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喬嶙捋須而笑,一派慈父風範,“這兩年書倒是沒有白讀。”他老人家光嫡子就有五個,庶子,咳咳,木有,老婆太凶,不敢有。即使隻有五個兒子,他也沒辦法讓每一個都有一個好前程。蔭官很多,能混出頭的卻很少,幼子既然能夠考出來,至少把自己的才學展現在了世人麵前,前程會好很多。


    喬君安臉上抑製不住地有些興奮,同學這麽多人,過了縣考的很多,郡考的就少了,心中不是不得意。聽到父親這樣誇他,喬君安努力讓唇角平一點:“兒還當繼續努力。”


    小話說得挺漂亮,喬嶙也就不計較他的表情了:“去見你阿娘,這些日子她沒少念叨你。”實際上喬夫人每天都在罵丈夫:“你就讓孩子自己去京裏!你在朝上也沒什麽事好忙,怎麽不去陪著?難道要讓我去?你就知道自己貪涼,京裏多熱啊!扇扇扇扇扇,你再搖搖扇子試試!熱死你這老狗!”


    喬君安回到熙山,受到了喬嶙的熱烈歡迎!兒子,你終於回來救你爹了!你知道嗎?你再不回來,你娘要把我給活烤了啊!


    且不提喬君安見母親,被喬夫人摟到懷裏好一陣揉搓,熱得他直冒汗。單說鄭琰回到熙山,親口宣布了好成績,又說:“你們的學長們回家報喜去了,後日返校,你們也要認真讀書,也考個好成績來。”告訴大家,三級考試通過,就有資格再參加一次做官的選拔,比其他人多一次機會。


    鼓勵完學生,又跟留守的老師接個頭,因並無大事便先去娘家,感謝這段時間娘家人的幫助:“晚間接了他們來,咱們一塊兒吃晚飯。”


    杜氏口上埋怨著:“怎麽就你忙了?別的再重要都是小事,女人家,孩子才是大事。”心裏也很得意,早在結果一出來的時候,鄭琰就派人向崇道堂通報了好成績,池春華同學理所當然地為學校進行了宣傳。


    鄭琰陪笑道:“這不剛開頭麽?明年就不這樣了,我今年再多招幾個先生,就不用我自己跑了。”


    杜氏道:“我知道,事情剛開始的時候最要緊也最忙,你也別累著了自己,裏裏外外的都是你一個人。”歎氣,本來不明白閨女要搞什麽的,考試成績一出來,她以中老年婦女所沒有的敏銳也看出了門道――這些學生,日後都是要做官的。


    鄭琰伸了個懶腰。


    杜氏呻-吟一聲:“越來越沒樣子了,女婿回來看你這個粗野勁兒,不得嚇壞了。”


    鄭琰吐了吐舌頭。杜氏苦口婆心地道:“年輕顏色好的時候,怎麽著都行,看著都可愛,要是慣了,等上了年歲就不好看了,知道不?等女婿返京長住,你都過三十了,行止就更要小心了!”


    鄭琰被母親教訓,越聽越舒坦,杜氏訓閨女,越訓越手癢。拯救她的是三個兒子,小家夥們還沒有上學,都在外祖家裏玩,外祖家的同齡人很多,鄭家子息繁茂,鄭琰光侄子就有二十,到了侄孫這一輩,人口已經多得眼花繚亂了。三小輩份高,很過了一把長輩的癮。見到母親,三張一模一樣的小臉都露出開心的笑來,乖巧地見過外祖母之後就一齊飛撲上來:“阿娘,我好想你啊~”


    杜氏隻得收聲。鄭琰開始頭疼,她的三個寶貝兒子最近迷上了“一人一個詞組成一個句子”的新遊戲。除了開頭的打招呼,鄭琰問他們:“有沒有調皮?”


    藥師:“我們。”


    去病:“沒有。”


    延壽:“調皮。”


    鄭琰痛苦地道:“你們好好說話。”杜氏樂了:“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多時,家中又添了幾個人,是放學歸來的春華姐弟還有鄭琰的幾個侄孫,鄭琰看著娘家人口多,也很開心,又想,照這個架式,等長生兄弟幾個長大了,池家人口也該多起來了吧?唉唉,果然是該早些準備宅子盛人的。


    歸來的人裏有開心的,自然也有不開心的,大部分考生考過了縣考,家裏都很開心,當然也有很不開心的。比如倒黴催的征東將軍的孫子,征東將軍家也是人丁興旺,哪怕是嫡孫,他也蔭不過來。又礙於鄭琰的麵子,尋思著孩子要是跟鄭家掛上了鉤,也算是一個門路,便送了一個孫子去崇道堂。崇道堂教得不錯,這孩子也學得不錯。回回考試都名列前茅,卷子也被當過樣卷。可這一回,他就失了手!


    學校裏大考小考都不怕,特麽真到了縣考的考場上,他暈菜了!寫字手都抖,一出考場就又好了!這不坑爹呢嗎?成績一出來,他自己是早有預料地不好,別人――從老師到同學到家長,沒一個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鄭琰作為一個有特權有門路還有個京兆姐夫的人家老師,責無旁貸地要求調卷。卷一調出來,她整個人都傻了,抖著卷子問學生:“這是你寫的?!”要不要這麽玄幻?這小子的書法她是見過的,離書法名家水平尚遠,卻也有筋有骨,這寫得怎麽就支離破碎了呢?


    鄭校長自詡是個“懂學生心理的開明老師”,很快領悟到這孩子是心理問題,小心肝兒一顫不再訓話,轉而口氣很溫和地安撫道:“你學得挺好,隻是頭一回到衙門裏頭考試,不太適應。人生的路還很長,不要就沮喪了。”


    她回神算快的了,征東將軍家裏就沒回過神兒來,孩子是先回熙山的,全家直到現在還沒恢複正常。征東將軍又走關係調了一次卷子,當時就呆了:這是我孫子寫的嗎?腫麽跟拿回家的課業本子不一樣啊?!征西將軍一度以為孫子的作業是有人代寫= =!鬧騰得孩子差點不想上學了,最後還是被家人打包扔到了學校裏去。


    ――――――――――――――――――――――――――――――――――――――――


    忙完了考試的事情,鄭琰真閑了下來,除了上上課,就是呆在家裏給小兒子們補課,小家夥們明年五歲了,按照本地風俗,可以上學了。學校裏有他們的兄姐罩著,鄭琰也能結束這種家庭工作兩邊跑的狀態了。


    三個小東西對於句子接龍的熱情依舊沒有消退,每每三張一模一樣的臉連續說出一個句子,都讓鄭琰有一種“這其實是一個寶寶,我眼花給看成三個了”的錯覺。忍無可忍之下,她行使了母親的權威:“給他們仨做新衣服去,藥師的用綠色、去病的用青色、延壽的用藍色!”我就不信這樣還能花眼!


    男孩子與女孩子的功課側重點各有不同,難說誰的更重一點,池春華與池憲都很懂事,做完自己那一份功課,還要輔導一下小弟弟們。這天,衣服做好了,池春華寫完功課去看弟弟,腳踩進門裏,又退了一步,看看周圍,沒進錯屋子,怎麽這仨平時最愛玩“猜猜我是誰”的小東西居然會穿不一樣的衣服?


    顯然是受到了某人的壓迫~


    滿腹狐疑地給弟弟們講了學校裏的新鮮事兒,又作勢幫弟弟們檢查功課,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們怎麽突然換不一樣的衣裳啦?”


    藥師:“阿娘。”


    去病:“說太像。”


    延壽:“讓換了。”


    藥師&去病&延壽:“我們本來就長得很像嘛!t t”


    池春華:“……”


    努力克製住自己笑得一聳一聳的肩膀,池春華嚴肅地道:“長者賜,不敢辭,這樣穿起來也很漂亮嘛!你們三個看看這三個顏色哪個更好看一點,求阿娘給你們做就是了嘛。這樣也不錯,省得一件一件試了。”


    有你這樣做姐姐的嗎?弟弟長得一模一樣就一次可以試三件衣服節省效率?弟弟們很悲憤。


    藥師:“三件。”


    去病:“都很。”


    延壽:“喜歡。”


    “那就都做了啊。”反正家裏不差錢。


    藥師:“阿娘。”


    去病:“說要。”


    延壽:“節儉。”


    藥師&去病&延壽:“t t”


    池春華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去找鄭琰了:“阿娘~為什麽給弟弟們穿不一樣的衣服了?”


    鄭琰清清嗓子:“看著新鮮嘛,總穿一樣的衣服,看久了不免乏味。來來,看看這衣裳喜歡不喜歡。”


    她現在酷愛穿母女裝,母女倆的衣服非常像,這是一套上紅下綠的衣服,紅是海棠紅、綠是極淺的水綠,紅裳綠裙鴉青色的鞋子。上繡荷花,池春華的衣服上小荷才露尖尖角,鄭琰的衣服上荷花已盛開。這站在一起,誰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家人。


    池春華的審美與母親挺像,也覺母女穿著相似的衣服很好玩,大大方方地抱起衣服:“我換上試試。”鄭琰看她換衣服,索性自己也換上了,兩人換好衣服,手拉手往鏡子麵前一站,鄭琰仿佛看到了自己小的時候,池春華則暗忖,自己長大了應該也這樣漂亮。


    ――――――――――――――――――――――――――――――――――――――――


    由於很滿意這套衣服,鄭琰第二天就穿著它去了翠微宮――皇太後有請。


    由於得了鄭琰的許諾,世家放心地與皇太後死磕,反正皇帝今年才十一歲,男人耗得起。


    徐瑩從來沒感覺這麽委屈過!以前蕭令先在世的時候,她雖然也過得憋屈,但是那個時候夫妻倆有了矛盾,大家想著幫他們調解,雖然也有說她不對的,幫她的人也不少。甚至蕭令先腦袋發熱說想廢後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現在明明最困難的時期都已經過去了,怎麽越來越不順心了呢?


    辯論贏不了朝臣,大臣們拿家世說話,拿她以前犯的錯誤來說事兒,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徐瑩想無視,大家幫她擺到眼麵兒上來。勳貴們肯幫忙的也有,肯下死力的卻少。連一向不怎麽出聲的蕭正乾也表示出了對衛王的讚同,當然他的態度比較軟和,隻說徐歡可以為妃,並沒有一力攻擊徐氏如何如何不好。


    徐瑩她把池春華的候選資格給抹了去,自己心裏也虛,近來不大好意思見鄭琰,如非得已,也不想把鄭琰叫過來商量這個事兒。她還是想讓鄭琰幫忙出個主意,莒國夫人那裏呢,也是這個意思。事情都鬧開了,也就隻有奮力一搏了。


    鄭琰踩進翠微宮,徐瑩就知道了,等鄭琰進了殿內,徐瑩甚至起身相迎,走到一半才看清楚鄭琰身上的衣服,不由一僵。鄭琰今天穿得很粉嫩,保養得又好,整日又活力四射的,一點也不像是五個孩子的媽,而且還快要到三十歲了。徐瑩湧起淡淡的名為羨慕嫉妒恨的心來,不是寡婦的人,真好。


    思及還有事要拜托,徐瑩斂神,攜了鄭琰的手:“你可算來了,正念叨你呢。京裏熱吧?非要親自跑一趟,前兩天讓你歇歇,沒好攪擾你。”又說鄭琰辦學辦得好,學生也有出息雲雲。


    鄭琰笑應了:“這才剛開了個頭呢,試都還沒考完,明年還有州試來的。”因見莒國夫人也在,又與莒國夫人打招呼。莒國夫人道:“想來明年也是會有好消息的。”又問學校還有空位沒有,想給家裏孩子報名。


    三人說些閑話,徐瑩對這個不感興趣,很快就轉到她感興趣的話題上了。鄭琰既不看好徐歡,又答應了世家,還有蕭複禮與錢氏的明示暗示,本人還在這件事情上跟徐瑩有些不愉快,自是不肯答應幫忙的。說:“世家所言,也不可忽略啊,聖人娶妻,必要普天同慶才好,否則當時便是成了,日後還要聽嘮叨。”


    準新郎自己也不樂意啊!這話又不能明著說,說出來徐瑩恐怕要給蕭複禮施加壓力,鄭琰也不想蕭複禮為難。


    莒國夫人說不立徐歡徐瑩就不搬出昭仁殿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能有別的辦法,最好還是不要使潑。她們母女又想不出別的辦法來,杞國公自己也是滿頭包,上朝就有人直問到他麵兒上,害他差點患上社交恐懼症。


    鄭琰聽完莒國夫人的哀歎:“大臣何預人家事?”又聽她問,“阿琰可有什麽辦法?”頭頂都冒黑煙了,有個p的辦法啊?你真以為這就是一家人家選兒媳婦兒啊?這麽大的利益擺在麵前好嗎?為什麽皇後命苦的多,還有這許多人要讓女兒嫁皇帝?皇帝裏倒黴的人也很多,少有長壽的不說,很多還晚節不保,不照樣有人搶著做?


    “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辦法,如果沒有,寧可退一步――阿歡已經被議論這許久了,事情成與不成,她都隻能進宮了!你們要是對阿歡有信心,就趕緊廣選淑女,為聖人選後。若阿歡樣樣出挑,贏得了旁人,誰也沒話可說了。”


    莒國夫人心裏,自家孫女樣樣好,心裏卻也天然帶一點對世家的敬畏――是以猶豫不決:“沒旁的辦法了?”


    “朝臣有的是虛耗的辦法。實話說與夫人,若隻是二、三人,也不算為難,如今是眾口一詞,總要有個台階好下。”


    徐瑩脫口而出:“想隨便找個人來把我從昭仁殿裏趕走,他們做夢!我偏不走!”


    鄭琰這是真被徐瑩給驚到了!尼瑪!徐瑩要真這麽做了,鄭琰除了“強行拆遷”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了……能強拆嗎?顯然不能啊,親!


    秀才遇上兵!你有滿腹經綸,她就不跟你講理。強拆也行,說出去了真心不好聽,做出來了也非常不好看!


    大家盤算得挺美,都忘了昭仁殿還在徐瑩腳底下呢。


    鄭琰僵了,這問題就變成要怎麽樣把皇太後弄出昭仁殿了嗎?鄭琰一生少有遇到難解決的問題,徐瑩這就給她出了一個難題,鄭琰真想強拆了她!艱難地開口道:“這樣就沒有回旋餘地了,也顯得要挾,倒不像是門親事了。”


    “還是!你有旁的法子麽?”


    關我p事啊?“廣選,能堵得了人的口就行。”p,明晃晃的皇後寶座,有幾個肯相讓的?


    徐瑩與莒國夫人交換了個眼色,方道:“我再想想。”


    鄭琰心說,隨便你,乃道:“時候也不早了,家裏還有三個小東西呢,錯眼不見就要作怪,我得回去了。”留下空間給她們母女商議。


    ――――――――――――――――――――――――――――――――――――――


    出得門來,鄭琰仰起臉,夏天的太陽熱烘烘的照在臉上,鄭琰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直到覺得額上沁出汗了,才放平了視線,舉步離開。眼睛被太陽映得略有些花,鄭琰走得很慢,長裙拖在地上,有很小的起伏,整個人仿佛從地上緩緩飄過。


    翠微宮裏靜悄悄的,隻有夏日蟬鳴與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鄭琰緩步其間,有些意外地看到斜前方廊柱下一個生麵孔。鄭琰常來往禁中,對常見的一些禦林至少是臉熟,略有級別的小頭目們,由於有很大的比例是蔭授之官,甚至能叫上名字、背出簡曆。眼前這個年輕人約摸十六、七歲,生得白淨斯文,觀其服色該有從五品了,就其年齡而言,這是一個挺高的職位了。


    鄭琰忽然想起他是誰來了,近來禁中隻補了一個級別較高的人――蕭正乾的兒子蕭誌。蕭正乾軍功立得多,開始是升他自己,後來再立功,總要捎帶上兒子,一加二加的,蕭誌起點就比別人高很多。


    知道他是誰,鄭琰微微一笑,輕輕頷首致意,又輕快地前行了。走不兩步,忽聽哐啷一聲響,想忽略都難。鄭琰轉頭看去,卻見蕭誌正趴在地上,頭盔滾出老遠,他還伸著個手要去夠頭盔。


    這個……她好像不該看人出醜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奸臣之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想吃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想吃肉並收藏奸臣之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