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迷信的人很多,時代在發展科技在進步,也依然有人相信世界末日。何況是在“古代”?後世所謂的迷信在這個時候是一種再正經不過的國家行為,天旱了,皇帝帶頭祈雨。地震了,皇帝就可能要下罪己詔。天上出現了某種天文現象,就有人要倒黴了。


    所以蕭令先這個本該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對於連喪二相才會覺得心中不安,也所以,聽梁橫說起這征兆來才會發問:“卿何出此言?”


    梁橫心說,我不是已經把道理都給你說明白了嗎?還要怎麽掰啊?這就是他笨蛋的地方了,老狐狸在這種情況下會先說半句,等人問了,再說下半句,跟說相聲似的。這個二貨倒好,沒等別人問,自己先把包袱全給抖了出去。


    蕭令先還在那兒眼巴巴地等他回答呢,用文雅一點的詞來形容,就是“正在用殷切的目光看著梁橫”。梁橫嗓子眼兒發幹,隻好又幹巴巴地把剛才的話又給重複了一回:“上天示警,全在如何解讀啊,未必是嫌丞相多,隻是嫌未得其人而已。”


    這事兒跟解夢似的,正說正有理、反說反有理,至於說得對不對,功夫全在戲外。蕭令先自己也不是麻衣神相第十八代傳人,聽梁橫一說,也覺有理,不由自言自語道:“究竟何人合適呢?”


    梁橫心說,來了!


    大家不要誤會,梁橫再二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自己推薦自己,他個七品,離一品差得實在太遠,逆天也不是這等逆法的。縱使他肯自薦,蕭令先也不會同意的,蕭令先的政治常識倒是越來越多了一些。梁橫這是要推薦人來的,他薦的人正是徐少君的親爹徐梁。


    “婕妤之父侍郎徐梁,曾為先帝鎮撫一方,後入中樞,才德兼具,可堪大任。”


    蕭令先本來都把徐梁這貨忘得差不多了,雖然每天上朝都能看得到他,在後宮裏還時不時看到他閨女,可蕭令先就是不太想用他。所謂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徐梁父子連鄭靖業那樣的大恩人都要生出二心來,蕭令先未免有些瞧他們不上,連帶的徐少君在最初都受了一些冷落。


    後來,徐少君通過自身努力跟蕭令先膩歪上了,卻又因為徐少君的原因,蕭令先對徐梁一家子不太待見。先帝是安排了一步好棋,可蕭令先這貨他不會走。他總覺得,如果把徐梁給提拔了上來,徐梁再繼續跟鄭靖業越走越遠,他看著心裏難受。幹脆就這麽不冷不熱地晾著算了。


    徐少君呢,對家中很有意見。她其實就是想擺個小譜,讓人家都服了她,她心裏才舒坦了,然後她也不介意為自家人謀些福利的――但是你們要記住,這是一直被你們錯待了的有出息的我給了你們現在的生活。家裏人沒一個領情的,徐少君一怒之下,也不理家裏人了。


    梁橫卻覺得徐少君這貨傻到一定程度了,你特麽有親爹親哥不用,擺個臭架子要做什麽?再說了,徐少君有了兒子,徐梁是皇子外祖父,好好經營,他能不幫你嗎?這個蠢女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不過不要緊,他大能人梁橫來補救。梁橫就不信了,把徐梁給拱到了宰相的寶座上,還有個皇子外孫,閨女還是後宮裏除皇後外品級最高者,徐梁能不動心?徐少君不做的,他梁橫來做。屆時,徐梁一起,鄭黨又麵臨著分裂,鄭靖業在時一切都好,鄭靖業一旦故去,鄭黨就要分裂,分成幾股的勢力很容易被人拉攏。


    梁橫自己現在開始培養人手也太艱難了,肯巴結他的都是低結官吏,梁橫此人,與蕭令先有著共同的症狀:浮躁,恨不得一口吃個胖子――這是搞政治的人尤其忌諱的。既然現培養來不及了,他就想搶人家養好的孩子來把他當爹似的給孝敬。鄭靖業快七十歲了吧?還能活幾年?他死了,兒子無用,女婿是外人,鄭黨是要分裂的。梁橫堂堂一皇帝麵前的紅人,稍用些手腕就能接手一大批。


    梁橫從現在就想拆一拆鄭黨,真是高瞻遠矚!再者,徐少君與娘家有芥蒂,皇帝對徐梁不太滿意,這對梁橫也有好處啊,他在這二位麵前的存在感就不會被徐梁給降低了。先用徐梁來打開局麵,最後還是他梁橫得益。同時,他已經下好了肢解世家的絕戶計,也不怕人漁翁得利。要做漁翁,也是他梁橫來做。


    很好的算盤。


    無奈蕭令先還是不樂意:“徐梁”,說著這個名字就皺起了眉頭,“恐不堪大任。”


    梁橫努力鼓起三寸不爛之舌,一力為徐梁遊說:“他的資曆是真的夠了,朝中別人是不及的。不用徐梁,難道要用沈晉?他沈家子弟,反對括隱叫得最響了。”


    蕭令先猶豫了一下:“容我再想想。”


    梁橫還不肯放過他,繼續道:“他總是皇子的外祖父,與聖人是一條心的,往後聖人有個什麽事兒,他也能在朝上為聖人聲援一二,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他與鄭相公又有淵源,鄭相公為公為私,都不會阻攔的。”


    蕭令先有些心聲,還是說:“容我再想想。”同樣的話說到第二遍,語氣已與第一遍迥異了。


    梁橫心說,有門兒!樂嗬嗬地告辭了。對了,他還得跟徐梁那兒賣個好,是他向皇帝推薦的徐梁,國丈做了宰相之後可不要忘了我啊!


    樂得跟個傻子似的梁橫完全沒有想到,他的一著妙棋被他認為是蠢女人徐少君給徹底破壞掉了!


    ――――――――――――――――――――――――――――――――


    梁橫自以為得計,歡天喜地地告退,徒留下蕭令先內心痛苦矛盾著:一旦用了徐梁,就是執行了先帝的計劃了,這個,略心虛啊!鄭靖業多好的人啊,自己政務上有不懂的他給解說,自己有什麽難題他給解決。難得還不攬權,一力要培養自己處理政務的能力。人雖然略有一點保守,那也是老成持國不是?這樣就拆他的台,未免不厚道呀!


    然而,自己是個皇帝啊,是要自立的,是要掌握住朝廷的。任用徐梁是先帝給安排的一步棋,是老父的一片苦心啊!用了徐梁,自己就對徐梁有了“知遇之恩”,有一個自己提攜的宰相,以後皇帝要在朝上辦什麽事兒也會順利得多。至少,徐梁應該不會像鄭靖業那樣對某些事情過於勸阻吧?不是說鄭靖業勸阻不太好啦,可是,如果能夠順一點,難道不是很好嗎?


    搖擺來,搖擺去,蕭令先心裏的天平終於失衡了:徐梁是不好,他兒子徐烈也是個小人不假,但是!他們隻要能夠會完成任務就行了,道德什麽的,有自己這個道德模範的皇帝把關呢,不讓他們有機會作惡!至於鄭靖業,給他補償就是了。


    蕭令先下定了決心,要承受著良心的譴責去做一件於國有利的事情。


    壓下不適感,動手卻是先給鄭靖業的子孫們升官。鄭靖業兒孫多,兒子們還能都照顧了一一給官,位置都還不低,孫子們就難以全部得蔭了。蕭令先很給力,先是鄭德良這個看印的變成了散騎常侍,接著,鄭德芳(鄭琦子)補入了禦林做了個八品小校,鄭德仁(鄭琛子)做了皇帝的親衛。


    鄭靖業不得不暴跳如雷一下,不讓鄭德良看印了啊?!大家正在策劃著造反呢,就等有人挑頭了,玉璽很重要啊!但是這確實是在升職,麵對各方道賀,鄭靖業還要做出一副老神仙的樣子,仙風道骨地捋須回複:“托福。”心裏已經嘀咕上了,這是蕭令先警覺呢還是背後有人出主意了?又或者隻是歪打正著?


    猜測了一下,鄭靖業就果斷行動了,他想辦法把鄭安國的幼子鄭文奇給安排去給皇帝看大印。蕭令先倒是比較痛快地答應了,看管璽印看起來重要,但是並沒有實權。安排就安排唄。鄭靖業放下心來:看來問題不大。


    鄭靖業還有一愁:林季興死了,林季興的兒子、現任京兆林清他得守三年孝,林季興的兒子們都得守孝!這不坑爹呢嗎?京城這一畝三分地很重要,這塊陣地不能丟。林清的停職報告都打了,林蓉已經換上了喪服打包了老公和孩子回娘家奔喪了。


    想來想去,鄭靖業隻好讓他的女婿、成國公吳承業的嫡長子吳熙去做京兆。這小子雖然不如池之那樣出挑,也算是一表人材,難得的是很乖不惹事。當初先女婿的時候已經過濾過一回吳家的狀況了,還算可靠。


    蕭令先對鄭靖業正滿懷著愧疚呢,不管鄭靖業推薦了誰,他都一概準了。覺得安撫得差不多了,蕭令先便迫不及待地在朝會上提出了:“如今事務繁劇,蔣進賢故去,朕深感不便,諸卿可有合適人選薦來?”


    論起高深莫測,蕭令先就是個淺底盤!這貨的語氣裏分明就透露著“我已經有人選了”的信息。由於蔣進賢已經不在了,葉廣學算是世家裏的頭兒了,雖然這個頭子當得隻是一個客觀結果,而不是眾人承認的事實――可也比鄭靖業好吧?雖然跟鄭靖業勉強算是合作了,可是一掐了這麽多年,而且還是被掐,大家心裏都不怎麽能hold住啊!


    葉廣學上前一步,硬著頭皮提出了一個人――李神策。“鴻臚寺卿李神策可當此任。如今朝廷正在對狄用兵的當口,李鴻臚對逆狄所知甚深,正當其用。”


    李神仙真是時來運轉,當年自己躥到東宮麵前裝x賣聰明未果,風光戰敗而歸。現在自己沒想出頭,隻想培養一個能夠完成自己誌向的人來,特麽反而被推向了前台――有沒有這麽坑爹的啊?!


    李神策雖然是世家裏“入世流”的代表,可是真心不想去調-教一個二貨皇帝!蕭令先這種人,在李神策眼裏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頑固腦殘份子,你教了他一加一等於二,他轉過頭還說等於三!紅果果的拉低人均智商不解釋!當年對上蕭令先他哥,也是因為那位太子雖然也算殘了一點,好歹還在可糾正的範圍之內,敗了也是“非戰之罪”。特麽蕭令先這貨上了官場,那就是帶著原罪等著下地獄主兒!


    李神策不顧在朝上站著的自家人那充滿期待的眼神、那不由自主的笑容,捧著個手笏,堅定地出列:“不可!宰相者,調和陰陽,當總領全局,豈能以一技之長而任之?”


    這要不是在朝會上,葉廣學能卷起袖子來掐著李神策的脖子邊抽邊罵:“特麽現在情況緊急,不是你傲嬌的時候!不就隻誇了你對外工作熟練沒誇你是個全才麽?你就這了這個不肯當宰相?你就犯賤吧你!”


    鄭靖業明顯地看到葉廣學話音剛落的時候蕭令先的臉色變得很不愉快,等李神策謙辭,蕭令先又一臉的開心樣。秦越如今站位很靠前,自然也看到了,心裏那滋味啊,就甭提了。


    衛王比較放鬆,他對這個侄子本就不抱什麽期望的。蕭令先上位,對宗室好,對於衛王來說,這就足夠了。衛王本身的能力有限,性格也比較軟糯,憂國憂民什麽的情結沒那麽深。他已是皇叔親王、顧命大臣,再往上隻有皇帝了,習慣使然,造反的念頭是不敢有的,眼看著蕭家的江山也不像要垮掉的樣子,隻管安心做他的宗室長輩,繼續養尊處優。


    雖然知道這個皇帝侄子能力比先帝要差幾個檔次,衛王自己卻是無力改變蕭令先的。除了在宗室的事情上露個臉、和個稀泥之外,他一般情況下都是當個壁花。當然,在必要的時候也給他皇帝侄子搭個梯子。


    今天他就是扮演了一個搭梯子的角色:“未知聖意如何?”


    蕭令先終於緩過顏色來,很開心地宣布了他認為的合適人選:徐梁。


    說話的時候眼角還注意觀察了一下鄭靖業,鄭靖業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徐梁就徐梁唄。徐梁也是塊試金石啊!都說鄭靖業的兒子裏沒有傑出份子,腦子全長到小女兒身上了,那也是相對的。至少人家前三個兒子勤勤懇懇,做刺史都是一把好手。會兩個兒子更小白一點,也不是會惹禍的樣子。徐梁的兒子們呢?嘖,不能比啊!徐梁的出身還不太好,鄭靖業起碼是個良民,徐梁,說難聽一點,是奴婢出身。徐少君在宮裏經常被嫉妒的女人說是“賤仆之女”。


    倒是鄭黨裏有幾個人不安地動了一下。


    反對得最激烈的是葉廣學,能在政壇上混得下去的,別的不說,記性必須好,葉廣學瞬間就翻出了了徐梁的黑曆史:“昔年徐梁任刺史,被參回京。先帝仁德,念其辛苦,方安置為侍郎,自此再無一步進益。如今聖人欲以之為相,實是不妥!不把原來的事情弄清楚,未免顯得聖人失察!”


    自有搖旗呐喊的給葉廣學助陣,記性最好的一個甚至把徐梁剛出道時候的黑曆史都翻出來了。


    鄭靖業表現得很淡定,倒是為徐梁說了一句公道話:“雖說是被參,卻沒有定罪,作不得準。”


    葉廣學脖子一揚:“那就查!”


    徐梁想生吃了蕭令先!你這不是坑爹呢嗎?徐梁把心一橫,也如李神策一般出列,自陳才能有限不堪大任。這時候的宰相不好當,內憂外患的,徐梁以前沒做過宰相,而且對軍事相當不熟悉。到時候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負不起這個責任,全家都要跟著倒黴。


    蕭令先有些著急,也比較滿意徐梁的謙虛:“無妨,朕自知之。”


    徐梁擔心地看了一眼鄭靖業,那邊葉廣學不幹了。最後也沒吵出個結果來。


    鄭靖業從容不迫地把這條提議給壓了回去:“聖人,眼下正事要緊,狄部又有集結的跡象。”蕭令先非常關心這個話題,暫且把補充一個宰相的事情放到了一邊。


    ――――――――――――――――――――――――――――――――


    散了朝,蕭令先把鄭靖業給留下來做思想工作,他還挺不好意思地:“如今國家多事,多個人多份力也是好的。”


    鄭靖業正色道:“確是這個道理,隻是這事不該事先不與宰相商議就貿然提出來,這樣一提,一有反對的人,容易引起不安。徐梁就是做了宰相,威信也要受損。”


    蕭令先唯唯而已,見鄭靖業不太像生氣的樣子,又提出要求:“太傅可願為我勸一勸諸人?”


    鄭靖業道:“聖人,這事皇帝的事啊!老臣曾說過,聖人要擔得起擔子啊!”一臉的擔憂模樣,真是為先帝發愁啊!


    蕭令先臉皮沒那麽厚,客客氣氣地把鄭靖業給送了回去,在怎麽做葉廣學等人的思想工作上麵,他犯了愁,他真不是這些老狐狸的對手。今天徐梁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像吞了隻大蒼蠅,是啊,當朝被人翻黑曆史神馬的,難怪徐梁一臉的惶恐不肯當宰相了。


    蕭令先心中煩悶,打算去外麵散步兼散心。走出殿門,放眼看到群山疊翠,胸懷為之一開。想想徐瑩的肚子有幾個月大了,嘴角掛上了笑,打算去後麵看看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雖然比較同情庶子,可是作為一個皇帝,當有嫡子降世的時候,心裏難免還是要更歡快一些。


    向後拐過了正殿,進入了後宮區,卻被一個人給攔住了,攔他的人正是徐少君。作為一個後宮之中品級僅次於皇後的高級妃嬪,徐少君這些日子以來沒少拉攏一些人,不管徐瑩如何提防,總會有宮女宦官出於種種考量,與徐少君走得近一點。


    如今徐瑩懷孕,徐少君比以前活躍多了。又在熙山,宮殿的布局規劃不像在京中那樣不夠品級的往掖庭裏一關,外麵進不去裏麵出不來。翠微宮的整體環境也寬鬆些,今□□會的時間比較少,朝會還沒散,徐少君就得了消息:皇帝要讓你爹當宰相。


    徐少君整個人都斯巴達了,為什麽為什麽?怎麽會這樣?他怎麽能當宰相?她曾經想過跟娘家和解,可是沒一個人領情的,徐少君跟自己的娘家那不是親人是仇人!這種仇視還是相互的,徐梁即使不是仇視,那也是漠視。這樣的一個人當宰相,哪怕是自己的爹,於自己也是沒有半分好處的。


    在這後宮裏,掙出頭來是要靠自己的。如果徐梁做了宰相,那塗氏就該做一品國夫人了,自己的日子會更難熬!鄭靖業是宰相,鄭七已經是國夫人了,徐梁一共倆閨女,自己做了婕妤,徐欣極有可能也要升品級。憑什麽呀?自己這麽辛苦,他們的升級還有自己的麵子,最後一個個比自己爬得高,自己還要受委屈。不行!她不想再裝孫子了。


    還有就是,從時不時到徐瑩那裏問安時聽到的隻言片語分析,隻待民亂一平,地方上就會有許多中級官職窯,徐瑩那裏希望能夠拿到兩三個位置給自己的哥哥、堂兄弟。一箭雙雕。


    徐少君決定,她要攔下這個任命。


    蕭令先看到徐少君,驚訝了一下:“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山間陰涼,不要凍壞了。”


    徐少君勉力一笑:“我想十七郎了。”


    蕭令先毫不遲疑地握著徐少君的手:“那也不要在這裏等,我哪天不去你那裏看看兒子呢?這一會兒就等不得了?”語帶調笑之意。


    徐少君很配合地羞澀了一下,低頭不語。


    蕭令先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沒做皇帝的時候還好些,做了皇帝之後被一係列的不順心給激得很是沉不住氣。見到了徐少君這樣,又經了方才一番柔情蜜意,順口就說:“走,一起看看皇後去。我欲以你父親做宰相,今天已經在朝上提出來了,等會兒我再找人談談,不用兩日,二郎就有個宰相外祖父啦。”


    徐少君心說,來了!慌忙道:“這如何使得?臣妾雖在後宮之中,也是在外麵長大的,知道外麵論資排輩,許多人尤在臣妾父親之上呢。”


    “哎~什麽論資排輩?能者上,庸者下而已。鄭相也沒有反對,梁橫亦言,你父親在地方上做過許多年,了解下情,又在中樞為官,亦知朝廷之心,很得宜。”蕭令先又無意間把梁橫給賣了。


    “!”我特麽找了個豬隊友!徐少君對梁橫的不滿瞬間就滿值了。


    徐少君從蕭令先手裏抽出了手,一提裙擺就跪下了,蕭令先驚了:“你這是做什麽?”


    徐少君四十五度角抬頭,眼中淚光盈盈:“聖人,聖人萬萬不可。朝中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比臣妾的父親更合適的了嗎?未必呢。如果聖人用了臣妾的父親,則臣妾一家便要無地自容了。臣妾雖然愚笨,也讀過幾天書,知道自古外戚為亂之禍,況且,臣妾的父親還不是正經的外戚,臣妾,也隻是聖人的後宮之一呀!如果聖人這樣做,會被人說是任人唯親,有損聖人的聖明的。”言辭十分懇切。


    蕭令先動容了,彎下腰來握著徐少君的雙臂:“你起來說話。”


    徐少君拚命搖頭:“聖人不答應,臣妾是萬萬不敢起來的。聖人且聽臣妾一言,聖君在朝,不使野有遺賢,焉能從親自之人開始任用?便是臣妾的父親,若是一心為聖人著想,也不會答應的。朝臣們不反對,也不過是看著聖人的麵子罷了,如果聖人問他們的本心,隻怕十個裏麵有九個是不樂意的。”


    蕭令先有點灰心,可不是麽,要麽就是不說話,要麽就是不同意,特麽沒一個讚成的!這跟數月之前林季興拜相的時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蕭令先有些著惱:“我並沒有私心!”


    徐少君吸吸鼻子:“聖人縱是一心為公,也請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吧!如果聖人缺了宰相,還有娘子的父親杞國公呢,縱使不用杞國公,娘子還有叔父、有兄長。”


    蕭令先皺眉道:“你且起來,我再想想。”


    徐少君察顏觀色的本領是一流的,見蕭令先有不快之意,慌忙起身,膝蓋跪在青石地上,冰得發麻,還踉蹌了一下。蕭令先伸手一攙,扶著她:“慢慢兒走。”


    ――――――――――――――――――――――――――――――――


    蕭令先扶著徐少君來看徐瑩,雖然在門前百步遠,徐少君就主動地分開了,還是有人報給了徐瑩聽,徐瑩氣得真哆嗦,對慶林大長公主道:“我們聖人對婕妤就是不一樣呐!”


    慶林大長公主道:“你別氣壞了孩子。”


    徐瑩深吸一口氣:“我這就是為了孩子。”


    慶林大長公主一挑眉:“不就徐梁要做宰相了麽?那又怎麽樣?”徐少君能知道的消息,徐瑩就更能知道了,更何況這裏還有一個慶林大長公主,成精了的人物。說起來慶林大長公主不是很看好徐瑩:沒有城府,在這個宮裏難混呀!但是她更不看好徐少君,徐少君沒有氣度,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罪了她,對父母兄弟都一絲不肯讓的人,委實令人膽寒。


    徐瑩道:“這世上見風使舵的人多了去了。”


    慶林大長公主道:“徐梁自己肯不肯做她的東風都還是兩說呢,別擺臉子了,十七郎過來了。”


    蕭令先進來了,徐瑩與慶林大長公主都起身相迎,蕭令先對徐瑩點點頭:“坐下吧,你身子沉。”又向慶林大長公主道辛苦。慶林大長公主道:“我呆在家裏也是閑著無事,來跟娘子說說話,她也解了悶,我也解了悶,兩相便宜。”


    蕭令先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就怕累著了姑母,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慶林大長公主爽快地道:“要真累了,我就跟你們說,反正不讓你們做惡人。”


    徐瑩也很痛快地道:“這樣最好了,”複對蕭令先道,“我就喜歡跟實誠人說話,不用猜,大家都把要說的擺到桌麵兒上來,多舒坦。”


    蕭令先跟老狐狸們纏鬥半天,勞神費力,破天荒地非常讚同徐瑩:“就是,君子坦蕩蕩。”


    慶林大長公主是不會主動跟徐少君說話的,徐瑩跟蕭令先聊了一會兒,才問徐少君:“二郎呢?你把他放到屋裏自己出來的?”說話像是趕人。


    徐少君心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得了空就要說你家兄弟的事兒,成,我給你騰地兒,你說去吧。麵上卻做出關心孩子的樣子:“呀!他這會兒該醒了。”告辭去看兒子。


    蕭令先是來看徐瑩的,還沒有詢問徐瑩的肚子,自然不會跟徐少君就這麽走了,叮囑一句:“路上小心。”他留了下來。


    慶林大長公主知道徐瑩要吹吹枕頭風,便不耽誤小兩口說話,亦起身道:“今日宮中無大事,我也回家去了,我們家裏兩個亂神,這會兒不定又在鬧騰什麽了。你們小兩口慢慢說話。”她也走了。


    閑雜人等清場,小兩口雖不是情意綿綿,氣氛也緩和了許多,徐瑩自打懷孕之後,對蕭令先的看法就在改觀,至少蕭令先是個願意承擔的父親,很關心她肚子裏的孩子。雖然剛才扶著徐少君的動作讓她不悅,現在蕭令先對她肚子的關心卻是實實在在的。想到這裏,徐瑩臉上也見了笑影:“他很乖呢。”


    蕭令先敬畏地看著徐瑩的肚子,半晌才道:“一直乖乖地才好。”


    徐瑩笑笑:“你的臉色卻是不太好,是前朝事情煩的嗎?”


    蕭令先不想讓她多想,也不想讓她傷神,胡亂道:“也沒什麽。”今天皇帝又得了個沒臉,被葉廣學為首的壞大臣集團給削了麵子,這等沒麵子的事情還是不要跟孕婦說了。


    這是不肯說實話了?徐瑩的心情又變差了,想到自己還有事情要求他,努力調整了語氣,把話題往地方官任命上引,先說朝上多事,蕭令先要保重身體。蕭令先很受用:“你也是,外麵的事情並不很嚴重,已經派人清剿了,不日便有捷報。”


    徐瑩故意問有什麽人去領兵,具體情況如何?得知有宗室的時候,還關心了一下宗室的安危。蕭令先道:“他們這回應該不會出錯了,隻可恨一群庸吏誤國。”


    徐瑩心說,來了:“辦不好事,就換人唄。”


    蕭令先長歎一聲:“哪有那麽容易?又要能幹,還要能辦我要他們辦的事,還不能捅漏子,人材難得啊!”


    徐瑩趁機道:“那,我那幾個哥哥,你看可還做得郡守?”


    蕭令先耳朵一抖,皺眉道:“他們還是在京中老實呆著罷!”


    徐瑩怒了,你小老婆的爹就要做宰相,我哥哥當個郡守你都不答應!孕婦的情緒總是容易激動的,按著胸口,冷冷地道:“徐梁可為相,我的哥哥連個郡守都不能當嗎?你也太吝嗇了!我還在這裏呢,就如此抬一個壓一個,你究竟要置我於何地?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


    蕭令先也生氣了:“徐梁是個有本事的人,你的哥哥們,有幾個是有能耐的?吃喝看歌舞行,臨郡治民他們行嗎?他分得清莊稼和稗草嗎?連個縣令都沒有做過,還要做郡守?!”


    徐瑩努力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特麽還是忍不住!“你又知道什麽是莊稼什麽是稗草了?你還是藩王的時候,家裏的事務都是我在打理,這麽些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抬舉一個妾的父親來讓我難堪……”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徐少君兒子的外祖父做了宰相,這要讓徐瑩怎麽接受?蕭令先還沒有一點彌補的意思,他這是要寵妾滅妻嗎?


    一難受,她肚子還疼了。


    蕭令先正生氣呢,徐少君多懂事兒多謙卑多知進退呀!反觀徐瑩怎麽就這麽蠻不講理呢?正要開罵,看徐瑩捂著肚子臉色蒼白,便把要反諷的話給咽了下去:“禦醫呢?看好皇後!不要讓她胡思亂想!”


    他自己去看寶貝二郎去了,徐瑩在眾奴婢的身影縫隙裏看到了蕭令先的背影,心道:你好!


    ――――――――――――――――――――――――――――――――


    徐少君的兒子生得白白胖胖,長得頗為可愛,蕭令先如所有的呆爸爸一樣,看到心愛的小寶貝就把所有的煩惱都暫時拋到了腦後。徐少君又借機代父辭相,蕭令先語氣平淡地道:“這不是後宮該管的事情。”還真有那麽一點兒為人君者高深莫測的意思。


    徐少君識趣地不多言,兩人又逗了一回兒子。蕭令先就回到了辦公室,頭一件事就是把徐梁給拎過來,經過剛才的事兒,反而把他的火氣給激了上來,就徐梁了,他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


    徐梁正後悔呢!還沒跟鄭靖業解釋完,蕭令先又要拎他去談話!鄭靖業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靜下心來!不要慌了手腳!先是林季興,再是你,能忍一個,他們未必肯忍第二個。倒不是你不夠好。”


    徐梁苦哈哈地點頭,跟著張平去見蕭令先。


    蕭令先不改初衷地希望徐梁能夠“勇於任事”。


    徐梁一點也不客氣,嚴詞拒絕了蕭令先的提議,聲稱自己絕對沒有那個能力。蕭令先道:“其實先帝也很看好你的,梁橫說的也有道理……”


    “!”這裏麵又有這個二貨什麽事啊?!梁橫昨天跑到他家門口想討好賣乖,徐梁都沒見他,直接把人給趕走了。你妹!當老子不知道你跟那個孽女混到一起了啊?!現在徐梁後悔了,早知道就應該見上一見的,那貨估計是去賣好的。早知道了也好早作應對啊。


    接下來,任憑蕭令先說出花兒來,徐梁還是不肯答應,跟不對老板很痛苦的!徐梁敏銳地感覺到了朝中氣氛的不對勁!


    說到最後,蕭令先也生氣了,他對徐梁的印象本就不是特別好,現在徐梁又不乖,蕭令先的臉冷了下來:“朕知道了,既然卿不願意,朕那就罷了!”


    這個皇帝當得可真沒意思,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居然沒人肯聽他的,連後宮都要作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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