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止祁看著慕卿窨,過了會兒,他笑了笑,笑裏仿佛蘊藏著千百種滋味。


    “說句現在看來毫無意義的話,如果給我一次重回七年前的機會,我應該依然會選擇遵循我當時內心真正的聲音,將景堯帶到美國。”


    慕卿窨呲笑。


    喬伊沫瞳眸閃過複雜,手從慕卿窨掌心裏抽出,“既然這樣,今晚為什麽要來?”


    忽止祁不意外喬伊沫對慕卿窨的“所做作為”並不知情,喉頭上下緩慢滾動了下,沙啞出聲,“不得不。”


    喬伊沫不能理解忽止祁的邏輯。


    慕卿窨眸光陰寒。


    忽止祁盯著喬伊沫,心頭壓著的那塊寒石不斷的向下擠壓,“假如你們沒有發現景堯的存在,我會把這個秘密永遠的隱瞞下去,直到我死!”


    “為什麽?”


    心下原本鬆動的憤恨在聽到這句話後,猛然間再次激增,喬伊沫忿然瞪著忽止祁。


    “還能為什麽?”


    忽止祁突然有些陰沉的看著喬伊沫,“因為我不甘心、嫉妒!”


    “從一開始,我對你的態度便是拒絕……”


    “為什麽就不能是我?”


    “……”


    喬伊沫明淨的雙瞳裏燃燒著怒火,緊緊咬著牙根,“我不喜歡!”


    “那是因為我總是替你考慮,尊重你,不願逼迫你,給你足夠的時間從過去走出來,心甘情願的投入一段新的感情,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隻會蠻橫霸道的鎖著你控製你!就是因為我這樣,所以我等了你七年多,結果,你還是回到了那個傷你至深的男人身邊!”


    忽止祁雙眼猩紅,從他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重重敲砸到地麵。


    他極力維持麵上的沉穩,可依然無法克製的顫抖。


    “你替我考慮?尊重我?”


    喬伊沫覺得可笑,而她也笑了,“我的孩子明明還活著,就在你身邊,你瞞了我七年多,看著我因為這個孩子痛苦不堪,這叫為我考慮,尊重我?你不覺得這麽說很卑鄙麽!?”


    “過去的幾年,你看著我和景堯視頻,你心裏的感受到底是什麽樣的呢?是覺得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而自鳴得意,以為自己是神,進而得意洋洋欣賞著自己的佳作……”


    “這都是你的想象,我從未這樣想。”


    忽止祁一字一字道。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這七年多,你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告訴我,我的孩子還活著,但是你沒有。”


    喬伊沫手指輕顫。


    忽止祁雙拳已經緊攥到極限,骨節間發出嘎吱的聲響,“自從讓你見到景堯以後,我幾乎每天都在想告訴你,這個跟你視頻,一見你便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的孩子,就是你以為已經不在的孩子。”


    喬伊沫眼底火紅一片,望著忽止祁,嘴角勾著一縷諷刺。


    要她怎麽相信他的話?


    因為直到剛才,他才說過要將景堯的身份永遠隱瞞下去!


    慕卿窨盯著忽止祁,麵上的陰鷙濃鬱。


    忽止祁目光沉沉從慕卿窨臉上掠過,“如果當年你們因為那件事從此一刀兩斷,再無往來,我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你真相。”


    慕卿窨和喬伊沫的臉聽話,同時沉冷了分。


    “我很清楚,景堯是你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和隔閡。你對慕先生徹底失望,也是因為景堯。我更清楚,一旦我告訴你景堯還活著,以你的性格,你一定會告訴慕先生。這無關你對慕先生是否心存希望。因為慕先生是景堯的親生父親這一點,你便會將景堯還活著的事實告訴慕先生。”


    “退一萬步講,哪怕你不顧及慕先生和景堯的父子關係,選擇隱瞞慕先生。但慕先生對你始終不肯放手,與你的五年之約,不過是緩兵之計。你若是知道景堯,對待慕先生的態度和方式也會變得不一樣。慕先生如此睿智的人,必定會引起警覺。”


    “因此,告訴你景堯的事,無異於告訴慕先生!”


    忽止祁在說這些時,左側太陽穴的青筋隱隱外凸,雙瞳幽暗偏執,“慕先生讓步與你做了五年之約,任憑你搬離封園,離開潼市的原因無外乎你當時的狀態和孩子。慕先生心知肚明,你之所以態度決絕的主要原因是孩子。慕先生要是知道孩子還在,恐怕連那個五年之約也不肯踐行了。”


    “你與慕先生之間的關係即便在水火不容,有了孩子在你們中間調和,你們重新走到一起,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樣,你讓我如何告訴你景堯的身份!?”


    “忽先生分析得有理有據,字字句句振振有詞!”


    慕卿窨聲線冷、厲,“讓我聽完了,都想拍手讚忽先生一句思緒‘靈活’!”


    “慕先生不必說這些恨極的反話。”


    忽止祁看了眼慕卿窨黑沉的臉,抿抿嘴角,低沉道,“我並不以為自己這麽做光明磊落!但我不後悔!”


    “好一句不後悔!”


    慕卿窨陰冷的笑,“我想忽先生因此與令堂以及未婚妻分離兩處數年也不會感到一絲後悔吧?”


    喬伊沫眉心微微一跳,但這時,她並沒有多想。


    滿心也是忽止祁最後這一句“不後悔”!


    “至少這一次,我沒有不戰而敗!”


    忽止祁深沉看著喬伊沫,啞聲道。


    喬伊沫,“……”


    慕卿窨到此,已經不想再聽忽止祁說一些有的沒的廢話。


    既然他說了他不後悔,那麽,他也沒什麽好需要掂量的。


    就這麽辦吧!


    慕卿窨眯了眯眼,麵色沉鶩道,“送客!”


    “慕先生。”


    眼尾掃到從大門口進來的鄧猛,忽止祁將攥緊的雙手鬆開,雙唇抿直,從容的起身,“所有的事皆是出自我自己的意誌,與我的家長無關。所以,慕先生的怒火和恨意,都請衝著我來。我既然選擇走這一步,就不會逃避隨之而來的後果!”


    說完,忽止祁一手放到腹部,竟是朝慕卿窨深深鞠了一躬,隨即他看了眼喬伊沫,站直身,一如走進著封園時一般,保持著從容挺拔的姿態,離開了。


    喬伊沫望著忽止祁的身形消失在門口,輕閉眼,顫抖的吐了口氣。


    ……


    洗澡洗漱後,喬伊沫分別去看了兩個小家夥,回到主臥時,慕卿窨已然洗漱,靠坐在床頭。


    慕卿窨看到她,伸手輕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喬伊沫走過去,上床坐到他身邊,後背自然的朝他伸展的長臂靠去,側枕到他的肩頭。


    慕卿窨握了握她另一側肩,垂眸看著她,“累了?”


    喬伊沫閉著眼睛,睫毛很長,在她眼簾下投下長長的暗影。


    過了會兒,才抬手,說,“我應該毫不動搖的怨恨忽止祁,可是他今晚到封園來之後,我對他的恨和怨,竟然也堅定不起來了。”


    慕卿窨眼瞳微微一深,“不僅怨恨不起來,心裏反而對他有了絲感謝,是麽?”


    “……”


    喬伊沫睜開雙眼,目光糾結的望著慕卿窨。


    “你心裏在想,七年前幸好,幸好是忽止祁帶走了景堯,而不是讓景堯落在龍威和林霰的手裏。”


    慕卿窨聲音清緩。


    喬伊沫眼角莫名的酸澀,伸手抱住慕卿窨的脖子,臉緊緊靠近他溫熱的頸部。


    慕卿窨摸了摸她的頭發,“過去的事,隻能看現在的結果。畢竟,誰也不知道當初忽止祁沒有將景堯帶到美國,景堯的命運是什麽。也許會成為龍威和林霰手裏的籌碼,也許,我幸運的查找到景堯的存在,繼而從龍威和林霰的手裏解救出來,在我和你的身邊生活。”


    “但是,從現在的結果來看,景堯在忽止祁身邊,遠比他在林霰和龍威手裏要好得多。據我所知,在幾個月前,景堯是在忽家人的寵愛下成長起來的。”


    在不知道景堯的身世前,喬伊沫是親眼目睹忽家二老、忽然以及忽止祁是如何疼愛景堯的。


    而這幾個月以來發生在景堯身上的變故,喬伊沫不想深想其中是蓄謀為之還是僅僅隻是單純的變故……


    但在這之前,景堯在忽家得到了很多的愛,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喬伊沫否認不了。


    隻是,她也無法就對忽止祁的隱瞞釋懷。


    對忽止祁,喬伊沫既不能徹底的恨,也無法違心的原諒和釋然。


    因此,喬伊沫才糾結、煩心!


    “喬喬,你猜我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


    慕卿窨勾起喬伊沫的下巴,兩人目光對視。


    喬伊沫看著慕卿窨幽黑的雙瞳,瞳孔微凝後,便緊然縮了縮。


    過了會兒,喬伊沫鬆開慕卿窨的脖子,“慕哥哥,我們的孩子還在,我們一家四口終於一個不差的團聚了,對我來說,就夠了。所以慕哥哥,我收回我之前說過的話。”


    “……”


    慕卿窨喉頭驀地澀緊,喑啞說,“什麽話?”


    “你做的那些並不是沒有用,我心裏都明白,你隻是想保護我們,所以不敢有一丁點的馬虎。你那麽小心謹慎的走每一步,以及所有的委曲求全,都是因為有了我們。”


    喬伊沫心疼的看著慕卿窨顫動的瞳孔,“我們每個人都有軟弱無力的時候,那是因為我們有軟肋。而我和孩子,就是你的軟肋。你本不必這樣,是我們,把你變得軟弱了。”


    “所以慕哥哥,我收回那句話。以及,感謝,你一直堅守著對我的諾言!”


    慕卿窨胸膛起伏劇烈,目光像是要鑿穿喬伊沫般直直盯著她,良久,他嘶啞道,“喬喬,你是想讓我哭麽?”


    喬伊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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