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籍子還有何見教?”


    距離大比第三輪結束還有一刻鍾,覽嶺子依舊守得滴水不漏,沒有給田籍任何成功反擊的機會。


    雖然此時單從天道數而論,田籍因為先前力壓群雄,稍稍占優,但按照大比規則,若他這一局不能辯倒對方,至少在規定時間內讓對方啞口無言,那覽嶺子的天道數必然會反超,進而奪冠。


    “籍子,還是算了吧,覽嶺子學識如山海,你勝不了實屬正常,何必自討沒趣呢……”


    九尾老人見田籍陷入困局,又死不認輸,便主動上前給田籍一個台階下。


    兩人並肩作戰一段時間,他對這位後進聖人的觀感還算不錯,認為對方應該是一位頗有潛力的新人。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在學宮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再有潛力,終究也不能與覽嶺子這樣的強者相提並論。


    那是需要用來仰望的高山巨人。


    相比起九尾老人的婉轉,其餘圍觀的諸聖分魂就沒有那麽客氣了。


    “區區遊者,也敢與天公比高,當真不識好歹啊!”


    “就是就是,從古至今,除了休生那狡黠之徒,就從未有遊者爭鳴得勝,你豈能例外!”


    “學宮乃是天下第一聖地,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足下若無真才實學,還是趕緊下台滾蛋吧!”


    在鳴台特殊的“一鳴驚人”力量影響之下,諸聖下意識將心中所想直言相告,全無聖人平日該有的溫文爾雅。


    落在此間,聖意激蕩,自然是既難聽,又讓人難受。


    但田籍卻渾然未覺,隻是一直沉吟不語,若有所思。


    終於,就連覽嶺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微微警告道:“籍子若想效仿前人的拖延之法,隻怕最後不但不能得勝,還會被學宮記錄在案,從此不得登台爭鳴,還望三思!”


    “嗬嗬,覽嶺子,諸君,你等卻是想多了,在下絕無拖延時間之意。”


    終於,田籍再次揚聲。


    “在下剛剛隻是一直在想,作為一介新人,該以什麽姿態戰勝覽嶺子,方才既能得勝,又不至於落下不尊老的罪名呢?”


    狂!


    此子好狂!


    明明處於劣勢,他卻已經在思考怎麽勝得體麵的問題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倒也稱得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隻是鳴台爭勝,得憑真本事說話,光說大話無用。


    便見覽嶺子沉聲道:“都說遊者多狂生,如今觀之,果不其然。隻是籍子若以為區區挑動情緒之法,就能讓在下失態,那便是大錯特錯。你有什麽見地,盡快說來便是!”


    不,你肯定失態了。


    田籍留意到【勾心鬥角】小本本上屬於覽嶺子的字跡又完善了一點,心中反駁一句。


    當然,小本本仍舊是輔助,接下來的立論才是關鍵。


    便見田籍朗聲道:“諸聖皆言,大齊祝者行王道,黑水法家行霸道,故而天下東西之爭,實為王霸之爭。而覽嶺子乃至青藍學派諸聖則認為,單行王道或霸道,都有失偏頗,當王霸並舉,是也不是?”


    “嗬嗬,原來籍子要跟在下探討王霸之辯。”覽嶺子微微挑眉,“確實如此,那籍子有何異議?”


    王霸之辨乃是青藍學派深耕最多的領域,尤甚於著名的善惡之辨。


    覽嶺子與在場諸聖都認為,這位籍子是徹底瘋了,好選不選,偏要撞鐵板上。


    哪知下一刻,卻聽田籍嗤聲一笑,道:“此言大繆!”


    “什麽?”


    田籍話音剛落,全場再度嘩然。


    青藍學派早已臻至完善的王霸之辯,你一上來就給了個“大繆”評價,想要全盤推翻不成?


    憑什麽?


    覽嶺子怒激反笑:“那籍子倒是好好給在下講一講,我派所言的‘王霸並舉’之論,如何大謬了?”


    哪知下一刻,田籍再度語出驚人:“覽嶺子不要誤會,我所言之‘大繆’,並非單指你派的‘王霸並舉’之論,而是說將天下東西之爭格局歸結為王霸之爭這個說法,本身就是最大的謬誤!”


    此言一出,在場諸聖沒再嘩然,而是心中悚然。


    好家夥,這位籍子不單單要全盤推翻青藍學派之論,根本就是要將學宮經久不衰的“王霸之辯”給打下神壇?


    “籍子慎言啊!”九尾老人見狀,不得不上前提醒,“你若貶斥‘王霸並舉’,頂多也就得罪青藍學派,可若直接針對‘王霸之辯’,那就是公然與學宮諸聖唱反調了啊……”


    我要的就是要徹徹底底全盤推翻啊!


    田籍心中冷笑道。


    王霸之辯乃至四大終究辯題,本身就是青藍學派的主戰場,田籍無論如何進攻,都是劣勢。


    既然如此,何不學一學那幫亂世人的做法,將這一切全然推倒,自己另起爐灶?


    你的“天”不是我想要的,那咱就逆天改命,重新換一個“天”唄!


    至於該換一個什麽樣的“新天”,田籍則是從最新一份的調查報告裏,找到靈感。


    諸聖失語,他接著道:“首先明確一點,大齊與黑水爭霸,背後就是祝法途徑之爭,諸君沒有異議吧?”


    見眾人默認,他又道:“既然本質是有秩途徑之爭,那就該回到途徑本身說事。”


    “諸君認為祝者為‘王道’,法家為‘霸道’,這種劃分方式,實在是一葉障目,短淺之見!”


    “那籍子又認為當如何劃分?”有聖人忍不住嗆聲道。


    田籍趁機拋出早有準備的論點:“以我之見,這祝、法二途,就不該簡單定義為王與霸,而應該放在更大的格局之中來討論,這便是天下‘治與亂’的格局!”


    隨即田籍根據調查員前輩的總結,將有秩途徑按照新的標準重新劃分,將原本祝法王霸二元之論,補充了遊、俠二道,進而引申到更為完整的“治與亂”分類體係。


    將完本看上去毫不相幹的四條途徑,通過“治與亂”的主題,有機地統合到一體。


    “諸君且想,祝、法爭霸,而兩家共同打壓天下任俠之人,遏製遊者之道,而後兩者又反過來趁著諸侯爭霸格局,得以夾縫生存……凡此種種,可不就是對治亂之道的最好體現?”


    “治與亂麽……”覽嶺子第一次露出了認真思索的表情,似乎被田籍此論所牽引。


    其餘諸聖也是若有所思,一如田籍先前第一次見到調查報告時,有種耳目一新之感。


    不過田籍卻不給諸聖過多思考機會,趁熱打鐵,繼“治與亂”後,又接連拋出“天與人”、“彼與我”以及“古神”等分類,直接將時間各種超凡之道給包圓了。


    如此磅礴野心,如此新奇的劃分思路,饒是諸聖見多識廣,初聞之下,也被唬住,沉思不語。


    唯有拾人牙慧的田籍一邊侃侃而談,一邊卻緊張地計算距離比賽結束的時間。


    是的,他拋出調查前輩這番論調的根本目的,還是在於拖延時間。


    就像前人休生一樣。


    調查員前輩這番論調雖然新奇,但也僅僅是勝在新奇。


    其本質,不過是對於舊有體係的重新梳理,算不上真正的改變。


    就好比亂世人以“先天”替換“後天”,看似變天了,可來來去去,還不是原來那八個基礎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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