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籍將後背緊貼大門一側,同時將“氣感”往屋內擴散開去。


    很快,他就在房間一處角落,感覺到了石竹所說的“東西”。


    強大而陰冷,熟悉的心悸感。


    “飄飄兄?”


    發現來者是“熟人”,田籍頓時放鬆下來,同時對這位的忽然到訪有些好奇。


    話說,自此他晉升秩一之後,“飄飄兄”就一直拒絕【交魂】的請求,他一度懷疑對方境界在秩一以上,如今在自己越發敏銳的感知下,他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那就隻能繼續用笨辦法了:“飄飄兄有要事找我,是往左,不是往右……”


    田籍熟練地喊出左右橫跳的選擇題,哪知這次飄飄壓根不跟他做題,而是在他身前晃了幾圈,隨即衝出了門外。


    “這是讓我跟它走?”不知是否錯覺,剛剛對方近身的刹那,田籍感覺到一絲“憂思”的情緒。


    “不會是小恕出什麽事了吧?”


    ……


    田籍一路追著“飄飄”來到屋後柴房前,便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此時柴房木門虛掩著,內裏隱隱傳出一陣壓抑的哭聲,


    他悄悄湊上前聽了聽,發現是田恕的聲音。


    “這孩子……不會是在族學裏被人欺負了吧?”


    “不對啊,且不說我和他姐都成了有秩者,單有‘飄飄兄’在,就沒有哪個小孩能欺負他啊……”


    田籍仔細回想起最近田恕的表現,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地方,甚至因為天天有烤肉吃還長胖了,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每天一大早起來,都是幹勁滿滿的模樣……


    “不對,他為什麽還要起這麽早?”田籍愕然自語。


    話說搬來城中新宅以後,距離田氏族學的距離近了許多,但田恕每天上學依舊起早貪黑。


    一開始他以為對方習慣了這種作息時間一時沒調整過來,但如今都快過去小半個月了,田恕依然如此。


    假如不是因為作息的原因……


    “他在故意躲著我?”


    想到這裏,田籍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門軸轉動聲音驚動了田恕。


    後者一個激靈從柴堆上跳起,待看清來人是田籍,慌亂之下抬起右手擦淚,而後想起右手正拿著信紙,又立即換成左手。


    不過已經晚了,田籍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信紙。


    這是一份訃告。


    落款是田氏仁房。


    訃告的死者,是平原田氏仁房五十一世庶出的長女,孟媯。


    庶長稱“孟”,也就是,媯魚。


    “魚……死了?”


    田籍目光死死盯著訃告上“孟媯”二字,感覺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悶棍,又驚又痛。


    但同時他又升起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那位堅強而英氣的女子,那位為了擺脫“巫兒”宿命而苦苦學醫的女子,那位看似嚴格實則將兩位弟弟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女子,就這麽突然地……死了?


    田籍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心中悲慟,而後望向有些手足無措的田恕,肅然道:“你還有什麽瞞著我的?”


    ……


    在田籍嚴厲目光的逼視下,田恕老老實實交待了田籍回平原城之前發生的事。


    原來媯魚“合方”成功不久後,一位名為“田克之”的仁房子弟帶來了田籍在軍中“失期”“逃役”的消息,並以此要挾媯魚,說隻要媯魚願意放棄醫籍入家祠為巫兒,他便會幫田籍洗脫罪名。


    “田克之是誰?”田籍皺眉問道。


    “他是仁房一位長老田仁壽的嫡子。聽魚兒姐說,那兩父子早在她年滿十五以後,便開始攛掇仁房家祠將她收為巫兒,要不是後來田館主幫忙擋著,恐怕……”


    “田仁壽。田克之。”


    田籍默默記下這對父子的名字,而後又問道:“這種騙小兒的把戲你姐肯定不會上當的。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那時東邊羊角縣傳來大疫的消息,田館主正準備帶一幫弟子前去支援。”


    “然後魚也要去?”


    “是魚兒姐主動要求去的。”田恕解釋道:“她說大疫如大戰,大戰必有大功,若她能在那邊立功,便能用功勞位為兄長抵罪了。”


    原來她是為了我……


    想到這點,田籍隻覺心中之痛又多了幾分,聲音沙啞道:“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魚兒姐臨行前叮囑我千萬不要跟兄長說田仁壽父子的事。怕兄長知道此事後,衝動之下會跑去找他們算賬。萬一惹了事,罪上加罪,再多的功勞也抵不過來……”


    “至於後來,我想著反正兄長已經平安歸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繼續瞞下去好了……哪知今日傳來噩耗……”說到這裏,田恕眼中再次溢出淚水。


    田籍無言望著他,隻覺得胸口如同壓著一塊沉重大石,十分難受。


    作為有秩者,他比田恕考慮得更深。


    那時媯魚才剛剛“合方”成功,正是德性未穩,需要潛心修德的時候。


    結果為了他的事,匆匆忙忙上了戰場,說不定正是因此喪命……


    “咦,好像有些不對……”


    田籍腦中劃過一道靈光,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麽。


    他再次打開手上的訃告,反反複複看了幾遍,越看越覺得有種違和感。


    訃告是今天才收到的……


    死亡日期是數天前……


    消息是從羊角縣傳來的……


    死因沒有明確說法……


    落款是田氏仁房……


    等等,落款?


    田氏仁房?


    這時田恕也發現了他的異狀,趕緊擦幹眼淚,小腦袋湊了上來。


    田籍指著落款的位置問道:“這份訃告是仁房的人給你的?”


    田恕點了點頭:“族學中來自仁房的師長私下塞給我的。”


    “原來如此!”田籍輕呼一聲,臉上悲色已然消退了一些,“怪不得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是這個問題……”


    “什麽問題?”田恕茫然問道。


    田籍甩了甩手中的訃告,眯眼道:“這種前線人員傷亡的訃告,按理說,要麽由當地官寺發出,要麽是人員所屬府曹收到死訊後,再署名發出。”


    “兄長的意思是……”


    “魚是醫曹派去羊角縣治疫的北門醫館醫者。她的訃告,正常情況下,隻有三種落款格式。”


    “羊角縣的縣寺。”


    “平原都府醫曹。”


    “平原城北門醫館。”


    說到這裏,田籍目光一凝,寒聲道:“但這裏的‘田氏仁房’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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