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絕不會因為這些人的挑釁而亂了道心。”


    恒儀見田籍臉色沉靜如舊,上前提醒道。


    “但伐桂修道,雖則根本在於悟道,可既然以砍伐的方式來實現,到底也不能缺少一股子奮勇爭先的氣勢。”


    “須知五行之木,本就代表著萬物生發,生生不息的寓意。所謂物競天擇,為了生存而爭奪陽光雨露,不也是某種自然天道的體現嗎?”


    “所以這些聖人如此惡言挑釁,也不全是為了鬥氣,而是打算以你為磨刀石,砥礪心中那一股爭先的氣勢。”


    田籍聞言凝思片刻,問道:“仙子的意思是,我剛剛表現得太鎮定老成了?”


    “我也說不上這樣是好是壞。”恒儀搖頭道,“但你之仙路本就艱難,若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怕難有出頭之日。”


    “原來如此,在下受教了。”田籍鄭重一拜。


    可回過頭,卻沒有立即去“破釜沉舟”,反而對麾下眾人道:“都聽到沒有?伐木修道要有爭先的氣勢,你們凝聚仙軀更早,可不能輸給剛剛那群聖人!”


    眾人剛剛便憋了一肚子火,此時得田籍命令,不再遲疑,紛紛舉斧上前伐木。


    ……


    夏耕速度最快。


    他本就有對應三木的秩七境界,一斧子舉重若輕,輕鬆完成伐桂。


    這之後,第二木“扶木”,第三木“甘木”,全都被夏耕一斧砍倒,直至來到第四木“建木”前,方才止步。


    ……


    如果說夏耕的表現屬於正常發揮,那田籍的五位夫人就真的天賦驚人了。


    墨煙同樣選擇“體派”的法子,伐木鍛體,以體養魂。


    雖然絕對境界不如夏耕,但她精於劍道,幹脆以斧為劍,居然也連克兩木,來到了第三木“甘木”前。


    其餘四位夫人,阿桃、姬綾與碧池走的是“魂派”路子,雖然初時速度慢些,但或是如阿桃這樣專精魂道的遊者聖人,或是如姬綾碧池這樣長於推演計算,熟悉了以魂禦斧的方法後,伐木越發得心應手,居然不比墨煙慢多少,來到了“甘木”樹下。


    而最讓人驚喜的是媯魚。


    作為醫者,體、魂都非她所長,所以她沉思兩日,最終選擇了“法派”的路子。


    雖然起初收效甚微,但食醫一道常年與各種植木打交道,她居然從中頓悟出一種木道的真意,境界飛速攀升,很快一舉超過了另外四位夫人,與夏耕並駕齊驅。


    到了這個位置,她便算得上仙人種子了。


    剛剛還在對田籍冷嘲熱諷的聖人們,此時鴉雀無聲。


    與這五位“聖後”相比,覽嶺子等人取得的成就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此時眾人回味過來,“聖帝”雖然背負天地走不動,但他不是還有五位“聖後”嗎?


    誰人不知聖帝與聖後是一體的?


    說不定田籍正是打算讓五位夫人登仙,然後以五位夫人為“錨點”,通過那傳說中的變異結發巫術,將他牽引到對應的境界呢?


    雖說這樣有取巧嫌疑,但本來伐木試煉就允許大家嚐試各種方法。


    誰讓人家有五位各種意義上都很出色的夫人呢……能吃上軟飯也是一種實力不是?


    ……


    “原來的是打算這般‘伐木’?”


    恒儀因為始終想不到田籍如何破局,此時也不禁有些懷疑。


    “仙子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田籍聞言失笑搖頭道,“天地眾生何其沉重,豈是單憑我五位夫人就能拉得動的?”


    “也是……”


    恒儀訕訕點頭,又道:“你昨日之言得罪了不少仙人,那龍伯國國主更是居心叵測,雖說月圃有東王公監視,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那五位夫人尚未成仙,難免被有心人針對。我雖然幫不了你登仙,但幫你護住他們一時,還是能做到的。”


    “如此便有勞仙子了!”


    於是恒儀也消失在桂木院。


    她早就過了伐桂這一關。


    ……


    能伐桂的人都走了,餘下之人一時破關無望,便紛紛對田籍指指點點。


    但田籍充耳不聞,隻是靜靜地低頭喝酒,或者抬頭望樹。


    久而久之,眾人漸漸無趣,便各忙各事去了。


    徐昭仍留在田籍身邊。


    他不必伐木,一時間也沒找的可記之事,便幹脆在此蹭酒。


    自前夜淺嚐仙酒滋味後,他便一發不可收拾,越喝越上癮,渾然不顧月宮一日下界一年的區別。


    與旁人不同,他因為站得離田籍更近,所以知道田籍目光根本不在桂木神樹上,而是在比樹更高的天道深處。


    “我總感覺,你其實已經想到了伐木之法。”徐昭砸吧著嘴道。


    “是有一些想法。”


    “那還等什麽?”


    “等想得更明白一些。”田籍凝思道,“總感覺還差了一點意思。”


    “還差什麽?”


    “誰知道呢?或許就是你?”


    “還有心思開玩笑?”


    “真不是玩笑。”田籍回過頭,認真地看著徐昭,“雖然不知具體原因是什麽,但我總感覺彰之兄是我破局的關鍵一環。”


    徐昭聞言一愣,看了一眼飲之不盡的酒缸,表情怪異道:“要不我去廣寒宮給你討些花生米來?”


    這種陳年爛梗田籍一笑置之,目光再度抬高,越發深邃。


    徐昭見狀,便明白他真的不是開玩笑,於是神色也漸漸肅然。


    “若是能幫得上忙,我自當全力以赴,一如昔年。”


    “隻是先前覽嶺子有一句話說的不錯,這一回,我們時日無多,再無十七年可等了。”


    田籍輕輕一歎。


    “也罷,時不我待,便隻能且行且看了。”


    說到這裏,田籍終於邁步,緩緩走到一顆參天桂木之下。


    他沒有撿起斧子。


    這三日他就早嚐試過無數遍,以他當下的狀態,根本揮不動斧。


    斧子在旁人手中隻是一柄斧子,在他這裏,卻代表眾生之斧。


    作為世界之主,他揮斧,便是眾生一同揮斧;他伐木,便是眾生一同伐木;他鍛體煉魂修法,眾生皆與他同步。


    步步皆有天地眾生牽絆,何其艱難?


    所以田籍決定暫時拋開這些牽絆。


    聖人之道,【泠然善】。


    “今時今日,我們已經不知道太古之時第一個發現神樹可以用來修道的人是誰。”


    田籍自言自語道。


    “可能是東帝,可能是春木之神句芒,更可能是此前無數名字湮滅於曆史之中的失敗者。”


    “但可以預見,第一個對神木揮出斧子的人,心中所想多半不是修仙問道這種高大上的事情。”


    “因為伐木,本就是人族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言罷,田籍以掌為斧,緩緩平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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