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兩人終於不再言語,田恕順勢回過身來,指著對岸道:“我的想法是,壘還是要破的,河還是要渡的,就算最終打不下四曲宮,至少也要在對岸站穩腳跟,威逼宮城,如此方能不誤我兄長大事。”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哪怕後方有些損失,也隻能請大家以大局穩重,暫且忍耐。”


    “說句不好聽的,若此番我們渡不過這一關,就沒有什麽將來可言了。”


    “將軍親自作表率,我等還能說什麽呢?”徐公無奈歎道,“橫豎艮土縣本來就是為了防備關外石胡,人也不多,我徐國承受得起!隻是醜話說在前,若將來那些石胡為禍,我徐氏可不背鍋!”


    “無妨!”田恕含笑道,“夏耕大人已經去那裏處理石胡的事,不會有大礙。”


    “我鮫人也不是什麽孬種。”徐公表態了,屠夫人自然也不甘落後,“反正我絕大部分族人都在這裏了,你兄長不是說過‘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之類的話嗎?將來戰後,若王庭二島毀了,他幫我們再造新的便可。”


    “此事我替兄長答應下來了。”田恕鄭重點頭。


    至此,因為後方動亂而帶來的憂患總算暫時平息。


    ……


    然而後患雖去,前路依然難行。


    “將軍可有破【壘】之策?”徐公問道。


    “若隻有我一人,以我自身之道,【壘】擋不住我渡河。”田恕自信道。


    原來自數年前南溟一戰後,田恕受到田籍【泠然善】之道的啟發,也終於凝聚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聖人之道,名為【憑虛禦風】。


    以此道憑虛而行,不依靠外物,自然不怕船壘法則的阻隔。


    唯一問題是,此道僅能確保田恕一人渡河,卻無法帶上其他人。


    “若是知道黑水軍中誰是關鍵首腦,殺之便可讓黑水全軍潰敗,我何妨效仿刺客之舉,隻身渡江,唱一出萬軍從中取敵酋的大戲?”田恕唏噓感慨道,“然則如今黑水皇已死,新皇根本就是傀儡,黑水人卻並未因此奔潰,由此可見,黑水朝之所以能數百年屹立不倒,絕非因為一兩個關鍵人物存在,乃是諸多聖人共同努力的結果,我便是渡河殺得一兩人,於大局又有何用?”


    “田將軍說笑了,你如今乃是三軍統帥,所謂軍心軍魂維係於一人所在,豈能孤身犯險?”徐公半是勸誡,半是給田恕一個台階。


    後者也順勢下驢,微微點頭,而後道:“故而要渡河,便全軍一起渡。”


    於是問題又繞回遠處。


    怎麽渡?


    “將軍的兄長……可有什麽說法沒有?”屠夫人試探問道,“我聽聞出征之前,他給你留下一個錦囊?”


    “自是有的。”


    田恕拍了拍腰側。


    眾人見狀,立即期待起來。


    若是田籍的話,說不定還真的有破【壘】之法。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田恕要說出計策之際,他卻話風一轉,忽而指著河中船陣,道:“這些船壘連結一塊,水波難以動搖,兵士走在上麵如履平地,倒是讓我想起兄長曾給我講過一個‘火燒赤壁’的故事,橫豎當下沒有頭緒,不如我也給諸位講講故事,放鬆放鬆頭腦。”


    言罷,這位田齊上將軍居然真就這麽當眾開講,似乎忘記了這是一場嚴肅的軍議。


    眾人初時以為他是打算以故事暗喻破敵之策,隻得耐心傾聽。


    畢竟以故事傳道之事,早在二十多年前,其兄長田籍便做過一次。


    便是那個尾生抱柱的故事。


    然而當田恕繪聲繪色地講完“火燒赤壁”的故事之後,眾人依舊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是故事不夠精彩,而是眾人不明白這個故事與當下破【壘】渡河有什麽關係。


    畢竟當下雙方態勢與故事中的曹劉孫完全不是一回事。後者不存在聖人的力量,根本就是一群凡夫在幹仗。區區火燒便無法應對,有什麽參考價值可言呢?


    屠夫人有些不耐道:“田將軍有什麽話就直說好了!你如今威震天下,所謂聖帝聖後之下凡世第一人,不是天子,勝似天子,你的軍令誰敢不從?”


    哪知田恕卻攤手道:“這便是我的計策了。”


    眾人聞言一愣,複又聽田恕解釋道:“火燒自然無法借鑒了,但故事裏的周瑜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配合天衣無縫。我尋思著以兩位舉世皆知的恩怨,難道不可參照一番?”


    田恕說的顯然就是徐公與屠夫人。


    兩者愕然對視一眼,還是屠夫人搶先問道:“你想讓我假意投敵?”


    兩人之中,明顯是徐公與田恕一方的關係更鐵,屠夫人對此很有自知之明,故而沒有多少糾結便明白投敵的“黃蓋”隻能由自己來擔任。


    “正是如此!”田恕撫掌道,“二位且想,此時大軍困頓,後方又被偷襲,你二位激動之下鬧出些矛盾,然後我這個上將軍拉偏架維護徐公,那鮫人一族心生不滿,繼而憤然投敵,不是順理成章之事嗎?


    “甚至以兩位舉世皆知的恩怨,都不必上演什麽苦肉計,直接投敵便可。”


    “當然,若兩位想借此機會真刀真槍來一場,以了舊怨,本將也不會阻攔。”


    田恕最後一句明顯在調侃,兩人直接無視,認真思考此計的可行性。


    片刻後,徐公沉吟開聲道:“雖說前羽王與公孫乙還在外集結大軍,未及趕來,但此時對岸坐鎮的高乂、其子析等人,也是老謀深算之輩,豈能看不穿我們投敵之心真偽?”


    屠夫人也頷首道:“沒有王庭神力加持,我甚至比不上你們人族的聖人,就怕在其威逼之下,片刻便露怯,誤了將軍大事。”


    兩人的擔憂不可謂沒有道理,就連徐昭也連連點頭,心道這樣的計策也太兒戲了。


    然而已經兒戲了不止一次半次的田恕,似乎決心將兒戲進行到底,竟當場拍板就按此計行事。


    見屠夫人似乎有些畏懼,他更是拍著胸脯保證道:“成不成,總得試試嘛!實在不行,在下便孤身渡河,再來一出‘單刀赴會’,掩護夫人歸來!”


    言罷,田恕大笑一聲,兀自走下將台。


    全程姿態灑然,仿佛真的隻是上來看景聊天講故事。


    而眾人見此情狀,雖然心中難免感覺荒唐,但想到他本就是如此為人,倒也不以為奇。


    反而因他個主帥始終淡定從容,原本壓抑沉重的氣氛,也莫名消散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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