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日頭已然漸沉,天色昏暗,林青估摸著已接近戌時,按照時間推算,要不了多久,書院就要將最終定稿的幾篇詩文送往劍聖那裏去了。


    時間緊迫,他根本顧不得回家休息,直接駕著馬車穿越外城,直奔翰林院而去。


    一路上他早已通過儒門神通—咫尺天涯,將自己回來的消息傳音到了王之渙王大人耳中。


    隻是礙於修為末微,無法表述太多,隻能傳出“我已回”三個音調,個中細節,隻待見麵親傳。


    剛好可以給王大人一個驚喜。


    此時的翰林院雖早已過了下班的點,但此時府邸門口,以翰林學士王大人為首,足足四十餘位大小官員皆在翹首以待。


    他們名流千古的希望,林青!回來了!


    而且通過咫尺天涯先行傳回的聲音中,能判斷出林青的情緒頗為激動和亢奮,想來此次桃源縣一行,他有了大收獲!


    很可能已經帶回了那首絕品詩的真正作者!


    諸官心急難耐,隔著漸沉的夜色不斷往長街眺望。


    終於,遠處傳來了車輪滾動的聲音,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很快出現在那條暗沉的青石板街上,在寂靜的長夜中漸行漸近。


    駕車的馬夫,正是林青!


    “是他!是侍讀林大人!”


    年輕的編修第一個沉不住氣,激動的想要上去迎接。


    “慌什麽?”


    王大人雙手背後,稍作訓斥,“要是被車裏的那位詩道天才看到你這副冒失樣,還以為翰林院的前輩們都是那等毫無內涵之輩呢!本官一再強調,讀書人需養氣凝神,靜心戒躁,更要時刻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如此方有感悟儒道至理的大機緣,懂了嗎?”


    小編修趕忙低頭受教,默默退到一邊,表示心悅誠服。


    其餘官員望向王大人,亦是滿心拜服。


    不愧是您啊大人,明明心裏急得要死,卻總能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沉穩姿態,沒有三十年的養氣功夫絕對做不出來。


    關鍵是還總能借機尋找到話題來教育一下手下的小老弟,並且說的還挺有道理,難怪能坐上翰林院一把手的位子,的確不簡單!


    此時王大人的領導範兒上來了,他故意不去看那輛正在行來的馬車,轉而對著諸官想要再多講兩句,年邁的侍講學士忽然開口:“大人,林青的馬車好像出問題了。”


    “什麽!怎麽回事?”


    王大人渾身一個哆嗦,他瞬間轉頭,滿臉緊張,一雙老眼放出寒光,隻見長街之上,拉車的那匹白馬不知為何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渾身打起了擺子。


    以至於馬車隨之傾塌,林青也無助的摔倒在地上。


    不用多想,馬車內的那人肯定也摔得不輕,這可把王大人急壞了。


    “林青!”


    王大人大叫一聲,他再也裝不下去了,直接拎起長袍就衝了過去。


    速度之快令諸官震驚,還以為大人他偷偷修行了武道。


    王大人那滿臉的焦急之色落入林青眼中,竟讓這位年輕的侍讀濕了眼眶,“真沒想到,大人他竟如此關心我,不枉我輾轉風雨,連夜縱橫千裏.......”


    他顫抖著伸出自己的雙手,等待著匆匆趕過來的王大人將自己扶起,同時故意發出兩聲微弱的咳嗽,並輕聲喚道,“大人,您慢點,下官沒事,不必緊張,最多傷了三根肋骨,到時候醫藥費一起核銷了就好。”


    王大人腳步飛快,耳畔生風,根本沒聽到他說啥,行至馬車邊直接一把拍掉他的雙手,鐵青著臉質問道,“林青!你怎麽辦的事?就不能多花點銀子買一匹好馬?這要是摔壞了車裏那位,你賠得起嗎?”


    林青懵了,敢情大人您擔心的不是我啊!


    他艱難獨自起身,心碎開口,“大人,這匹馬日行千裏,已經足夠完美。它之所以會累趴,是因為為了及時回來複命,我一直向它的體內注入儒道之力,用以加快速度。以至於到了此刻,它的身體已經達到了忍耐的極限,再也無法承受外力的介入,所以才會造成眼下的狀況。”


    聽到這裏,王大人神色有些尷尬,他當即拍拍林青的肩膀,關心問道:“原來如此,是本官心急了,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林青委屈的想哭,剛要說話,卻見王大人已經急不可耐的彎腰掀起了馬車的帷裳,然後親自俯身探入,一把將顛簸得快半死的朱小德給抱了出來。


    可憐的朱小德同學,他嘴裏還是塞著那塊糟布,身上仍舊束著粗繩,長時間的捆綁讓他的手腳都已出現了深深的勒痕。


    再加上一路的車內撞擊,此刻的臨街一摔,更是讓他身上多出了無數道淤青和傷口。


    本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此刻儼然奄奄一息。


    諸官趕至此處,見到朱小德的狀況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又生出無數的敬意,“這就是那首絕品詩的真正作者?果然厲害!受了這麽重的傷換做常人隻怕早就頂不住了,他竟然還能喘著氣回到京城,意誌力和他的詩文天賦一樣強大!”


    王大人卻已渾身顫抖,他緊緊抱著朱小德,生怕他從自己懷中墜落,造成二次損傷。


    他猛然瞪向林青,訓斥道:“就算他不願意跟你回來京城,你也不用綁著他吧?強扭的瓜不甜,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林青啊林青,你讀書人的操守都去了哪裏?”


    他是真痛心啊,把人折騰成這副鳥樣,就算帶回來又有何用?


    莫非人家還願意加入翰林院?


    林青愣了片刻,滿腔的委屈終於爆發,“大人!他又不是咱要找的人,您急什麽?是非曲直,個中真相,下官自會給您個解釋!但您也要給下官說話的機會才行!”


    風聲忽起,吹紅了林青的雙眸,他忽然有想哭的趕腳。


    ......


    “你的意思是,這個朱小德,是桃源縣知縣朱如是的獨子,本身隻是個半路學子,其父為了竊取功勞,所以讓他來冒充那位名叫許星牧的詩道天才?”


    翰林院內府,王大人手握一張林青從桃源縣帶回來的紅色箋紙,問道,“沒撒謊?”


    “原稿都在您的手上了,還能有假?大人若不信,盡管廢了下官的功名,將下官趕出京城便是。”


    林青板著臉開口,眼角掛著一絲淚痕。


    “你看,又急!”


    王大人說道,“事關重大,本官不得問個仔細?”


    見林青咬著牙仍舊一臉悲憤,王大人無奈搖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你辦得不錯,一路舟車勞頓,確實也辛苦,這樣,準你休沐三天,好好養養身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林青聞言頭都沒抬,隻淡淡地“哦”了一聲。


    王大人眉心一跳,瞪了他一眼,半晌後無奈說道,“等此事結束,本官親自向尚書大人舉薦你為侍讀學士,官拜從五品,這下滿意了吧?”


    聽到這裏,林青臉色終於稍稍緩和,他艱難拱拱手,“多謝大人,那個……”


    見他欲言又止,王大人長袖一震,沒好氣地問道,“你還有什麽要求?”


    林青說道,“此次桃源縣一行,下官購置車馬地形圖、沿途補給、養傷診金、以及大人您交代賞賜給許兄的銀票,合計一共五千七百三十六兩,下官自作主張湊了個整,就八千兩吧,煩請大人盡快核銷。”


    “八千兩!你這不是敲竹杠嗎?”


    王大人伸手指了指他,剛要駁回,林青立馬開口,“大人,許兄和下官關係密切,您也不想他知道下官在翰林院裏受了委屈吧?”


    此話一落,王大人冷臉消融,瞬間換上一副溫和笑意,“區區八千兩而已,本官自掏腰包給你報了就是……隻是,你確保他一定願意入職翰林院?要知道,詩文一旦上交,京城裏搶他的大人物可不少。”


    林青說道,“大人放心,許兄答應的事,就絕不會反悔,您就算不相信他的人品,也該相信下官的觀心術。”


    “原來你動用了儒門觀心術!難怪有恃無恐!”


    王大人猛然挺身,他又一次提起手中的那張紅色箋紙,仔細打開再次輕聲誦讀了一遍,頓覺神清氣爽,“既然如此,本官再無顧慮!林青,你且好生休息,本官親自去書院走一趟,將此詩交給院長!咱們翰林院此前一直默默無聞,如今,終於要名動京城啦!”


    他狂笑著迅速離去,一路小跑,驚起萬家犬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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