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朱如是悟了!


    這位大人竟是為了許鳳麟的那首詩而來!看給老子慌的!


    還以為是自己這些年貪汙受賄不作為的官場作風遭人彈劾,所以上麵派人來調查自己了。


    心中有鬼遇事難斷啊,監察百官是都察院的事,和翰林院又有什麽關係?


    想通個中關鍵,朱如是漸漸放鬆,臉上的神情在一瞬間有了微妙的變化,思維亦漸漸清晰,“昨夜那首詩剛剛送入京城,今夜一個與桃源縣八竿子打不著的翰林院便來了人,想來那首詩必然在京城造成了極大的轟動,這才讓翰林院那些眼高於頂的讀書人按捺不住好奇,派這位小侍讀千裏迢迢來此一探究竟!”


    朱如是深諳官場之道,他很清楚接下來的回答很可能會影響到自己下半生的仕途,必須謹慎處之。


    詩是許鳳麟寫的,沒錯!


    但若是如實相報,自己頂多討一個育才有功,慧眼識人的功勞,朝廷賞個三五百兩銀子就打發了。


    可若是將這首詩占為己有,便會一舉名動天下,不僅能趁勢調入京城,還能博得劍聖大人的好感,日後的功名利祿,將是源源不斷啊!


    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賞詩倒還行,寫詩卻是狗屁不通,若是竊取功勞,博得詩名,日後翰林院再出題來試探自己怎麽辦?豈不立馬露餡?


    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最好的辦法是,既要讓許鳳麟隱身,又要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很難!


    但對擅使歪門邪道的朱如是來說,卻不在話下。


    隻見他屏息凝神,稍作思忖,不消片刻,老謀深算的眼神中便露出了一絲邪光……老子詩文不行,兒子可以啊!


    桃源縣知縣之子十年磨一劍,以畢生之力寫此奇詩以正國力,這傳出去,未必不是一段佳話!


    兒子出息了,自己這做老子的還能差哪去?升官發財不也是早晚的事兒?


    想到這裏,朱如是不爭氣的口水頓時從眼角流了下來。


    此時林青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半天不說話是幾個意思?


    正要訓斥,卻見朱如是竟然哭了,小侍讀有點懵,趕忙退後一步,問道,“朱大人,你這是怎麽了?為何如此傷心?先聲明,本官可沒有對你怎麽樣,隻是奉命前來問話,你可莫要訛人!”


    “下官不是傷心,而是高興啊!”


    朱如是抹了把眼淚,哽咽道,“小兒苦讀二十載,終日研習詩文,自小便立下要為大夏詩林重鑄榮光的誓言,如今,他終於如願了!”


    “嗯?”


    林青皺起眉,“你的意思是,那首詩是你兒子寫的?”


    “沒錯!”


    朱如是歎息道,“此次寫詩意義重大,風險也是極大,若能一鳴驚人那是最好,日後前途就有了保障,可要是一敗塗地,那可是要蹲大牢,甚至被斬首的……”


    “所以當初下官傳達府裏來的任務時,衙門裏竟無一人敢挑起這份重擔,為此下官心中憂慮,連續兩天兩夜無法入眠,頭發都白了不少。吾兒孝順,見不得下官受累,於是便冒著風險,竭盡全力寫下了這首嘔心瀝血之作!”


    他說得懇切,尤其動情時更是涕泗橫流,林青微微動容,但更多的還是疑惑,“既然是你兒子寫的,詩文上為何不署名?”


    朱如是早已想好說辭,“因為下官也不敢保證吾兒的詩一定能過關,雖然他很有把握,但為了保險起見,下官還是得做兩手打算……要是能過,那往後再將他的名字上報府裏也不遲,可要是過不了的話,上麵興師問罪下來,下官便隻能舍己為兒,獨自擔下這份惡果了。”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林青,搖了搖頭,“讓大人見笑了。”


    “父子情深,隻有敬佩,哪敢取笑?”


    林青鄭重開口,隨後神情微凝,望向朱如是的目光中帶著審視,“可是從頭到尾本官也隻是問你那首詩是誰寫的,並未透露任何其它信息,你這麽快暴露你兒子,就不擔心我是因那首詩寫得太差,而來興師問罪的?”


    “若是寫得差,日後自有朝廷公正判罰,怎會讓您秘密來桃源縣尋人?”


    朱如是說道,“所以我敢斷定,那首詩不僅寫得好,而且是非常好,好到足以讓翰林院的侍讀大人不遠千裏,也要來到桃源縣中挖取人才。”


    聽到這裏,林青終於笑了,他拱拱手,說道,“朱大人心思通透,隻做這一縣的父母官,實在是屈才了。


    朱如是迅速擺出惶恐姿態,“大人過獎了,官場深似海,下官要學的還有很多。”


    互相客套了幾句,林青也不端著了,直入主題,“好了!本官就直說了,那首詩我們都看過,確實寫得很好,有古人之風……此次本官親臨桃源縣,就是奉翰林院學士,兼任吏部左侍郎王之渙王大人的命令,前來接那首詩的作者回京深造,相信在王大人的悉心栽培下,用不了多久,大夏詩林,便會出現一位驚才絕豔的詩文大家!至於朱大人嘛,栽培有功,自然也能順勢往上爬一爬了。”


    此話一出,朱如是滿臉驚喜,當場就要拜謝,林青趕緊一把托住,“別整這一套了,你兒子呢,快讓他出來,我得盡快帶他回京城交差。”


    心裏喊了一句,“再晚那首詩就要名滿天下了,到時候書院和皇城六部都要來搶人啦!”


    朱如是卻有些為難,“真不巧了,他昨夜寫完詩後便去鄉下祭祖了,如今不在縣裏。”


    林青臉色一變,“多久能回來?”


    朱如是想了想,“下官派人去催催,半日應該差不多。”


    “半日?”


    林青想了想,最終無奈說道,“最多半日,過時不候!王大人,要珍惜這個機會啊!”


    “下官明白!”


    朱如是做出保證,隨之說道,“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在下官這休息半日,等吾兒回來下官再喊你?”


    林青本欲答應,但忽然想到了剽悍的知縣夫人,心中一緊,趕緊搖搖頭,禮貌拒絕,“朱大人客氣了,本官自有去處,你不必操心。”


    他看看天色,繼續說道,“現在已過辰時,時間緊迫,你盡快安排吧。”


    說完他便在朱如是的恭送聲中離去。


    雨還在下,隻是勢頭漸小,有逐漸放晴的征兆。


    任務完成一半,林青的心也晴了。


    他行至衙門口,牽過白馬,找準方向,目光中帶著一絲釋然,朝著“許兄”所給的地址緩緩而去。


    而衙門內院,朱如是走進屋內,深深看了一眼三百斤的剽悍夫人,沉默許久,忽然問道,“你都聽到了吧?”


    “聽到了!”


    夫人揉著屁股,又驚又喜,“你真打算讓咱兒子頂替許鳳麟?”


    朱如是說道,“話都說出去了,還能有假?”


    夫人問道,“那許鳳麟父子倆要是不願意呢?”


    “不願意?”


    朱如是表情忽然變得無比凶狠,“死人有資格說不願意嗎?”


    “啊!”


    夫人當即壓低了聲音,“你是說……”


    暗影下,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配合上她那慘絕人寰的身材和麵容,有點恐怖。


    朱如是點點頭,“晚些時候,讓雷公去見一見許家父子,囑咐他利落點,別落下把柄。”


    “我懂。”


    夫人應了句,隨後又問道,“那德兒那裏怎麽辦?他雖會寫些文章,偶爾也會作些詩詞,但遠沒有達到那首詩的高度啊!若是去了京城,豈不是很快就會露餡?”


    “我看過德兒的詩,屬於中上水準,就算有人出題試他,應該也能勉強通過。”


    朱如是說道,“若真有人細究,說他人不配詩,那就隻能用十年磨一劍這句話來應付了,本就是妙手偶得,哪能首首都是絕品?總之,先混入京城再說,德兒心思通透,拉攏人心比他的詩文要厲害得多,這才是他的本事!畢竟為官之道,靠的可不是詩文,而是,人脈和機遇!”


    夫人聞言點點頭,深以為然。


    她想了想,又小聲問了句,“德兒真去祭祖了?”


    “祭個屁的祖!”


    朱如是忽然怒了,“他在青雲小舍過夜了!快去把他拎回來!”


    青雲小舍乃是桃源縣最大的青樓,朱知縣也是裏麵的常客。


    昨夜若不是夫人心癢癢拉他睡覺,他就和兒子一起去了。


    如今兒子吃獨食,至今未歸,他焉能不怒?


    夫人卻以為相公是恨鐵不成鋼,當即輕聲安慰。


    三百斤的母老虎,此刻盡顯柔情。


    正在此時,一輪紅光忽然從窗外射入,夫妻二人同時抬眼,原來雨停了,紅日高懸,霞光萬丈。


    綿延數日大雨後的桃源縣似是迎來了新生。


    朱如是和夫人對視一眼,忽然相視一笑,情不自禁熱烈擁吻。


    興致來了,竟直接滾上了床。


    雨過天晴,如此好兆頭,預示著朱家的前途一片光明。


    當然得滾個床單好好慶祝一番!


    一個時辰後,朱知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兩眼無神,渾身疼得像是被大象碾壓過。


    知縣夫人則滿臉紅光的出了門,搖著水桶腰直奔青雲小舍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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