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益純回到家裏臉色就不好,慶林長公主對於顧家的感觀尚可,一開始就沒往顧家頭上想。畢竟是夫妻,現在兒子最大,老公卻也不能忽視,慶林長公主便問:“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路上遇到什麽事了?”大有誰惹你生氣我扁誰的架勢。


    顧益純正愁無人商量,這年頭跟老婆商量外麵的事情也不算太丟人,尤其慶林長公主生長於宮廷,對某些事情恐怕比顧益純更有發言權。一長一短,斟酌著把能說的都說了。


    咳咳,其實也沒啥不能說的,慶林長公主又不是無知婦人,更深層次的東西,她怕比顧益純還門兒清呢。聽完顧益純一說,慶林長公主一歎:“是我給你添麻煩了罷?要是沒有我,怕他也想不出這主意來呢。”


    嗯,公主們最愛給娘家侄子、侄孫做媒了,常常把自家女兒、孫女兒、婆家的侄女兒、侄孫女兒往娘家送作堆,為此造就不知多少怨偶。


    顧益純也沒客氣地評論道:“是我給你添麻煩才對,我瞧他這意思,怕是要你從中做一媒人呢,虧他想得出來!”


    誰不知道慶林長公主跟陳家那段不死不休?顧益純在顧益緗麵前也是不想拿老婆的舊事來說嘴,硬是忍了。顧益純對兄長本來感情就不那麽深,顧益緗這種隻顧自己富貴不想兄弟死活的哥哥,讓顧益純的心拔涼拔涼的。你不知道我老婆跟東宮的老婆不合拍啊?!給你們說成了媒,把我們墊腳底下了,你想過沒啊?


    慶林長公主心裏有數了,細聲細氣地給顧益純分析:“卻是大伯不知這內裏的情形了,他隻想著對他有利的,卻忘旁人了。遠的不說,京裏本家就不止有一個適齡的女孩兒,也沒見人家這樣著急,這是為的什麽,他卻是不知道了。”


    顧益純頗感興趣地看向妻子:“這裏頭還有什麽典故不成?”


    慶林長公主愁道:“前天見了聖人,我那哥哥還說,因有了十郎,底下的孩子的婚事都給耽擱了。你也是知道的,”一臉的羞憤,“總有些人家極是講究,因有十郎在,本是樂意聯姻帝室的,一聽說十郎尚未娶妃,轉眼就又變了說詞!”


    十郎,蕭令德,一個神奇的存在!他前麵的哥哥都結婚了,後麵的弟弟得等他結婚再娶老婆。他就是一座大山,橫在了那裏,使得弟弟們議婚議了好二年還沒個結果。


    顧益純一想就明白了,都想結親結得光彩,皇帝想要世家兒媳婦,世家卻是絕不肯浪費一個女兒嫁給蕭令德的,太虧了,還忒沒麵子。換一個人要娶妃你試試?如果此時皇太子無妻,他們能打破了腦袋!


    顧益純的臉沉得能滴出水來,慶林長公主續道:“聽說侄孫女兒入京來,我倒是想給她做個媒的,眼下不就有一個?鄭家的大郎(德興),年貌相當,你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很老實的一個孩子,說句不好聽的,大郎的父祖怕比侄孫女兒那頭還強些不是?”


    這番話令顧益純深以為然。


    “東宮有那麽好進麽?”慶林長公主接著冷笑,“太子妃看她那個兒子比眼珠子還金貴,太子拿嫡長媳婦的位子當餌在釣魚,聖人一直不發話,大伯(顧益緗)又知道這裏麵有什麽門道了?”


    他是你哥哥,我不好說得直白了,隻一句,七郎能有今天,還不是鄭靖業看在你的麵子上拉了一把?他把大郎帶了來,自己能把大郎推上去?還不是要靠鄭靖業?鄭靖業與東宮有宿怨,他現在做的又是什麽事?忘恩負義,令人齒冷,真當別人是傻子了?他除了一個姓兒,還有什麽呢?就這般托大,不是個能成事的人。”


    慶林長公主把話挑開了,顧益純也就說了心裏話:“我初時看太子尚可,如今越來越無人君的度量,裝也要裝得大度些,他倒是一派天真直爽、恩怨分明。安民再不好,也是個能臣……”


    慶林長公主一揮手打斷了顧益純的‘天真’話語:“能不能的倒在其次,反正我知道,朝廷不會缺了當官的。他看你那好師弟不順眼是為了什麽?還不是覺得鄭靖業礙了他的事兒、貶了他的人?這個蠢東西,我呸,”那是她侄子,直接開罵了,“也不想想,東宮官都是誰挑的?鄭靖業下手能不過聖人的眼麽?”


    “你是說?”


    慶林長公主其實不知道她哥哥一開始的想法,不過現在麽:“原本沒有,現在也有了。他隻想著打狗也要看主人,鄭靖業動了他的人是對他不敬,卻忘了,鄭靖業也是聖人的人。就是聖人不說什麽,鄭靖業難道是個肯吃虧的主兒?”


    顧益純舒了一口氣:“既如此,你我便不必再操這個心了。我本看著太子越來越不像個樣子,卻無從諫起,說了怕人家也未必肯聽。” 顧益純很快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太子必須倒。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師弟、老婆――都跟東宮扛上了,顧益純絕不會希望東宮安穩的。他本是有顧忌的,最主要還是“太子”這個身份。眼下被慶林長公主一提皇帝,顧益純也是一點就透,這事兒的風險是有,但是可以規避。不做,必然死在太子手裏,做了,至少不用受太子這樣的貨色羞辱!


    顧益純精於看人,判斷事態的發展全憑各色人等的表現。如今攙進皇帝這個變量,考慮到他家師弟大概除了造反和親自懷孕都能做成,顧益純的態度也堅定了起來。


    慶林長公主比較頭疼的是如果丈夫一頭紮到東宮懷裏要怎麽辦,眼見警報解除,心情也是大好:“大伯在京裏兩眼一抹黑,別叫他病急亂投醫才好。依著我,趁早打發了他們回家才好,就這點本事,真不夠看的。”


    顧益純深表讚同。


    慶林公主忽悠完了老公,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內有苗妃外有鄭相,東宮死定了!去tmd東宮!就算這兩邊火力不夠,慶林長公主手裏可是握著顧益純這個大殺器!


    別看顧益純現在窩在家裏,他不出仕比出仕更有殺傷力!顧益純的滿級技能是相人!大宗師級的絕技!從來沒看走過眼!逼急了直接找皇帝喝茶聊天――不出仕,他也是駙馬都尉,想上朝就上朝,想見皇帝,皇帝也沒有不見的道理。這種“在野的客觀中立的人”說一句太子不好,嘖嘖,你猜會怎麽樣?


    如果不是顧益純姓顧,慶林長公主真是很樂意把顧彝嫁東宮去,死他一家子去吧!


    第二天,顧益緗的妻子戴氏就帶著孫女兒顧彝到了慶林長公主府來。顧益純結婚的時候顧彝還小,並沒有到京中來,這是頭一回見叔祖母。


    世家見皇室,總有一分底氣在,慶林長公主見顧彝不卑不亢、舉止有理,問什麽答什麽。心道,姑娘眼下倒是看不出壞來,隻可惜托生到這樣的人家裏了!


    笑對戴氏道:“我看十娘(顧彝行十)舉止嫻雅,心裏就喜歡。”又說顧彝既喜歡讀書,不如去自己書房裏看看,那裏有幾本禦製的新書,都是崇文館有才學的人編的。


    戴氏使一眼色,顧彝粉麵含羞,拜謝慶林長公主隨著公主府的侍女往書房去了。慶林長公主眉毛一動,對戴氏道:“十娘好樣貌,不知許了人家沒有?我還怕她這一到京裏,叫誰家看上了來提親,卻不要鬧紛爭?”


    戴氏亦笑道:“她年紀還小,家中並未定親呢,京中有好兒郎,有長公主這叔祖母在,嫁過來又有何妨?”


    “那可要好好看看了,”慶林長公主含笑道,“隻有一樣,千萬別叫宮裏人知道了,聖人正給延平郡王擇妃呢。”


    戴氏笑容一僵,試探地道:“不是廣平郡王麽?”


    “哪有叔叔沒娶親,侄子倒占了先去的?”


    響鼓不用重棰,戴氏連僵硬的笑容也掛不住了,隻得直白地道:“您看現在該怎麽辦?再不尋摸個出路,這一大家子,將來可怎麽辦呢?”


    慶林長公主就是不接茬兒:“聞說京中本家也有不少小娘子,不知道十娘都見過了沒有?”


    戴氏眼見不好,再不提這一出了,順著轉移話題:“她俱是不曾見過的,我倒是看過幾個,都是聰明伶俐的。”心裏卻想著,等下回去要跟丈夫再從長計議了。


    慶林長公主懶得管她的心思,隻在顧彝重回堂前的時候逗小姑娘說話,頗覺沒有趣味。世家女,比起慶林長公主常接觸的性格潑辣爽直的勳貴之女,至少在表現上是乏味了一點兒。慶林長公主開始懷念鄭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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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師母懷念的鄭琰正在張著個嘴、瞪著個眼,對著池之的前襟發呆,這貨是怎麽把爪子擱她頭上的?


    顧益緗進京,不幹池之什麽事兒。他是他老師的學生,對他老師負有義務,但是對他老師的家人就不是那麽一回事兒了,畢竟他又不是顧益純的親生兒子。就是顧益純的親生兒子,那個奶娃有一個公主媽,想不買顧家的賬,也是很容易的。


    所以池之很淡定,由於已經搬回了城裏,他又開始了走讀生的生活。頭一天告別師傅師母,飛奔回家看了看自家情況,然後就殺到了外祖母家裏請安兼照看。完全不知道他已經被顧益緗給列入了獵物名單。


    兩個寡婦過日子,為風評計也要安份一些,尤其兩人都喜靜,池之倒不用收拾什麽爛攤子,繼續走讀。唯有一樣比較遺憾:自從來了老師的哥哥,老師沒心情跟師妹討飯了,他也就跟著沒了甜點吃。


    池家祖上倒是留了不少食譜下來,令廚下試做,總覺得不如意。池之有點兒焉,尤其是到了下午茶的時候,這種難過的感受尤其深刻。估計巴甫洛夫反應,說的就是這個。


    池之苦逼著一張在不知內情的人看來“神聖不可侵犯”實則“想吃美味小點心而不得故而在生氣”的臉,慢慢往坊門口踱去。今天放假,不如去看看坊裏張三家的小點心鋪子裏有沒有人品暴發做出美味的小點心。


    今天人品暴發的是他。


    出門遇上做飯的。


    這丫頭到這裏來,十有八九是搗鼓吃食。


    跟著鄭琰一道來的自然是她吃貨六哥,鄭瑞認得池之,於情於理都要打個招呼。池之也微笑示意:“真是巧了。”把鄭瑞嚇得咬住了舌頭:這貨怎麽這樣和藹可親起來了?


    池之還在問:“你們這是來做什麽呢?”


    鄭瑞有點結巴地道:“吃……呃,看看看看。”池之的一張棺材裝x臉實在是大殺器,鄭瑞看見了就頭疼,現在表情變了,他又不適應了。


    鄭琰看自家哥哥這般沒出息的樣兒,頗覺丟臉,你怕他啥啊?他不過是個傲嬌受,年紀還比你小呢。很幹脆地說:“我們在這裏有個落腳的地方,也……好聚一聚,免得擾了家中長輩。”說著自己也心虛了起來。這樣做似乎不太對,尤其她還未成年。


    沒想到池之居然微笑著問:“上次在那個街口遇到你們,想來就是在那裏了?”一副不想走開的樣子。


    鄭琰能出來的時間有限,又一想這位好歹是同門,再看她哥哥已經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了,猶豫著開口:“要來看看麽?”


    池之答得那叫一個幹脆:“恭敬不如從命。”


    靠!你什麽時候對我恭敬過啊?魂淡!


    鄭琰苦逼一張臉,做飯,做點心。她哥哥跟她師兄大爺樣地坐著等開飯,等她從廚房裏出來,這倆貨居然已經相談甚歡了。


    飯菜擺上來,池之與鄭瑞相讓,又謝過鄭琰,捏著筷子就奔甜點去了。三人圍著個小團圓桌坐著,鄭琰見他們吃得歡快,心裏也高興,雙眼笑得彎彎,衝鄭瑞道:“好吃吧?”一副求表揚的神情。


    池之一愣,右手一鬆,筷子掉到桌子上了,左手一伸,就擱鄭琰頭上了。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說,池之的親爹就沒有扮演好父親這個角色,逼得池之不得不早熟。而遇到了顧益純,這家夥雖然詭異了一點,卻比池爹靠譜太多,讓尚未脫離青春期的池之有了一個表達孺慕之情的對象。池之活了十幾年,終於表現得比較幼稚、人性化了一點兒。


    他伸出了魔爪,撲棱到了師妹頭上。心說,雖然現在沒有毛茸茸,先撲棱兩下表示友愛也是好的啊!等到她被撲棱習慣了,冬天的時候可勁兒地撲棱也就順其自然了。


    揉揉,再揉揉,咦?手感還不錯!


    鄭琰一頭黑發又細又軟,小蘿莉的頭發,摸上去讓人從手軟到了心裏,池之眯起了眼睛,手掌動動再動動。


    鄭瑞的臉比鄭琰黑得更早,一聲大咳嗽:“再不吃菜就涼了!”壯膽剜了池之的爪子一眼。


    池之施施然收回了手:“七娘手藝果然是好,下廚也要小心些,不要傷著了手。”白白嫩嫩的傷著了多可惜啊?


    鄭瑞:這貨無恥到一定境界了!怪不得老子一見他就渾身不得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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