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晦島,神殿。


    墨煙看著鏡子前衣著華貴,妝容精巧的鮫狄王女,已經完全認不出自己的模樣了。


    這不是說仆人們化妝技巧太高,以至於產生了易容的神效。


    實際上墨煙本人的底子相當不錯,無須過多修飾,就能彰顯出鮫狄王族女子的雍容華貴氣質。


    甚至因為身上還有一半徐公的血脈,那種來自山人的清冷避世氣質,加上其俠女的颯爽之氣,更讓墨煙在華貴之中,又增添一抹冷豔的氣場。


    按屠夫人的說法,若此時墨煙去參加三島貴族的聚會,必定會吸引眾多雄性鮫狄的瘋狂追求,以至於後者相互之間,在向墨煙表白之前,就先行打破了腦袋。


    就像動物的雄性為了爭奪與雌性生育後代的權力,也會互相角力一番。


    這樣一來,恐怕一場聚會過後,墨煙就能豔名遠揚北溟,成為鮫狄王庭有數的美人。


    隻是對於這種貴派,這種豔名,墨煙不但不以為意,甚至還有種深惡痛絕之感。


    她是墨家之俠,是臨海城墨俠們的巨子。


    她此生隻有兩大心願。


    其一是為天下人奔走,以全自身之道,進而入聖。


    其二則是與田籍相伴到老。


    顯然現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與自己的目標背道而馳。


    故而在神殿停留的每一分鍾,她都有種浪費生命的憤怒感。


    隻是不論她如何憤怒,如何表達不滿,屠夫人都熟視無睹,自顧自地按照自己的節奏,“改造”著墨煙。


    而墨煙也在這種糾結的狀態中,苦苦等待了三天。


    三天時間,田籍音訊全無。


    “你究竟將他帶到那裏去了!”


    在祭壇之下,墨煙當著祖神的神影,當著一眾神殿祭司的麵,公然質問自己的母親。


    “祖神在上,我可以對神發誓,我並沒有私下囚禁他。”屠夫人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不但如此,由始至終,我都沒有傷他分毫!”


    “那三天前將他卷入海底的是誰?”墨煙並沒有輕信母親。


    她是神的祭司長,誰知道祖神會不會偏幫她?


    “那估計是他以前的仇人,趁亂對他發難吧?”屠夫人聳聳肩道,“我固然阻攔你們離開,但我目標隻有你,可不敢輕動一名齊皇冊封的侯爵。”


    “是,我是始作俑者,但你總不能將所有事情都怪到我頭上吧?更不能讓我交出一個我跟沒有扣下的人吧?”


    墨煙一時語塞。


    她並不是相信了母親的說法,而是從對方狡黠的目光中,由內而外地感受到了一股森然寒意。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母親在她心中,都是溫柔,溫馨的代名詞。


    是她坎坷前半生中,唯一的陽光。


    隻是此時此刻,她猛然發現,這縷失而複得的陽光,不但不暖,反而冰冷刺骨。


    連帶童年的某些溫情的畫麵,都因此蒙上了一層名為“虛偽”的陰影。


    “莫非,君父當年就是因此,才不得不去舅父聯手,困住阿母麽……”墨煙心中苦澀想道。


    “乖女兒啊,以阿母看,那田博聞多半是貪生怕死,自行逃離了。”屠夫人撫摸著女兒的臉龐,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這種鼠輩,就算有著好看的皮囊,也不足以托付終生,要不還是阿母再給你介紹介紹夫婿人選?”


    “我看咱們夏晦島中就有不少青年才俊!”


    “要是這裏的人選你不滿意,禺強那邊,阿母也不是不能想辦法!”


    麵對語氣越發激動的屠夫人,墨煙目光低垂,一語不發。


    類似的話,她已經連續聽了三天。


    不止屠夫人,神殿中的每一個人,上至祭司,下至仆人,全都在試圖說服她,田籍自己丟下她跑路了。


    對方試圖以這種飽和轟炸的方式,達成三人成虎的效果,讓墨煙對田籍徹底死心。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墨煙心中真正的想法是,若田籍真的為了自己活命而離開,她反倒要鬆一口氣。


    至少田籍活下來了。


    但兩人相知日久,她清楚田籍為人。


    對方是絕對不會拋下她獨自離開的。


    正如田籍知道她同樣會如此。


    “博聞大概是被這附近的某種強大的事物困住了。”墨煙心中回憶道,“在他的氣息徹底消失之前,我能感覺他距離我不遠,沒有離開夏晦島附近……”


    “要是我的實力強一點就好了,這樣我就不必困守此地,可以去救他!”


    想到這裏,墨煙目光掃過手中的佩劍“凝煙”。


    這柄劍如今也換上了名貴海獸皮支縫製的新劍套,外表修飾得極為高端大氣。


    但墨煙深知,在華貴的外表下,“凝煙”依舊是一柄樸實無華,鋒銳如過往的墨俠之劍。


    正如它的主人墨煙一樣。


    “或許,這一次,輪到我去拯救博聞了。”


    墨煙攥緊劍柄,心中堅定想道。


    ……


    ……


    “不知不覺間,已經在這方世界遊蕩了近一年……”


    某處荒野山峰之上,田籍駐足回首,眺望這片天空低矮的狹小世界。


    近一年的遊曆,田籍不但走遍了杞城以外的每一個國度,更對這個世界的現狀,有了更直觀的了解。


    狹小,壓抑、扭曲,以及……十分貧瘠。


    跟宗主國杞國一樣,這些分封出去的小國大多都是城邦國家形態,幾乎一城即為一國。


    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有些地方貧瘠到連城牆都建不起,根本就是幾十戶人家聚一起居住,平日在居住地外擺出墟市,與過往行商、路人互通有無,勉強算得上一個市集型的城鎮雛形。


    田籍為了搜集凝聚真符的物資,去不少這裏的墟市看過,無一例外,都是失望而歸。


    因為這裏的人太貧瘠了,常常都是食不果腹的狀態。


    集市上交換的物資,幾乎都是粗糧,野果,奴隸,頂多再加上一些粗製濫造的基礎手工品,譬如鍋碗瓢盆之類的。


    別說凝聚真符的材料,恐怕連遊者秩一的情緒儀式,也未必能收集夠材料。


    至於那些有城牆的城邦國家,條件也好不到哪裏去,無法是人口、糧食稍多一些,集市規模更穩定一些,僅此而已。


    意識到在民間地層不可能找到自己需要的的東西,田籍立即改變策略,與這些國度的貴族接觸,試圖走上層路線。


    隻是他人族的“正常外貌”嚴重拖了他後腿,讓他根本進不了本地貴族的府中。


    就算勉強硬闖進去,也是以一場流血衝突收場。


    這種外貌的歧視,也不是靠易容喬裝就能改變。


    因為眼睛越大,往往意味著天人氣息越濃厚。


    後者才是關鍵。


    想融入本地貴族階層,除非田籍重新投胎,長出一雙天生碩大如盤的眼睛,否則毫無希望。


    不過在貴族麵前屢屢碰壁之後,田籍也因此結識了一個名為“白犬”的民間組織。


    “白犬”的綱領簡單而明確,那就是推翻杞國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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