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那位要回來了!”


    晏晨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那個傲立於知北樓上,獨自麵對諸聖圍攻的高大身影,在心中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想到激動處,他手腳竟忍不住發抖,以至於徒弟徐俠以為他身體出了什麽狀況,嚇得連忙上前查看。


    “若那位回到原澤,當下局勢將大為改觀!”


    於是他立即拉著徒弟的手,鄭重囑咐道:“你別管為師了,快快跟上那位先生,這可是一樁天大的機緣!”


    徐俠自然不肯:“什麽機緣也沒有師父重要啊!”


    晏晨一時又是感動,又是無奈。


    恰好此時,一道身影來到岸邊。


    原來芷蘭出城以後,一路找不到師徒二人蹤影,隻能循著冥冥之中的感覺前行,最終來到這裏。


    此時晏晨已經憶起過往之事,看到少女莫名有些熟悉的臉孔,哪還不知對方是誰?


    當即上前抓著對方的手,激動問道:“你阿母小名,是不是叫‘藜’?”


    “你認為我阿母?”芷蘭目光半是驚喜,半是期待。


    “何止是認識?往事如煙,轉眼間,竟已過去十七年有餘了……”


    晏晨輕歎著,轉頭對徒弟道:“這裏有芷蘭照顧我就夠了,你快快跟上剛剛那位先生,莫要耽誤大事!”


    徐俠感覺師父故意支開自己,似乎有些私己話要單獨與山民少女說,當下便不再堅持。


    他自身也確實很想跟上去看看。


    ……


    姚弱在河水中撲騰一番,好不容易上岸,正欲尋找幹草樹枝烤火,卻不料岸邊早已有人升起一堆篝火。


    正是被她故意扔在河對岸的鄒無知。


    此時兩人全都渾身濕透,一般狼狽,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鄒平大概猜到姚弱遇到了無法力敵的對手,有心嘲諷一番。


    但又見姚弱蹲坐片刻,全身仍止不住瑟瑟發抖,心中不禁奇怪。


    堂堂神弓女俠,怎麽比自己一個白發老翁還要怕冷?


    “知北大俠……是遊者大能……”姚弱語氣顫抖道,“一言動搖了我的道心。”


    “什麽?!”


    鄒無知驚得直起身來。


    先前生氣歸生氣,但姚弱作為當下鄒氏的擎天一柱,可千萬不能倒下啊!


    “還能恢複麽?”鄒無知緊張問道。


    “殺了鄒平……應該可以。”姚弱語氣有些無奈,“但入聖無望了……”


    原本殺了鄒平,是為了入聖,如今卻隻能堪堪保住境界。


    “沒想到知北大俠竟然隱藏得如此之深,我們就不敢貿然渡河的!”


    鄒無知捶足頓胸,無比懊惱。


    待冷靜下來後,他沉聲道:“此事必須盡快稟告公孫將軍,一則也算一件大功,能稍稍彌補此戰損失,二則將軍如今即將入聖,又有數萬精銳在手,應當能穩壓對方一頭!”


    “自身要稟告將軍的。”姚弱沉吟道,但卻不似鄒無知樂觀,“但我感覺知北大俠背後,似乎還有聖人庇護,將軍未必能壓得住他……”


    ……


    知北大俠,也即田恕一路踏歌而行,從容漫步,徐俠不消片刻,便追上了他。


    可追上之後,他想到對方既是自己救命恩人,又是自己情敵,一時之間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雖然算是同生共死了一番,但實際上在這兩日之前,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麽一號人物,大多數了解還是來自師父與姚彩雲的描述,自然不存在什麽共同話題。


    總不能問問他對姚彩雲怎麽看吧?


    這不就成了自取其辱……


    因為實在不知如何開口,徐俠糾結了一番,終於還是選擇默默跟隨,隨遇而安。


    還別說,如此放棄糾結後,聽著對方大俗似雅的歌聲,心緒神奇地平複下來,情愁隨之淡去,漸漸生出一種天高地闊,豪情滿懷之感。


    “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莫非這就是先生那則寓言故事的真諦?”


    ……


    南荒深處,鄒平夫婦麵前沒有大海,也沒有天空,隻有一座遮天蔽日的赤紅大山。


    大山也並非本身紅色,隻因上頭密布各種火爐,才映照的火紅一片。


    火正國五季改火,以火為尊,也以火為生。


    除了祭祀神靈的“明火”以外,還有長年不息,用以供應國人日常用度的“國火”。


    眼前這座“火焰山”,便是火正國國都中最大,也是規格最高的一座。


    不過鄒平夫婦今日來此,卻並非為了取火,而是為了拜祭葬於此地的申棄師父。


    為申棄找回家人後,師父並未就此停下腳步,而是繼續踐行墨俠之道,為天下人奔走,終於在數年前死於一場邊境動亂之中。


    這之後,申棄利用自己神女的權力,將師父遺體於這座國人心中意義非凡的“火焰山”之下,極盡哀榮。


    這已經是外人的極限。比這規格更高的,隻剩那些祭祀神靈的“明火”山。


    當中又以極南那座為最。


    這自然不是師父這樣的墨俠能夠享受到的待遇了。


    這時鄒平見妻子哭得比往日更為傷心,心道是不是祭師之餘,又想起了外出未歸的女兒,遂上前勸慰。


    申棄擦幹眼淚,道:“彩雲有你祖傳的‘去病’符護身,何須我擔心?”


    “這些年她一直走南闖北,不也平安無事嗎?”


    “那夫人到底為何如此傷心?”鄒平更是不解了。


    “因為我想起師父臨終前曾說,此生最大遺憾,一是終究未能見到天下太平,二是未能找回我那位失蹤已久的師姐。師父後來仍舊堅持奔走天下,也是希望能找到師姐蹤跡。”


    “那位無名無姓的師姐麽……”


    鄒平恍然。


    此事他聽妻子說過無數次,也有心幫忙。


    但一個無名無姓之人,甚至連容貌特征都說不出來,又能到哪裏去找?


    他甚至懷疑這根本就是個臆想出來的人物。


    “不瞞你說,我初時也懷疑師父是不是上了年紀,開始胡思亂想了。”申棄語氣內疚道,“可最近連著好幾日,我都在睡夢中見到那位師姐,還與她一直比試對招。”


    “雖然我勝少敗多……好吧我根本就沒有勝過一場,但總歸可以確定,我幼時確實有這麽一位同門師姐,並非是師父的臆想!”


    “哦,那夫人看清師姐容貌了嗎?”鄒平好奇道。


    “不曾。”申棄哭鬧搖頭,“每當我嚐試看清她的容貌,抑或詢問名諱的時候,夢境就會變得破碎,仿佛有聖人力量在幹擾……”


    “聖人力量……”鄒平聞言,臉色驀地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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