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子宛喊我“田大夫”而非“靈台伯”。


    田籍留意到對方稱呼上的細節,心中頓時了然了幾分。


    果然下一刻,公子宛回過身來,溫婉笑道:“田大夫遠行在即,陳宛與君一見如故,怎能不備上薄禮,為君踐行?”


    田籍聞言立即警惕地掃了一眼房間,又用氣感又複查了一遍,沒發現混入什麽奇怪的東西,這才開口道:“公子有心了,不過田籍這房子小,恐受不起公子的大禮。”


    聽到田籍明顯在拒絕的回複,公子宛不以為意,反而走近幾步,指著田籍腰間新掛上的“靈台伯”印,惋惜道:“君明明有麒麟之才,為何要屈居靈台之中?徐國此印,太輕了!”


    “不瞞你說,陛下打算在與黑水人訂盟以後,以上將軍為主將出征天陽,而上將軍也已經請示過陛下,當時命陳宛為監軍,隨軍督撫!”


    “如此,田籍預祝上將軍與公子旗開得勝……”


    田籍敷衍的祝賀才說到一半,公子宛已經上前抓住他手,目光炯炯道:“陳宛為監軍,麾下還缺一名能替我統籌全局的長史,君屬意否?”


    未等田籍答複,公子宛又道:“若嫌長史之職太卑,陳宛也可向上將軍舉薦君為校尉!”


    “校尉獨領一部,此番西伐天陽,正是開疆拓土之戰,每打下一地,就多一個封爵的機會!”


    “上將軍以大齊強兵,征伐西澤弱國,拓地豈止一處?”


    “到那時,何愁沒有封爵的機會?”


    “徐昭能封你一個伯,我陳氏亦可!”公子宛語氣激動道,“而且絕不是靈台這種徒有虛名的封邑!”


    說到這裏,不但公子宛激動,就連他身後的侍衛,也是數度變色。


    因為公子宛開出的條件,實在過於優厚了。


    田籍如今才秩二境界,擔任幕僚副手的長史倒沒什麽,可當獨領一軍的校尉,且不說是否夠格,手底下的營長就不可能服他!


    所以公子宛的潛台詞,其實是讓田籍掛名一個校尉,不用親自領兵,白送戰功!


    聽到這些條件一個更比一個優厚,侍衛望向田籍的目光,已經不可抑止地帶上幾分妒忌了。


    可偏偏在如此心動的條件麵前,田籍依舊麵沉如水,似乎不為所動。


    這時候,公子宛語氣稍稍平靜了一些,問道:“我聽聞田大夫請前太子妃出麵,幫忙解決遊者秩三以後,不得離開皇都的束縛?”


    田籍微微點頭。


    “此為大齊宗伯府的規矩,陳宛也無法置喙。隻是想告訴田大夫一件事,如今我陳國求才若渴,對加入陳國的遊者,沒有那麽多規矩!”


    原來是替陳國拉人。


    田籍心中恍然。


    說實在的,公子宛前麵提的那些條件,雖然誘人,但田籍對於上陣殺敵沒有多少興趣。畢竟自古兵事勝負難料,明明大好局麵,也可能因為一波莽上去就gg。


    他可不敢隨意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不過對方這最後一個條件,他確實有些心動了。


    畢竟他明麵上還是泠然閣出來的遊者。


    雖然已經稍稍解決了一點困居皇都的問題,但總歸在大齊境內,還是處處受到掣肘。


    譬如用黃字級以上符得小心翼翼,以防被查到來路不正;又如將來晉升秩四,依然有困在皇都的麻煩……


    不過心動歸心動,田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或許公子宛真的欣賞他的才能,也確實有意為積弱的陳國拉攏人才。


    但更大的可能,還是公子宛對上巳的事情依舊耿耿於懷。


    這不是說公子宛氣量狹隘,輸不起。


    若如此,他此時就不是收買田籍,而是想方設法給他製造麻煩了。


    上巳的失利,讓公子宛失去了太子信任,失去了太傅之位,更對他“王佐之才”的名聲造成負麵影響。


    如果公子宛還要在臨海都東山再起,那他就必須要向天下人,特別是向齊皇證明,他還是那個堪稱“王佐之才”的陳國公子!


    而要證明自己,哪還有比收下曾經戰勝過自己的對手,更有說服力?


    如此,一來能證明自身才華魅力,足以折服對手,二來也能彰顯自己的氣量。


    連當眾打敗過我的人,我都能屈尊結交,你們還擔心我求賢的誠意嗎?


    所以田籍明白,公子宛三翻四次地來拉攏他,挖公子昭的牆角,更多的,是看重這裏麵的正麵象征意義。


    因為對個中利害關節想得深入,田籍一時間沉默不語。


    這讓公子宛以為他被說動了,從容負手道:“田大夫也不必急著答複,反正還要等使團到了南邊,才正式跟黑水談盟約的事,在此之前,田大夫還有時間充分考慮”。


    說到這裏,公子宛微微一欠身,帶著侍衛昂首離開,下船回岸。


    由始至終,臉上保持微笑,仿佛勝券在握。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一牆之隔的隔壁艙房內,墨煙一直貼著木牆,偷聽田籍這房的動靜。


    原本這堵木牆的隔音效果就不怎麽樣,而房中的兩人聊天,也沒有刻意壓低音量,所以剛剛田籍與公子宛的對話,她全都聽到了。


    雖然她想得不如田籍深入,但也不得不承認,公子宛開的條件確實優厚,若她是田籍,真的想不到任何理由來拒絕。


    歸根結底,公子宛有整個陳國外加上將軍陳苦佗支持,無論開出什麽樣的價碼,都有充足底氣。


    反觀他伯兄,除了一座“虛有其名”的靈台,還有什麽呢?


    更何況如今連僅有靈台都封給田籍了,今後封無可封。


    而隔壁公子宛語氣越發從容,田籍聲音越發沉默,也讓她更加意識到,在與公子宛搶人才的較量上,她伯兄真的毫無優勢。


    想到這裏,墨煙不禁輕輕歎息。


    ……


    公子宛離開不久,墨煙敲響了田籍的房門。


    原本田籍思緒百轉,沒留意到墨煙在偷聽,不過對方最後的那聲輕歎還是露出了馬腳。


    這時見到墨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主動開口道:“剛剛都聽見了?”


    墨煙點點頭,艱澀道:“田閭副怎麽想?”


    “怎麽想……”田籍皺了皺眉,目光飄向房中別處,似乎不敢直視墨煙。


    “其實我能理解靈台……田閭副的難處。”墨煙似乎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如田閭副這般的遊者,離鄉別井,孤身宦遊臨海,無非是想博一個好的前途,以期能在有秩道路上走得更遠。”


    “人往高處走嘛,此乃人之常情!若田閭副決意改投公子宛麾下,煙絕不阻攔,還會衷心祝田閭副前程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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