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祭壇後,田恕便見到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人在地板上酣睡,全然沒有此地有邪祟聖人的危機感。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


    田恕不忍叫醒對方,便在其身旁坐下,靜靜等候。


    片刻後,中年男子大概感知到有大能氣息,終於自己醒來。


    忙亂之間,他身上的紫綬銀印與神龜紋樣腰牌掉落地上,也懶得去撿,直接向田恕見禮。


    田恕還一揖,又不禁失笑道:“公輸營長不再多睡一會麽?”


    原來此人正是公輸五。


    十七年後的今日,他也成為了百工大能,掌管平原衛龜字營。


    “不睡了不睡了。”公輸五尷尬擺手,又作感慨,“此番若事敗,我便是不想酣睡,怕也不得不長眠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失敗主義謀士……


    田恕想起兄長曾經對這位舊日同僚的評價,嘴角微微翹起。


    “聽說建造這個祭壇,令堂暗中出了不少力氣?”田恕又問道。


    見說起大陣之事,公輸五頓時來了精神,頷首道:“這座祭壇規製太高,非聖人手段不可為。若非家母暗中相助,我便是花上百年功夫,也未必能建成。隻可惜家母終究是學宮聖人,無法在明麵上出手相助,否則進度還能再加快一些。”


    “那還需多久才能建好呢?”田恕關切問道。


    “就剩這兩三日功夫了。你若無其他事情,不如就留在此地,與我一同見證這場凡間盛事吧!”


    說到這裏,公輸五目光放高拉遠,滿懷期待道:“畢竟這是一座用於登仙的飛升祭壇啊!”


    ……


    晏晨三人不眠不休奔行三日,終於來到火正國都城。


    實際上進入國境以後,姚彩雲便通過沿路的改火道道眾與父母取得聯係,故而此時鄒平夫妻與晏晨先一步到達這裏的親人早就在城外守候接應。


    雙方一番見禮後,各自與家人相聚。


    申棄第一時間拉著女兒左看右看,直到確認她無病無傷,隻是因路途奔波略顯疲憊,這才鬆一口氣。


    “有‘去病’在,夫人何必多憂?”鄒平搖頭失笑,又多女兒問道:“你此番匆匆歸來,可是因為北邊有什麽消息?”


    姚彩雲當即說出田恕交托的話。


    “諾言麽,我明白了。”鄒平微微頷首,心中了然。


    這時申棄見此情狀,預感禍事要來,先一步奪走了女兒身上的“去病”符,目含威脅地盯著丈夫道:“你果然還是要去登南邊那座山嗎?”


    鄒平默然,不敢直視妻子目光。


    但這種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一種態度。


    於是深知丈夫個性的申棄便知道此事已經無可挽回了。


    “你要登山我不攔你。”申棄一邊收起去病符,一邊對丈夫道,“但必須帶上我!”


    “這怎麽行!”鄒平頓時急了,“此符能否護住我一人都難說,更可況兩人?萬一將來有個什麽不測,你我夫妻二人都不在了,彩雲怎麽辦?”


    “你也知道上山會遭遇不測啊!”申棄咆哮著,目光漸漸泛紅。


    因為聲音太大,就連旁邊晏晨等人也忍不住關心看來。


    “阿父阿母,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麽啊?”姚彩雲越聽越不對勁,“為什麽會遭遇不測啊,女兒聽得好害怕啊……”


    夫妻二人無言以對。


    申棄看了一眼女兒,又盯著丈夫,似乎在提醒對方別忘了家中有妻女老小,不該輕易犯險。


    鄒平得不到符,也不知該如何說服妻女,一時間竟有些進退兩難。


    ……


    三天後,祭壇如期竣工。


    公輸五第一時間拉著田恕來到控製核心處,打算展示一番功能。


    哪知就在此時,一道瘮人的咆哮聲從廢院高空之上落下,瞬間便有灼熱氣息彌漫開來。


    田恕氣感之中,隻覺得四周廢院邪祟似乎變得更加“興奮”了。


    “不好,火聖人似乎要掙脫龍尉大人的壓製了!”


    公輸五大驚之下,立即招呼手下進入陣台群。


    這座祭壇設計之時,便考慮到防禦問題,能一定程度上壓製邪祟力量——實際上在這種險惡環境布陣,也不可能不考慮這種問題。


    “希望龍尉大人能挺過來吧,否則萬事休矣……”


    公輸五沉吟著,率先激發大陣防禦手段,瞬間便有龜殼般的光紋遍布每一處。


    正是天字級封禁品“神龜碎片”。


    田恕也第一時間催發自己的“燭陰”真符,為大陣加上各種遊者防護手段。


    遊者大能通常不將本命真符帶在身邊,以防被敵人所得。


    畢竟不是每個大能都像他兄長一般有特殊際遇,帶在身上便是最好的隱藏。


    不過此番大事關乎生死,田恕知道必須全力以赴,便也沒有了太多顧忌。


    眾人都用出了當下自己最強手段,但很快便發現局勢的惡化,已經超出他們應對的極限。


    隨著一聲慘叫從空中傳來,一位渾身烈焰的佝僂老者從天而降,轟然墜落地上。


    赫然正是有秩六修為的平原都龍尉!


    落地後,龍尉數次試圖掙紮飛起,卻又都被一道烈焰形成的巨手重新拍落。


    如是三番,龍尉終於體力不支,倒地昏死過去。


    “竟是連龍尉大人都已經無法對抗麽……”


    公輸五等人目睹這一幕,心中無比絕望。


    田恕雖然也驚駭於火聖人的強大,但卻不至於徹底失望。


    實際上他身上仍有一物,或許能對抗這位秩六強敵。


    “知北”符。


    這些年他在平原都行俠,又時常出入舊城廢院,全賴刺符庇護,方能屢屢化險為夷。


    甚至他如今的一身遊者大能修為,也多半是從其中參悟所得。


    憑他對此符的了解,就算無法殺死那位火聖人,至少也能保住腳下這個祭壇大陣。


    可話說回來,此符明顯是兄長回歸的關鍵之物,重要程度與鄒平手上的“去病”符相當。


    萬一毀在這裏,就會壞了兄長大事。


    可若不用,祭壇毀了,同樣會誤事。


    畢竟他們這邊已經無力再建一座新祭壇了。


    田恕有種預感,眼下這個選擇相當關鍵,一旦選錯,將會悔恨終身。


    一時之間,知北大俠瀟灑俊逸的臉龐上,流露出久違的糾結神色。


    ……


    鄒平頓住腳步,看向身前豔紅如火的妻子。


    原本他趁著妻子熟睡,打算悄悄將符摸走而後趁夜離開。


    哪知申棄居然比平時更為警覺,瞬間醒來,抓住他竊符的手。


    這之後,申棄直接離家,出城,往南而去。


    鄒平知道妻子在賭氣,隻得無奈跟隨。


    但再怎麽賭氣,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妻子跟自己一同送死。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攤牌道:“極南火山為夫是一定要登上去的。君子一諾,駟馬難追。夫人到底如何才肯將去病符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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