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驛館的時候,大門緊緊閉鎖。


    “這是怎麽回事?”


    陳閭長發問,一眾縣吏麵麵相覷,無人能答。


    近段時間麟甲閭都忙著去找太子妃,縣中駐防、封鎖、治疫的重擔全壓在縣吏縣兵們身上。


    加之這處充當臨時醫館的驛館,本來就由北門醫館主導,所以不單紫龍衛,就是縣吏們也有相當一段時間沒關注這裏。


    “看來是我疏忽了……”


    陳閭長沉吟中帶著自責的語氣,縣吏們聽得不明所以,但剛剛得到田籍情報的紫龍衛們,下意識都握緊手中兵器。


    顯然都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很快,一名擅長開鎖的中年衛士悄悄摸到門前,掏出工具悄聲搗鼓起來。


    區區一道驛館大門,在場的紫龍衛隨便上去兩三人就能輕鬆搗毀。


    然而假若田館主等醫者真的有問題,那毀門弄出的動靜就會打草驚蛇。


    畢竟驛館裏不僅僅有醫者,還有數量更龐大的病患,當中更有不少縣中大戶。


    都是潛在的人質。


    哢!


    門鎖被撬開的機栝聲,在門前肅穆的環境中響起,分為刺耳。


    就連開鎖成功的中年衛士,都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好在隨後門內並無異動。


    得到陳閭長首肯後,中年衛士先輕輕推開一線門縫,單著眼往裏麵觀瞄了一陣,而後似乎未發現異常,膽子大了些,又擴大門縫,將頭伸進去。


    “咦?”


    中年衛士的驚疑聲從門內傳出,令眾人不禁心中一緊。


    然而就在大家等待他下文之際,他扒拉在門前的身軀竟然毫無征兆地軟到在地上。


    頭沒了。


    碗口大的血洞漿液噴濺,將驛館前的石階染成一條血路。


    “日者,卜!”


    陳閭長毫不遲疑地發出指令。


    當場就有幾名日者途徑的紫龍衛掏出銅錢、石子或蓍草等工具原地卜筮起來。


    不過出結果最快的,是秩二斷辭士慶琦,他是在場日者中秩次最高的。


    “稟閭長,大凶,需避退!”慶琦神色不安地給出判斷。


    其他日者速度慢些,也陸陸續續給出類似的說法。


    陳閭長沉吟片刻,再下令道:“再卜,田館主是否已失德?”


    這次隻有慶琦敢動手了。


    畢竟秩一的日者沒有自信窺伺一位秩三氣味師的德性。


    然而這次慶琦才卜筮到一半,突然哀吟一聲,扔掉手中銅錢,捂著腦袋呼痛。


    數息後,他才緩過氣,一臉後怕道:“大凶之源,無以名狀……僅僅試圖窺伺,便已經傷及神魂!”


    ……


    雖然在場最厲害的日者失手了,但這種失手,本身就能說明一些問題。


    於是陳閭長決定親自帶隊進去查探。


    “自即刻起,秩二以下人員不得靠近驛館十丈範圍。留守的紫龍衛盡快組織縣兵封鎖驛館外圍區域……”


    緊急布置了一些清場措施之後,陳閭長又對眾紫龍衛問道:“秩二的,誰敢與我同去?”


    “我願往!”田猛第一個站了出來。


    在他之後,又陸續站出了幾名秩二的軌長、衛士,都是祝者。


    陳閭長對田猛等人點點頭,又將目光投向旁邊的慶琦。


    後者卜筮失手後,臉色一直惶恐不安,此時見閭長目光掃來,下意識低頭避開。


    陳閭長見狀,掏出了一個代表“軌長”的紫綬鐵印,問道:“你不是一直想遞補一個實權軌長嗎?正好田寬濟的位置空出來了,你隻要敢進這道門,這個鐵印就歸你了。”


    慶琦聞言抬頭,貪婪的目光隨著晃蕩的紫綬飄忽不定。


    但最終恐懼的心理占了上風。


    “這個……閭長,既然卦辭顯示需要避退,不若我們先離開此地,等回去再從長計議?”


    呼!


    紫綬鐵印被高高拋起,在慶琦錯愕目光中,越過他的頭頂,落到身後,最終被同樣有些錯愕的田猛接住。


    “從現在起,田寬濟官複原職!”


    陳閭長宣布完鐵印的歸屬,抬手阻止準備道謝的田猛,而後轉頭對慶琦冷臉道:“見小利忘義,臨大事惜身,這就是你不如田寬濟的地方。”


    “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


    慶琦無言以對,一時麵如死灰。


    這時,田籍趁機走到田猛身邊,揚聲道:“軌長,我秩二了,我也進去助你!”


    田籍往常都喊田猛“寬濟兄”,這會突然來一聲“軌長”,田猛哪還聽不出他的心思,當即板起臉怒斥道:“你一個狐字營的衛士,誰是你軌長?去去去,別來湊熱鬧!”


    哪知田籍同樣板起臉嚴肅道:“太子妃殿下金口玉言,我現在暫歸麟甲閭麾下,難道軌長的意思是殿下說錯了嗎?”


    “好!”


    未等田猛再反駁,陳閭長便直接同意了田籍所請。


    隨即他指著田籍,對慶琦道:“一個狐字營的新兵都比你有種,你還有何臉麵再待在麟字營?”


    ……


    且不說前途盡失的慶琦如何頹唐沮喪。


    田籍主動提出進館,其實還存了一點小心思。


    綜合已經得到的情報,如果說哪裏最可能出現遊老所說的白發赤足怪,那最大可能便是眼前的驛館。


    如果隻有他自己一個人,這種明顯龍潭虎穴的地方,還得掂量一下。


    但既然現在陳閭長等祝者帶頭,那他就不妨蹭一程,看看能否趁機完成遊老搜集白發的任務。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眾人才剛剛踏進門,就看到門框上方吊著一根如同絞索的白發。


    下端還在滴血。


    這下眾人立即聯想到剛剛那位撬門的中年衛士。


    白發斷頭。


    陳閭長立即命人將白發取下,妥善封存帶走,以待日後查驗。


    雖然失去了一個立即完成遊老任務的機會,但田籍也不覺得多少可惜。


    這裏眾目睽睽,除非他打算跟麟甲閭的人當場開戰,否則這根白發還是別動心思為好。


    反正後續還有機會,而有一群秩三、秩二的祝者當開路先鋒的機會可不多。


    隨後眾人穿過門屋,來到中庭院後,當即被眼前景象所震住。


    便見驛館內部,人員往來遞送藥食、物資,或者用木擔架轉運傷員,一時吆喝不斷,忙碌不停。


    見到紫龍衛們進來,這些人都會主動躬身避讓行禮,而後又立即各忙各的。


    這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越是這樣,越說明這裏很不正常。”


    田籍望著眼前忙碌的一道道身影,心中漸漸升起一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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