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離婚,時機選得還真是比較好,議論之聲並不大,當然,各人心裏是怎麽想的,就不好說了。離婚這事,也並不算驚世駭俗,尤其是在上流社會,由於種種比較複雜的原因,離婚率比民間還要高那麽一點點。


    趙逸給祁王起草的離婚申請書寫的情真意切,從祁王嶽父“行不法事”開始說起,充分論述了婚姻的實質乃是結兩姓之好,兩家辱榮相關,而祁王嶽父的行為顯然是對祁王、對皇室名聲的一種損害。弄到最後,論述成了祁王不跟老婆離婚,就是皇帝縱容外戚魚肉百姓、敗壞綱紀,直到亡國破家了。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麽想的,反正這離婚申請是批準下來了。祁王妃成了曆史,帶著嫁妝回了娘家,其中自然是少了那侵奪來的田園與強買來的婢女。


    這會兒事情多,祁王離婚的事情與他的哥哥們內鬥的勁爆性根本沒法兒比――至少看起來是趙王陰了齊王一把。此外還有諸藩國入京朝貢事,本朝在皇帝的勵精圖治之下,還是很有看頭的,國人對於藩邦之人沒什麽敬畏之心,但是藩國也有一些稀奇的玩藝兒,什麽白鹿白雉的,也是一個很好的話題。藩使也是隔三岔五來的,隻是這一回這樣多的匯集還真是不多見。


    所以,把目光放到祁王身上的人並不多。即使祁王妃的位置空了出來,也沒幾個去關心自家女兒能不能候補進去了。上流圈子裏絕大部分人頭都要抓禿了,就為分析出下一個太子是誰,大家好下注,搏上一搏。


    與上流社會的暗潮洶滲相比,人民群眾中間則充滿了過年的氣氛。置辦年貨、打掃衛生、走親戚串門子……也是盛世景象。


    商人們很哈皮,通常這樣的朝貢隊伍也兼帶著商團過來貿易,他們坐地殺價,總比去外地收購要省心,最主要的是安全呐!人民群眾也很歡樂,又可以圍觀陌生人了。


    鴻臚寺也忙碌了起來,又是安排使臣住宿,又是安排人盯住使節不讓亂走的,實在忙不過來,又上書請求支援。


    鄭靖業作為丞相,必然要過問這些事情。看了看請示,皺了一下眉頭:“怎麽搞的?還缺人!”


    今年不知怎麽搞的,使節頗多,京城治安很是吃力。他一見情況不太對,早令金吾衛、京兆尹、鴻臚寺寫計劃書,務必做到萬無一失。藩人性憨,好鬥,尤其是能夠混進使團的,不是有地位就是有門路,在自家地盤上也是一方豪強,不是肯吃虧的主,搞不好還是好惹事欺負人的,到了京中小酒一喝,惹事生非的不會少。帝都人民豪情萬丈,也是不肯受氣的,何況是蠻夷滋事?老少爺們兒抄家夥上唄。更不要說帝都多權貴,當藩使碰上權貴,又是一番官司。


    鄭琰正給他磨墨,聽了這一聲,忍不住斜眼往鄭靖業手上瞥去:“什麽呀?人底總是會忙一些的。”


    鄭靖業看一看鄭琰滿眼好奇,再看鄭德平默默地趴在坐榻上已經有兩刻沒動,鄭德興端坐在椅子上有三刻沒變姿勢,不由歎了一口氣。他自認跟老婆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為什麽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子孫?


    手中的報告往鄭琰麵前一放:“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伸頭探腦的不像個樣兒――哎!手!手!袖子!”


    鄭琰一看,可不是麽,這一分神的功夫,新衫的袖子已經掃上了硯台。放下手中墨錠,刷刷兩下,把髒掉的袖頭兒一卷:“洗洗就成了,大驚小怪什麽啊?”


    上一個敢這樣跟鄭靖業說話的人這會兒正在塞外吃沙子,鄭靖業拿文件的手往手一抽,平平的小冊子由下而上劃了個弧度拍到了鄭琰頭上:“沒大沒小!”


    鄭琰抬起右手,反手拍在自己腦袋上,按住了那幾頁紙,左手還對鄭靖業打手勢:“行了行了,拿到了。”


    遇到這樣的無賴,鄭靖業隻好放手,口中不住嘀咕。


    鄭琰看著這文件,越看越驚奇。“不讓他們學?不是該教化蠻夷的麽?”


    瞧瞧瞧瞧,這上頭都寫了什麽呀?看好使節不讓亂走以防刺探機密就算了,這個還要禁嚴,還要管製本地人民與他們接觸?哦,要防止使節們弄走商業機密?舉凡冶煉、紡織、養蠶、種桑……等等等等技術,都是不給外傳的?


    這個……她仿佛記得學過的課本裏麵,天朝人民是樂於向四周傳播先進的文化和生產方式的?這樣可以同化,或者說得好聽一點叫開化,四周群眾,維護統治?(大霧!)


    鄭靖業鄙視地看了女兒一眼:“笨蛋!北狄好戰,教他們冶鐵,打造兵器,我們就要受攪擾。南蠻不服王化,學會了耕織,就更要離心離德……”總之,奢侈品可以給,產品可以給,方法地不教!


    她被古人教訓了,這不科學!


    “說說,說說嘛。”鄭琰興趣來了。


    鄭靖業直接把鄙視寫到了臉上:“都說得這樣明白了,你還想不明白啊?不但是在京中如此,就是外邦商人,也要發給過所,到什麽地方,到當地官府憑過所報到,沒有的一律當奸細。還有,寬進嚴出。凡出關的必要嚴搜……你問這麽多幹什麽?”疑惑兼皺鼻子,又恍然,“哦!你現在問這些也沒用,池家小子現在也用不到,起碼得二十年後他才能用得著。現在問了也白問!”


    嘲笑,使勁嘲笑!


    鄭琰氣得一個哆嗦,駢起右手食指中指,抵在鼻端,往上一推,給了鄭靖業一個豬鼻子。轉身拎著裙子就跑了。


    鄭靖業被女兒的鬼臉給震撼了,眼睜睜看著他那如花似玉的小閨女變成隻小豬仔。豬仔轉身跑了,鄭靖業捶桌:“你那是什麽怪模樣?!給老子滾回來!”鄭琰跑到門口了,扭頭衝他吐舌頭,腳下不停,差點兒被門檻給絆了,踉踉蹌蹌地圓潤去了杜氏那裏。


    鄭靖業眯起了眼睛:“一定是池之那個混蛋帶壞了七娘!”要隔離,一定要隔離,多留女兒兩年,讓女兒長得正一點再嫁,女兒還小,現在嫁了,會被汙染得很嚴重的!鄭靖業在空中揮著拳頭。


    鄭德平半死不活地抬了抬眼皮,看看已經氣糊塗了的祖父,心說,七娘還用帶壞麽?


    ――――――――――――――――――――――――――――――――――――――――


    鄭琰一路跑一路笑,婢女們跟在身後追:“剛下過雪,七娘慢點兒!”


    笑著到了杜氏那裏,嫂子們都在,郭氏接了關氏活躍氣氛的班,見了她就笑:“七娘什麽事這麽高興?難道是聽說明年好事近了?好靈的耳朵!來得好巧!”


    鄭琰摸不著頭腦:“什麽好事近了?是大郎要娶妻了?還是――”瞄一瞄嫂子的肚子,她是明年年初生產,也不用現在就說吧?


    杜氏嗔惱地看了她一眼,對趙氏道:“瞧瞧這丫頭,整日裏就知道瘋玩,一點兒也不長進!你說,她這個樣子,我可怎麽放心明年就讓她嫁出去?就是姑爺不嫌棄,我也臊得慌!”趙氏溫聲道:“七娘隻是性格活潑,大事兒上頭,穩得住的。”


    杜氏啐了一口:“呸!她還穩重呢!”


    鄭琰聽傻了,隻覺得腦袋裏頭嗡嗡的,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她愣是沒反應過來。杜氏看她那個呆樣兒,不由薄怒了:“看看看看,呆成這樣了,姑爺也年輕,她也小,我怎麽放得下心呐!”


    鄭琰的呆樣兒可不多見,蕭氏從座位上起來,推著鄭琰的背往杜氏的榻上送:“七娘快去快去,好好與阿娘說,我們可等著為難新姑爺呢。”話裏都帶著笑音,到底是小姑娘啊,聽到婚姻大事,還是不好意思詢問的呢。一麵推一麵說,還跟表姐郭氏交換眼色。


    蕭氏卻是猜錯了,鄭琰如夢初醒:“等等等等,出什麽嫁?嫁什麽出?誰要嫁出去啊?”


    “你啊!”三個嫂子齊聲回話,聲音裏都帶著驚訝。


    杜氏哼唧道:“你得空就跟姑爺混一塊兒,他出遠門兒還幫人家看家、看外婆,難道不是很想出嫁麽?早嫁早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杜氏其實是擔心,小兩口名份也算有了,感情還不錯,還時常見麵,萬一把持不住做出什麽事兒來……想想都可氣,不如遲早送作堆。丫頭明年都十四了,可以嫁人了嘛。


    哢吧!鄭琰的下巴掉地上了:“明年啊?阿娘不嫌早麽?我還想多陪陪爹娘呢!”


    鄭琰是杜氏生的,相處了十幾年,表情是不是真的還是能看出來的。鄭琰這表情語氣,可不像是撒嬌害羞啊。杜氏要瘋了:“你不願意嫁?”


    鄭琰也急了:“不是啊。”


    “那你剛才說的是什麽?”


    “不要那麽早嘛!我還沒跟爹娘處夠嘛~”


    “你要等到什麽時候啊?”杜氏完全不吃這一套,尼瑪,天天膩在一起,孤男寡女好不好?幹柴烈火好不好?“讓你嫁了,天天跟姑爺在一起不好麽?”


    鄭琰連連擺手:“不急不急。”


    “你不急我急!”杜氏決定給小女兒來套女子單打,她也用動家法,自己挽起袖子就上,“你這孽障!”趙氏坐得比較近,衝上來拉住了婆婆:“阿娘息怒,七娘小女兒家,害羞也是常有的。”一麵給鄭琰使眼色,快跑啊你!真想開葷啊?


    鄭琰一道煙地跑了,杜氏眼圈兒也紅了:“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喲!冤家,前世的冤家!兒女都是債啊!”捶著胸口地哭。


    趙氏撫著杜氏的背,心裏也夠納悶兒的:小兩口兒感情挺好啊,怎麽就不想嫁了呢?我去!該不會是七娘根本不知道嫁人是什麽意思吧?隻是覺得跟姑爺合得來?這不坑爹呢嗎?


    郭氏蕭氏也坐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勸。阿成見機給杜氏捧了茶,又指指角落裏的水盆毛巾,小丫頭會意去端了來。一起動手,給杜氏洗臉、奉茶,再勸:“七娘還小呢,也不是很急的。”


    “你們哪裏知道我的心!”杜氏心裏有苦說不出,“打發個人去成國公家接四娘,就說我心口疼,想見她。”擔憂什麽的,還是跟女兒說比較好。


    ――――――――――――――――――――――――――――――――――――――――


    鄭瑜聽說母親病了,回了婆母一聲,就收拾著娘家。


    到了鄭家,看到家中井井有條,門上的馬迎也是麵無憂色,就知道事情不大。順口問道:“家中可好?”


    內宅的事情馬迎還不知道,也順口答:“都好。”


    怪了!


    到了杜氏那裏,鄭瑜嚇了一跳:“阿娘怎麽了?誰給您氣受啦?不會是阿爹吧?”這閨女的印象裏,她媽就不是個會吃虧的主兒,有什麽事兒,自己解決不了,鄭靖業這護短的貨就把人給解決了。能讓杜氏哭的,也就是鄭靖業了吧?


    “還不是那個死丫頭!”杜氏恨恨地道。


    “阿琰?”


    “除了她還有誰?”


    “她不過是淘了些,從來不闖禍的。”


    “呸!我就是怕她做下事來!”杜氏把擔憂告訴了大女兒,“她跟姑爺如膠似漆的見天在一塊兒,又都大了,萬一做出什麽事來,豈不難看?她年紀也夠了,姑爺也有了出身了,過了門有什麽不好?她偏不!”


    鄭瑜也奇了怪了:“她為什麽不樂意呢?”


    “我哪兒知道?!”


    “阿娘別氣,我去問她。”


    當姐的挽了袖子去找妹妹“麵談”,也不排除如果鄭琰說不出個合理解釋來會施以暴力鎮壓。


    鄭琰很無奈,換了件幹淨衣服,她在編理由。早婚對身體不好什麽的,在這裏根本行不通。大家都早婚!可她對早婚還是有點兒心理陰影。拒絕的話,如果沒有合理解釋,父母也許會縱容她,池之那裏怕是要傷心吧……“你要幹什麽?!”目光遊移地走神,猛然看見鄭瑜來了,這位大姐拎著兩個拳頭,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杜氏的外援到了!


    鄭瑜告訴自己,要好聲好氣地跟妹妹說話,結果還是怒了:“阿娘人到中年才養下的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怎麽會不為你好呢?你呢?把阿娘氣哭了!你究竟怎麽想的?”


    鄭琰也想哭了:“沒怎麽想啊!”


    鄭瑜無奈了,對這妹子,她好像也打不下去手:“你不想嫁啊?”


    “不是啊!”


    “那怎麽不答應呢?”


    “太早了嘛。”


    “有什麽早的?”


    “……”


    “那我回阿娘說你答應了啊。”


    “不要啊!”


    “你不想嫁啊?”


    “不是啊!”


    得車軲轆話又說回來了!鄭瑜氣得戳了鄭琰好幾下,如果她練的一陽指,鄭琰這會兒早成篩子了。


    鄭瑜敗退,杜氏更憂鬱了,不得不找上了鄭靖業:“她這是怎麽了呢?這事不好交待啊!”


    鄭靖業把再留女兒幾年的心思拋到九宵雲外:“我去找她!”


    鄭琰哭喪著臉:“阿爹,大哥二哥都在外州,家裏哥哥侄子雖好,也能幫得上忙,有些事兒他們還是呆了些。三郎(德平)倒是個好苗子,又是個不戳不動的,這時節,我怎麽能放心離家?”


    鄭靖業老懷大慰:“池家長輩都沒有了,你想回來看我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就是姑爺,常來常往的,也是常理嘛!你不要多想,嫁了吧!你阿娘可愁呢,”笑眯眯地捏捏女兒的小臉蛋兒,“阿爹知道阿琰最可心了。之那裏,我與他說,你們得空,就來住一住,他父母不在了,嶽父嶽母,啊!還有師傅師母,都是如父母一般的。”


    鄭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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