻了。


    偏偏謝縈懷還真的有些心動,周琅吃了那藥,身體是比從前更動人了一些……


    “還有什麽不傷害身體的?”謝縈懷不喜歡宮裏的太監,但喜歡他們說的這些個小玩意。


    那人見謝縈懷這種態度,就知道他也是有心,連忙道,“還有‘奴顏’,能叫人身子敏感不說,還能叫人出的汗都帶著香味——那香味,是有催情作用的。”


    周琅藏在簾子後的臉,刹時變的慘白。


    他是抱著謝縈懷會膩了他的心思,才願意呆在這裏的。但現在這個情況,即便謝縈懷膩了他,他這以後也是完蛋了啊。


    因為周琅驚嚇太過,呼吸的聲音大了一些,坐在桌前的謝縈懷察覺到了動靜,揮手讓那說話的太監出去了,起身走到床榻旁,掀開簾子一看,果然看到周琅驚懼的望著他。


    謝縈懷沒有半點被發覺的心虛,但他這種坦蕩才更叫周琅害怕。


    “怎麽出了這麽多汗?”謝縈懷拿袖子替周琅擦額頭上的冷汗。


    周琅推開他的手,“謝縈懷。”他從來都是叫謝小侯爺的,但這一回,是直呼謝縈懷的名字,“你到底要怎麽樣?”他想到自己剛才聽到的東西,又覺得可怕又覺得可笑,“你給我喂的那個藥……”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你說讓我給周家留後的。”


    謝縈懷用掌心撫了撫周琅披在身後的長發,“嗯,我答應過你。”


    “那你給我吃那種藥!”周琅怎麽說也是個男子,被擺弄還能忍耐,但傷及到尊嚴了,便怎麽也忍耐不下去了。


    謝縈懷還是好聲好氣的和他說,“我以前是想找個女人,給你生的,但是現在,我想讓你給我生一個。”


    周琅一下臉色變的鐵青。


    他隻當謝縈懷所作所為已經夠荒唐了,這一句說出來的話,讓他更是萌生出一種由骨髓生出來的寒意。


    看周琅張著嘴半天沒有說出來話,謝縈懷攬住他的肩,“反正你我都還年輕,以後回宮裏……”


    周琅猛然掙脫開,他現在算是知道跟謝縈懷回宮會遭遇什麽了, “我不跟你回宮!”


    謝縈懷看他往床上縮,單膝跪在床上,探進身子去拉周琅的胳膊,“那你要跟南鳳辭,還是令狐胤走?”


    周琅避開謝縈懷抓他的胳膊,“我隻想好好的呆在臨安娶妻生子。”


    謝縈懷輕輕笑了一聲,他俊美的麵孔埋在黑暗中,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將周琅啃食一空的野獸。


    “別說讓我生氣的話好嗎?”聲音有一點點無奈,還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寵溺,“我那麽喜歡你——我喜歡了你四年。”


    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過——那種想到會失去,想到會被人碰觸,就覺得無法忍受的喜歡。


    “你放跑令狐胤,我也不和你計較。”謝縈懷抓不住周琅的手臂,轉而去抓他的腳踝。


    周琅這時才終於忍耐不住,“我救令狐胤,是因為令狐柔求我!”


    謝縈懷早就知道了。


    “我跟南鳳辭躲在臨安,不來見你,是因為他跟我說,你會造反!”周琅的腳腕被謝縈懷抓在手中。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怕過謝縈懷,怕的幾乎要哭出來,“謝小侯爺,你放過我吧——我隻想呆在臨安,我不想去宮裏……”


    “你不去宮裏,那我怎麽辦?”謝縈懷說完,忽然笑出聲來,“我把關著你的籠子都建好了,放在我的寢宮裏——以後我隻要下朝了,就能來看你。”


    這特麽真是太刺激了!


    刺激的隻要一想到那個畫麵,周琅就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本來我是想,把你背後那三個字挖出來的,但是我知道你怕疼。”謝縈懷扯著周琅的腳腕,將他扯到自己麵前來,周琅雙手還抓著床柱,不願意見到他,“所以我換個法子,隻要你離不開我的身體,就好了。”


    周琅在現在以前,和謝縈懷說話,覺得他還是個正常人,但現在他和謝縈懷說話,隻覺得他比南鳳辭那個顯性變態更可怕。


    謝縈懷從頭到尾,都不準備放過他。


    謝縈懷的手撫過滑膩的股間,幽深的目光盯著周琅,“真的好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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