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關紅深吸一口氣,滿臉冷色,他將滿身刀意盡數壓下,盡量平靜著語氣說道,“小侯爺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不僅你們得死,在場所有人都得跟著陪葬!”


    “我不信武靈候能隻手遮天!”


    許星牧正色道,“梁蕭紈絝成性,世人皆知!今日敢當街侵犯民女,明日就敢借勢禍亂京城!大夏朝立國玄武,向來律法嚴苛,怎能容忍此等小人苟活於人世?”


    “你放屁!老子怎麽就禍亂京城了?”


    梁蕭歪著脖子便要開罵,許星牧反手一巴掌呼了過去,“讓你說話了嗎?”


    “你到底想怎麽樣?”


    關紅上前一步,沉聲質問。


    他看了一眼小侯爺臉上的掌印,心在此刻墜到了穀底。


    他知道,無論今日結果如何,自己在侯爵府的職業生涯都算是告一段落了。


    或許今後還將麵臨小侯爺的追責。


    “很簡單,先將那位被侵犯的姑娘送去驗傷,再把梁蕭送入刑部問審,一切按大夏律法來行事!”


    許星牧剛剛揮劍三千下,正亢奮著在,那道劍識也在不斷釋放出無比精純的元氣修複著他耗損的真勁和體力,來自北境劍聖的強大意誌更是將他的每一寸血脈裝滿,此刻的他,好似劍聖附體,一身正氣!


    尤其他還站在道德和律法的雙重製高點,更加無所畏懼,就是武靈候親臨現場他也不怕!


    “是誰在這兒妄言大夏律法啊?”


    關紅尚未回話,一位著緋袍,胸前繡著孔雀,朝冠頂飾紅寶石的官爺在一群巡城兵馬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過來。


    此人甫一到場,先是看了梁蕭一眼,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身子不自覺的矮了半截,顯然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武靈候的獨子梁蕭!他又闖什麽禍了?而且還是在本官的管轄區內,真是晦氣!”


    官爺皺起眉,為了避嫌,沒有上前行禮。


    他再看一眼許星牧,竟然拿著根扁擔架在小侯爺的脖子上,好大的狗膽!這要是被武靈候問起罪來,自己如何解釋?


    “你是何人?光天化日竟敢持械傷人!”


    官爺大怒,迅速做出決斷,“給本官抓起來,送入兵馬司嚴加審問!”


    同時又側身對著隨行小廝吩咐了句,“一會兒記得保護好小侯爺,他脾氣不好,得哄著。”


    他一發話,東城兵馬司的巡城將士立馬就去抓人,小廝也擼起袖子準備從扁擔下救出小侯爺。


    林青身形一晃,及時出現在許星牧身前,“秦大人,事情原委都還沒弄清楚就要抓人,不好吧?”


    認清來人之後,林青的心第一時間涼了下來。


    兵部右侍郎,秦淮人,正三品的大官,兵部的二把手,為人最是陰險狡詐,向來喜附權貴,在朝廷裏和自家王大人是死對頭。


    沒想到今日竟然撞在他的手上!


    “是林青啊!你怎麽也在這?有何指教?”


    秦淮人冷笑了幾聲,說是指教,其實哪裏會將林青放在眼裏?


    若是翰林學士王之渙在這兒,他倒是不介意與之過過招,至於這小小侍讀,怕是還沒這個資格。


    林青先是用眼神示意許星牧不要衝動,隨後剛要解釋,秦淮人卻忽然指了指許星牧,先發製人,“怎麽?這是你們翰林院的人?以前好像沒見過......”


    “剛剛上任,還沒來得及去吏部報道。”


    林青盡量保持著恭敬,再次切入正題,“今日之事,有些誤會,秦大人您聽我細說,其實......”


    “別細說了,還是按照辦案流程,回去邊審邊問吧......抓人!”


    秦淮人心思通透,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梁蕭的問題,這位小侯爺的行事作風在太安城裏是出了名的荒唐,隻要跟他沾上邊的事兒,絕對都是他先惹出來的。


    隻是平日裏根本沒人敢動他,就算犯了事,也總能依靠權勢顛倒黑白。


    今日卻不想冒出來一位扁擔大俠,根本不給梁蕭顛倒黑白的機會,直接就教他做人了。


    看梁蕭臉上那通紅的五爪印,嘖嘖,看著都疼,這小侯爺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大的苦頭吧?


    秦淮人的目光再次落在許星牧身上,無聲笑了笑,“嗬嗬,到底是年輕人,做事就是容易衝動,惹了武靈候的獨子,不要說你隻是翰林院的小嘍囉,就算是王之渙那個老家夥,隻怕都承受不起武靈候的怒火吧?你們翰林院的這群腐儒平日裏總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拽樣,仗著和陛下走得近,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這下好了,本官倒是要看看,大夏朝的南天一柱武靈候,夠不夠你低下頭的!”


    思忖間,將士們已經獰笑著衝了過去,許星牧下意識想要反抗,林青迅速上前奪過了那根扁擔,在許星牧疑惑的目光中搖了搖頭。


    對付梁蕭,那是有理。


    可要是對付東城兵馬司的將士,那可就是有罪了。


    “許兄,他們是兵部的人,這條街道的治安歸他們管,隻是例行公事,你不要害怕,更不要反抗。”


    林青看著他,認真說道,“晚點我會帶你出來。”


    許星牧深深看了林青一眼,沒有說話,他忽然回身盯住了那名押著自己的東城兵馬司將士,“你最好別用這麽大力氣,我會生氣的。”


    “怎麽?你生氣又能怎樣?還想動粗?”


    那名將士聞聲先是一愣,隨後暴怒,他狠狠推了許星牧一把,正要發飆,卻見其神情冷峻,眼神鋒利,身上竟有股奇特的氣場,不由又有些心慌,原本一肚子的謾罵強行吞了下去。


    手上的力氣也變小了。


    但礙於臉麵,將士還是昂著脖子叫囂了幾句,“回去老實交代!要不然有的是法子對你!”


    說完便押送著許星牧離開。


    林青見梁蕭還留在原地,當即皺眉說道,“既要受審,雙方都要押送回去!”


    “你媽的!找事是吧?”


    梁蕭指了指林青,張口就噴,秦淮人揮揮手將他攔下,笑著說道,“那是自然!本官辦案,講究的就是個公平!來人,將這位公子也帶回去!”


    “遵命!”


    隨行小廝早已等候多時,上前扶著梁蕭的胳膊跟上了東城兵馬司的隊伍。


    中途梁蕭還回身指了指林青,一臉“你給老子等著”的囂張表情。


    關紅並沒有跟過去,他心裏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今日的事情不會像以前那樣輕鬆解決。


    武夫神識雖不似儒生和術士那般強大,但武道氣魄中天生的預警功能卻是相當靈驗,他預感接下來要出事,那就一定八九不離十。


    沉靜片刻,他還是決定先回侯爵府報信......這個時候,隻有請侯爺親自出麵了!


    “現在該滿意了吧?”


    秦淮人雙手攏於袖中,看了林青一眼,皮笑肉不笑,“最多一個時辰,審訊結果便會出來,你是回去等著,還是跟本官一起走?”


    林青沒有回話,隻是輕聲提醒了句,“希望秦大人真能秉公辦案!”


    “什麽話!要你提醒?”


    秦淮人臉色一變,聲音也變得刻薄起來,“要不說你們翰林院的這群讀書人不討喜,一天天的誰都敢招惹,這下好了,惹到武靈候頭上去了吧?本官看你們怎麽收場!”


    林青很快說道,“即便是武靈候,也得遵守大夏律法!梁蕭他......”


    “好了好了!本官可不能聽你一麵之詞,要不然,還以為本官偏袒你們翰林院呢!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是非曲直,自有公斷,若真錯不在他,本官會還他一個公道的。”


    秦淮人說完轉身就走,順帶看了一眼四周百姓,“這群刁民,要是讓本官知道他們在背後亂嚼舌根,決不輕饒!”


    林青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終也選擇離去。


    他一言不發,直奔吏部府衙署......王大人兼任吏部左侍郎,此前攜許兄的聖旨入皇城炫耀,第一個找上的人,應該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兼多年好友,吏部尚書薑伯望!


    去吏部尋他,準沒錯!


    ......


    兵部秦侍郎的強勢介入,像是給今日的這場鬧劇做了個模糊的收尾,戲份結束,遠觀人潮卻還沒有散開。


    長街當頭隱有歎息聲傳來,“唉,都知道兵部秦侍郎最愛巴結權貴,他把許天才押了回去,不是為了審案,而是為了替梁蕭出氣啊!”


    “這種事過去發生的還少嗎?見怪不怪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可惜我等皆是草民,人微言輕,要不然,定要為那位許天才討一個說法!”


    ......


    漸起的議論聲逐漸熱烈,隱有群情激憤的勢頭。


    就在這時,一位麵容姣美,身姿誘人,偏又衣衫破碎,眼角掛滿淚痕的姑娘忽然從人群中穿過,一步步朝著東城兵馬司的府衙走去。


    “她是?被梁蕭侵犯的那位姑娘?”


    “是她!早就醒了!我還以為她跑了,原來一直還在這裏,膽子不小啊!”


    ......


    有人追著跑幾步,衝著姑娘的背影喊道,“喂!你這是要去哪?趕緊回家吧!”


    姑娘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隻是借著飛揚的風聲,輕輕說道,“恩公救我,我怎能棄他?”


    風中長街,倏然沉默。


    千百句的議論,都沒有她那一句話來得深刻。


    許久許久,這群由大夏朝的卑賤草民匯聚而成的人潮,仍沒有散開,反而逐漸聚攏,彼此依靠。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他們忽然並肩而起,在風中邁步,緩慢,但堅定地跟在了那位柔弱姑娘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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