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炙熱,七月夏至,陽光已經不再溫暖,而是變得灼熱幹燥。不時一陣微風襲來,非但沒有帶來一絲舒爽的清涼,反倒像是迎麵潑來一盆滾燙開水,讓人越發鬱躁難安。


    從郊野莊園出發已將近半個時辰,遠處的巨城越來越近,但車旁的行人卻越發稀少起來。


    走到最後,除了周根帶來的一隊護衛,整條官道上便再無他人!


    周易坐在寬敞的車駕之內,麵前擺著小幾,上麵有幾碟幹果甜點。車廂內的四角,還各擺放著一捧冒著寒氣的碎冰。


    車廂外烈日炎炎,車廂內清涼如秋,確實是一番很奇妙的體驗。


    周易坐在主座,周根則坐在他的右手邊。兩人一邊品嚐著甜點果蔬,一邊說著城中趣事。


    當然,主要還是大管家在說,周易負責捧哏。


    “少爺氣質如玉,豐神俊朗。此番入城,老爺定會為您選一門親事,少爺可要做好準備啊!”周根哈哈笑道。


    “親···親事?”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周易微微一愣,手中拿著的糕點一個不穩,掉在了小幾上,讓他一陣手毛腳亂。好不容易撫平思緒,麵色潮紅靦腆問道:“可是···可是我年未束發,此時便定婚約,是否太早了一些。”


    話雖是有拒絕之意,但麵上的表情卻十分誠實。


    那是有一分忐忑,四分仿徨,五分期許,以及九十分的迫不及待!


    周根火眼金睛,立刻看出了少年心思,心中是何作想不得而知,但麵上卻依舊和善道:“隻是定下婚約,畢竟少爺已經不小。城中好人家的女兒,幾乎都已早早許了出去。如果少爺再猶豫,那麽到時候可能與您定終生的,便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


    聽到這裏,周易顯然有些急切,趕忙說道:“那···那就全聽父親吩咐便是!”


    此時他的表現,與兩月前的冰冷完全不同,更像是這個年齡段,未見過世麵的孩子。


    而周根也是滿意非常,覺得他如果能夠通過老爺給的考驗,留下他的性命,倒也時間好事。


    景少爺與昊少爺已經定下將要前往上宗修行,如果易少爺真能夠放下仇怨,為府上出力,還是能夠留下一命的。


    少年慕艾,周易趁著話頭正熱,趕忙又拉著周根聊了兩句,細細問了城中有哪些小姐待字閨中。


    聊得正火熱的時候,馬車突然急停下來,小幾上的茶水甜點,也撒了一車廂。


    周根向側邊一閃,右手撐住車廂底板,才沒有摔倒。在腦袋低垂時,眼中精芒一閃,而抬起頭後,則表現的滿腔怒火!


    “沒用的東西!少爺正在車內,如果出了閃失,就讓你用命來嚐!”


    周易此時也是一臉慌亂,等著車夫給自己一個解釋。


    但兩人就這樣靜等了兩息的時間,車廂外也沒有聲音傳來。


    周根麵色一變,可能是意識到出了意外,神色一肅,道:“情況有些不對,我們可能遭了埋伏,少爺且安心,有老奴在,斷不會讓賊人傷到你一絲寒毛!”


    周易對周根的保證充耳不聞,反而聽到遭遇埋伏,麵上更是惶恐不安。在這寂靜的氛圍內,整個人縮成一團不斷顫抖,口中疾呼道:“白墨,快快救我!快快救我!”


    如此喊了好一會,也不見白鹿應答,臉色也逐漸慘敗起來。


    看到周易表現不堪,周根暗自皺眉,心裏想道:“在莊園鎮定淡然,還以為是成長了,沒想到隻是依靠那白鹿神異。現在看來,隻不過是裝腔拿勢的小人爾,總歸成不了大器。這樣的人,得誌便猖狂,真送到上宗去,有些成就後,必會反噬我主!”


    “也罷,如那白鹿如果挺不過這一劫,合該你命隕於此!”


    心中已下了決心,周根眼中蘊著殺意!


    周易叫喚半天,終於發現白鹿怕是顧不上自己,才注意到麵前鎮定如初的周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拉著他的衣袖慌忙求道:“大管家一定要護著我,爹爹讓您迎我回府,定不願我有個閃失!”


    看著周易沒出息的樣子,周根更是厭惡,但口中卻勸慰道:“公子放心,一切有老奴在。想來是城中三家在此處設的伏,您兩月以來殺了他們不少人,這次怕是在尋求報複。”


    周根生性謹慎,結果未明之時,還是先把汙水潑到敵人身上為好。


    他請的野修實力確實難得,但以命相搏時,勝負卻不是憑實力就可定的。


    那白鹿隻要沒有死去,周易便還是周府的少爺。


    白鹿勝了,沒什麽好說的,自然是等待下次時機。而白鹿敗了,那麽自己隻需要把周易殺了,再把責任推到城中三家,就算是完成了老爺的交代。


    時間是如此緩慢,不管是對周根還是周易,都是一種煎熬。


    兩炷香後,馬車突然猛震一下,好似有重物砸在車頭!


    周易還拉著周根袖口的手猛地一哆嗦,剛回過神來,便看到一團好大的血肉,對著他迎麵砸來!


    周根伸手一欄,把那團血肉提在手中,定睛一看,卻是好大一顆血色鹿頭!


    “咚~”


    隻聽咚的一聲,周易兩眼一翻,受不了如此慘象,直接昏倒在小幾上!


    而周根麵色不改,隨手把巨大鹿頭仍在車廂內,看著車簾被撩開。


    長相陰柔,臉上毫無血色的青年走了進來。


    青年修士身上穿著明白色道袍,衣擺擺動之間,確實有幾分仙風。隻是此時他右臂血淋淋,胸口也凹下去一塊,顯得淒慘了一些。


    “麻煩仙長了。”周根站起身來,恭敬一禮。


    陰柔青年一撩下擺,靠著車廂坐了下來,顯然此番戰鬥,他也是拚盡全力的。


    “五十靈石不夠,這妖乃修為已是‘內輪神引境’,你卻騙我隻有靈脈。此戰我用了三張符篆,一枚符籙,還折了一柄法器。你需再給我五十靈石,共計一百!”


    周根有些為難,說道:“靈石不是凡物,我家兩位公子,被上宗看中,也需要靈石修煉。五十靈石已是能夠拿出的極限,再多恐怕······”


    看到麵前富態中年為難,陰柔青年卻毫不所動,道:“別想著用重山宗壓我,我既然敢接你這髒活,自然有應對的法子。如果我把你家老爺買凶殺子的事情傳唱一番,你說那上宗仙長,是否會對周家另眼相看?”


    “不過也不用擔心,就算重山宗不要你們,幹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的周詹,可是很討魔門邪修喜愛的。”


    青年眼中透著嘲弄。


    周根麵色一變,似有怒火在胸中跳動,但想到對方神秘莫測的修士身份,卻也不敢放肆。


    此人凶殘,行事也是肆無忌憚。如果不稱他心意,想來他也不介意多染一人之血。


    陰晴不定的想了半晌,看著麵前青年修士越發不耐,隻能不情不願的從懷中拿出一麵光潔玉牌。


    “這是老爺偶然間所得奇物,經人辨識後,說是某種珍奇玉材,可用仙家手法鍛造法器。這本是老爺讓我轉給我家少爺的,隻因少爺在上宗仙家那裏聽道,沒得空閑,才在我手中耽擱了。我雖不知此物價值,但想來應該是夠了的。”周根麵上有些心疼。


    “白玉仙牌啊。”青年修士看了一眼,便道出玉牌名稱。“一般的能值個二十靈石,這片仙牌材質不俗,,能抵四十靈石。”


    “你還差我十枚。”


    周根麵色一苦,無奈笑道:“仙家說笑了,小老兒身上這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十枚靈石我家主人倒也能夠勉強拿出,但我想仙家一定不會隨我入城,也不會放我單獨去拿靈石吧。”


    此時明城中有著重山宗修士坐鎮,他身上又背著襲殺周府庶子的罪名,肯定是不敢入城的。而此時放周根離去,估計便是一去不回,十枚靈石自然也就沒了。


    看出青年修士有些怒意,周根趕忙說道:“靈石小人確實沒有,但身上金銀俗物還是有些的。仙家雖然不經常用,但偶爾想要享受一番滾滾紅塵,也能使得方便些。”


    金銀自然比不上靈石,周根看出青年修士隻是有些不甘損失,這時候給個台階說個軟話,事情也就過去了。


    果不其然,青年想了一會,還是同意了周根的說法,但卻提出了一個要求。


    “金銀我拿了,但我要知道,你為何要殺這庶子。我聽聞重山宗的修士,這次是要把周詹的三子全部接去上宗,多一人可讓周府多一份資本,為何做出這自廢根本之事?”


    青年有些疑惑?


    周根本不想說,但想到麵前修士屬於野修,互相利用完後,可能今生都不會再見。最重要的是,這個問題顯然也被修士算在‘十枚靈石’裏的。說了後,這筆交易才算結束。


    沉吟片刻,他才說道:“我主曾幫了重山宗一位大仙家,找回那大仙家丟失之物,從而得了恩惠。但我主雄心壯誌,當年得的恩惠,已經不能配我主能為,所以便向那位大仙家重新討要恩賞。仙家雖然同意,卻也因此斷了往日情分,甚至對我主心生不滿。這次重山宗的接引仙家,許是察覺了這絲不滿,故意為難我主。來時不管其他,直言要把三位公子全部帶回重山宗。”


    “大少爺與二少爺都還好說,深得老爺喜愛,資質也是不凡。但易公子······”


    說到這裏,周根手指倒在小幾上的周易,道:“易少爺為庶子,自小就與老爺有仇隙。加之他心胸狹隘,小人作為。老爺怕他將來真的成了道,報複周府,讓府上白白受損,所以此次想要把易少爺就地斬殺,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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