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自然沒有二日。


    故而這個突然冒出的“太陽”,不過是一個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球。


    因為絕對位置要低太陽許多,而絕對體積又相當龐大,故而霎時落下,便給人以一種大日當空的壓迫感。


    不過既然其以極高的速度持續墜落,很快地上眾人便也看真切其模樣。


    原來也不是什麽火球,而是一座燃燒的宮樓。


    觀其規模,雖然及不上巍峨如山的四曲宮,卻也比尋常宮樓要大上許多。


    那麽問題來了,誰將這麽一座宮樓從天上“扔”下來?


    世界之主田籍?


    眾人心中冒出萬般疑問,但很快又來不及多想。


    原來這座“火宮”正朝著四曲宮的方向砸來,且速度比預想中還要快。


    幾乎就在眾人意識到情況不妙的三息後,陌生宮樓轟然墜落,與地上的四曲宮狠狠撞在一起。


    “便是世界主將十座這樣的宮樓砸下,也不能動搖四曲宮分毫!”


    前羽王原本是打算這般鼓麾下將士。


    但話未出口,他卻立即驚得亡魂大冒。


    原來“火宮”落下後,本該起到抵禦作用的四曲宮防禦大陣,不但沒有抵擋這個外來入侵者,反而對其張開環抱,任由其進入宮城範圍內。


    當然,就算沒有防禦陣法,宮城本身材質結構也足夠堅固,防火防撞不在話下。


    然而這種“火宮”不論上頭的火焰還是宮城本身,似乎也非凡物。


    伴隨著一道山崩地裂的巨響,四曲宮,這座在衛河之北數百年屹立不倒的宮城,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破開了一道雖然相對其體積而言不算太大,卻也足夠稱得上觸目驚心的缺口。


    既有缺口,陣法自然不再完整,於是那些溫度極高,隱有神力流轉的火焰迅速向整座宮城蔓延開來。


    至於宮城之外,遍布衛北土地的各式營壘,也都在缺口破開瞬間,被噴湧而出的恐怖氣浪與神火威壓狠狠蹂躪了一遍。


    待火浪平息,地上已經再無一座完好的營壘。


    隻有滿目瘡痍的大地,以及因為來不及躲避,進而傷亡慘重的黑水主力大軍。


    “天降隕石?”


    “大魔導師?”


    “位麵之子?”


    齊國聯軍因為及時退到衛河上,又有一整座大營作為屏障,所以“幸運”地躲過了一劫。


    此時目睹這般煉獄景象,欣喜於敵人不戰而亡之餘,卻又紛紛想起先前主帥田恕講起的那個異世曆史故事。


    ……


    “這是稷地那座學宮!”


    火焰宮樓轟開詭溟宮的那一刻,穀洞祖師便終於猜到了“隕石”的來曆。


    詭溟宮與四曲宮都是仙山重城層,神靈以下極難被摧毀。


    但是,重城可以摧毀重城!


    這兩座宮殿當初不就是遵循這個道理,從瀛洲方壺兩座仙山上“拆”下來的嗎?


    學宮本來也是蓬萊仙山的一部分。


    當然,學宮隻是附屬結構,單憑這一點,仍就不足以破開詭溟宮的防禦陣法。


    然而,學宮主體結構雖則來自蓬萊仙山,但其上頭的陣法,卻早在中古之時就被替換成了方壺與瀛洲的樣式。


    雖然學宮曆代聖人一直蒙在鼓裏,雖然亂世仙人們自中古以後就徹底忘掉了這個地方……可田籍一直記在心裏。


    於是,當學宮碎片落下詭溟宮的瞬間,防禦陣法識別到“同類”,第一反應不是抗拒,而是接納便嚐試修複……


    學宮既落,轟開缺口,其上頭那些來自極南火山的神火便可從內而外地摧毀整座宮城的防禦陣法。”


    “難怪那個天兵與石胡一族一直不露臉,原來是跑去拆學宮了!”


    “難怪你要在我麵前起一座祭台,原來不是為了借參宿之力,而是反過來為參宿指路,好將從極南火山點燃的宮樓牽引到這裏!”


    “恐怕此時燧皇的分魂們已經潛入此地了吧!”


    穀洞祖師後知後覺地嘀咕著,心中懊惱萬分,忙指揮其他“仙友”們趕緊將燧皇分魂揪出來。


    但隨著火焰越燒越旺,陣法毫無自行修複的跡象,他的懊惱又迅速被巨大的恐懼所覆蓋。


    詭溟宮與四曲宮乃是共生關係,若其中一座開始崩解,那便說明另一座也是如此。


    “四曲宮前也有一座祭台!”


    穀洞祖師想起衛河北岸先前的一戰,失聲驚呼。


    那座祭台雖然早就毀了,但若僅僅是為參宿指路的話,其實祭祀儀式早就完成了,既如此,祭台存不存在,也就無所謂了。


    “還我四曲宮——!”


    ……


    “隻挖了一個坑,就接連坑殺了黑水兩代軍神,實在是高!”


    徐公等人重新回到陸地上後,見眼前已經不剩多少可殺之“敵”了,略感無聊之餘,不禁想起先前發生的種種。


    最開始大家以為祭台是用來破城的,於是公孫乙被引誘入寨,慘遭坑殺。


    等祭台倒塌後,大家恍然這是用來算計公孫乙的,那便跟破城無關,不再多想。


    殊不知其還真就是用來破城的,於是連前羽王也被“坑”了。


    台起是挖坑,台塌也是挖坑。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將軍兄弟二人算是將這兵家之道用通透了。”徐公撫掌讚道。


    “我豈能跟兄長相提並論?”田恕謙遜擺手,“不過道理是這麽個道理。若拘泥於事物表象。不能看清其本質,便如那朝三暮四的猴子,容易上當受騙。”


    “當然了,相比起兵家大道理,我更喜歡先前兄長所贈的那兩句詩,正所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田恕話音剛落,徐昭便扭頭對隨行的大史氏們叮囑道:“這是九天聖帝的天音聖言,趕緊記下來……”


    ……


    田籍率眾來到詭溟宮跟前時,便見到穀洞祖師擋在門麵。


    至於他那些實力更強的“仙友”,早已慌了神,正如無頭蒼蠅般在火海中亂竄,讓本已開始傾塌的宮城以一種更快的速度崩解。


    便是穀洞祖師都無法完全約束他們。


    “你雖是凡、聖二層之主,但終歸未成仙,到了天道層,不過螻蟻而已。還真當自己是什麽狗屁聖帝不成?”


    穀洞祖師此言雖有些色厲內荏的意味,卻也說的是事實。


    夏耕或許可以抗衡穀洞祖師,但詭溟宮內尚有一大群“仙人”,田籍仍舊不是對手。


    於是眾人紛紛擔憂望向田籍,夏耕更是主動請纓替他衝陣。


    哪知田籍卻擺手輕笑:“我真正的敵人,遠在道始層,甚至原始層。若是連區區天道層這一關我都過不去,談何將來?”


    於是下一刻,他凜然邁出一步,踏進了詭溟宮,登上了天道層。


    雖然因為背負天地眾生,他的腳步極為沉重,隻邁得這一步,便氣喘籲籲,暫時無以為繼。


    但總歸是走上來了。


    詭溟祖師見威嚇不成,心一橫,拚著宮殿徹底毀壞的代價,也要讓“仙友”們上前圍攻田籍。


    但就在此時,詭溟宮深處忽然傳來一道恢弘高邈的神靈之聲,便是那些發瘋的仙人異獸,也在神靈威壓之下迅速冷靜下來。


    “中夏諸神恭賀九天聖帝君臨九淵!”


    君臨九淵?


    來自中夏諸神的恭賀?


    燧皇分魂打開了三皇熔爐?


    穀洞祖師聞言大驚失色,連忙以神念查看開啟三皇熔爐的陣法,待發現仍在自己掌控中,方知被燧皇分魂戲弄,一時羞惱不已。


    但轉過頭,他卻發現自己的那些“道友”們根本沒有識破這是敵人的謊言,竟聽從“神言”,紛紛張開魚鰭對田籍低頭禮拜。


    “恭賀九天聖帝君臨九淵!”


    田籍麾下諸聖聞弦知雅意,有樣學樣,紛紛鳴響聖意。


    這些聖意順著九淵層層上傳,最終飛出大澤,鳴響天下。


    從東夷震木林到西澤衛北皇城前;


    從北溟王庭神山到極南火山;


    從凡人到聖人。


    九天聖帝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朝賀!


    這些朝賀之聲最終反饋回九淵,又順著肥水之淵百流歸集的特性,凝成一股極為濃鬱的恭賀意念,從缺口出湧入詭溟宮內,徹底壓過了穀洞祖師試圖辯解的聲音。


    這是天下眾生共同的意念,便是強大如仙人,也難以抗衡!


    待聖意稍稍平息後,接受完眾生朝賀的田籍,手一抬,指著倉惶失色的穀洞祖師,對眾仙諸聖輕輕問道:“誰替本尊滅了他?”


    此言一出,眾仙諸聖轟然領命,一時之間,各種仙法聖道層出不窮,全都落在了穀洞祖師身上,饒是他有仙人之軀,也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仙法聖道風暴,不過三息之後,這位曾藏於九淵之下,一念搞得天翻地覆的亂世仙人首腦,就此身死道隕。


    而田籍下令以後,就這麽坐到詭溟宮門檻上,仿佛居於帝王寶座,直接原地閉目養神,不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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