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赫咬牙做了一個決定——要去找蟒蛇的便便。
對蔣赫來說,這些草原上的蟒蛇很可怕，可是對於當地人來說,那不過是餐桌上的一道菜。
怎麽吃,看心情！
一行人浩浩蕩蕩，頂著大太陽從早找到晚,還沒看見蟒蛇的蹤影。一夥人正打算第二天再來找的時候,蔣赫聽到了熟悉的手機鈴聲。
“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啊,五環你比六環少一環。終於有一天你會修到七環,修完七環再修八環,修完八環修九環……”
蔣赫頓時熱淚盈眶,這是特別為張權西設置的鈴聲！
一群人手持工具,慢慢撥開草叢。
原本以為會有一條大蟒蛇躥出來，可是隻在草叢深處見到了一坨糞！
鈴聲還在響，隔著一坨糞，蔣赫已經感受到了張權西濃濃的思念。
按照蔣赫的推算，蟒蛇大約是有些拉肚子,因為糞便不是成塊狀,而是上麵伴有一些黃綠色的糞水。
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啊！
摸出匕首，挑開,撥拉……終於在一堆臭氣熏天的蟒蛇糞中找到了他的手機。屏幕還在閃爍,隱約能看出張權西的頭像。
日他個仙人板板喲……
蔣赫屏住呼吸，脫下t恤把手機擦了又擦。正要接起電話，手機沒電了！！！
一起來的當地人紛紛豎起大拇指,華國產的手機質量高杠杠的，就麽磋磨都不壞。不過有點小遺憾，他們沒能獵到大蟒蛇，晚上少了下酒菜。
他們的法語裏有濃重的方言味，蔣赫頓了一下才明白他們說的什麽。揮揮手，說手機找到了，晚上請大家喝酒。
幾個非洲兄弟很高興，能和大老板一起喝酒，那可是榮幸的事。
晚上，礦區辦起了篝火晚宴。
烤火架上都是大塊大塊的肉，蔣赫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肉，都是當地的非洲兄弟獵來的。
白天的那幾個孩子蹲在邊上，眼巴巴的看著蔣赫，就那麽咧嘴笑著，也不說話。
小孩子瘦骨嶙峋，能夠清晰看見一條條的肋骨。小胳膊小腿很細，還沒他手裏的燒火棍粗。
蔣赫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把架子上的肉拿下來，分給他們吃。
今天礦上食堂裏包了肉包子，蔣赫讓人拿一筐過來，每個孩子分兩個。一個小男孩拿了包子，笑著用法語說謝謝。在包子上咬了一小口，露出滿臉的幸福。
“木法。”小男孩子指指自己。
就是這個小男孩子白天拿烤熟的根莖給他，蔣赫有印象。
“蔣。”蔣赫笑笑，指著自己介紹。
小男孩抱著包子過來，跟他握手。
他的手可真瘦，全是骨頭，蔣赫一陣心酸。
“木法，你怎麽不吃？”
小男孩：“家裏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還有媽媽。”
“你爸爸呢？”
小男孩指指礦上，意思是打工。
兩個包子哪裏夠那麽多人分，蔣赫又讓人去拿包子。
礦上的經理過來勸他：“蔣老板，這裏到處都是這樣的孩子，您要是這樣分，以後他們都來要吃的。”
蔣赫抽根煙，吐出煙圈。
經理的意思他明白，慣上毛病了以後麻煩，不給還鬧事。
經理又道：“咱們的工人，每天吃飯多少錢都有規定。要是超了，我不好交代。”
叫木法的小男孩有些不安，抱著兩隻包子怯怯的看著他們。
“別怕，讓你吃個夠。”蔣赫摸摸他的頭，轉過身對經理說：“不夠沒關係，我自己掏腰包補上就行，不會讓你為難。”
經理笑笑，蔣家小老板可真好說話。
工人又拿來一筐包子，蔣赫讓幾個孩子過來，把包子都分了。
夜深人靜，大夥都睡覺去了。
蔣赫一個人坐在樹上，望著漫天星空思念一個人。她笑起來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怎麽都好看……
手機裏找出她的微信，細細的摩挲上麵的頭像。孟魚的微信頭像是一個動漫小女孩，乖巧安靜的微笑著。
蔣赫彎起了唇角，拿出匕首在樹幹上刻下“小魚”兩個字。
……
孟魚收到了陰司特辦處的短信，青梅和王爺都去投胎了。
王爺投胎可是不容易，千年老鬼！積分和獎勵也是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
也不知道青梅和王爺投胎到什麽地方，孟魚真心希望他們能夠托生到好的人家。
錢越賺越多，孟魚花錢的地方並不多。平時不喜歡買名牌，很少逛商場，更不用提什麽奢侈品。
於是拿出一百萬建立一個助學基金，就在自己的母校b大。專門資助學習用功勤奮向上但是為學費發愁的學生。
秦教授還專門打來電話，為有這樣的學生感到自豪。
老伴李老師也跟女兒女婿誇讚孟魚，說年紀輕輕這麽能幹，心腸又好。現在多少年輕人都得靠父母資助才能買房，人家孟魚已經資助貧困生了！
越說越激動，李老師給孟魚發信息，讓她有空來家裏吃飯，給她包餃子吃。
孟魚答應一定去。
李輝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激動地給孟魚打電話。
“師妹真牛！師哥我還在奮鬥人生中第一套房產，你已經捐款一百萬了。說出去，師哥我臉上光芒四射，跟探照燈似的賊亮。”
孟魚樂得不行，“你是優秀的人民教師，高考重點線全省top5，說出去我也榮耀。你們雙方父母見麵了嗎？”
記得上次李輝說要見麵的。
李輝嘿嘿笑，“見了，婚期也定下了。”
“什麽時候？”
“下個月訂婚，結婚的話可能在冬天，丈母娘那邊還要請人看屬相八字才能定日子。”
小聊幾句，李輝道：“你的‘鎮痛符’真好使，我女朋友用了以後，特別管用。想托我再買幾張，她爸媽都是老風濕關節炎，一發作的時候太難受了。”
“行，一會兒我給你寄過去。”
孟魚準備了兩張“鎮痛符”和“逆生符”，又給李輝女朋友放上一張“桃麵符”。把快遞單號發過去，李輝要給錢，孟魚沒要，說是送他的訂婚禮物。
晚上，嬌嬌和小孫幾個來了。
小丁最不客氣，一來就吆喝著吃好東西。
孟魚拿出梅子汁和從京城帶回來的特產招待他們，大家吃得很歡。
說起王爺，小孫一個勁兒的笑。
“孟老板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王爺的的確確是去投胎了，可是過程有些波折。”
小丁也跟著笑，連梅子汁都差點噴出來。
“孟老板孟老板，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哈，故事的名字就叫《一個王爺和十四個妾室離婚》。”
“王爺要去投胎，等同於新的一世跟現在劃清關係。也就是說，那十四個妾室要自謀生路了。這哪兒行！！！”
小丁哭唧唧的，現場表演十四個妾室如何鬧騰。
“王爺去投胎的那天太壯觀了，轟動了半個陰司。十四個妾室拉著他哭鼻子抹淚，說什麽也不許。一個個都說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生生世世永相隨。”
小丁本來長得不好看，又擠鼻子弄眼的，把孟魚也給逗樂了。
“那後來呢？”
小丁作勢要去抓小孫的褲子，嚇得小孫到處飄。
“王爺的褲子都被扯下來了，虧得他跑得快，好不容易還剩下一條褲衩。就穿著那條褲衩匆匆忙忙的去投胎了。那些個奸細妾室，比老虎還嚇人。”
院子裏笑成一團，小孫反過來去抓小丁，小丁又飄到葡萄架上。
“小院子裏真是熱鬧。孟老板，納蘭來訪。”
一道聲音從院牆上飄下來，孟魚抬頭一瞧，竟然是納蘭敬飛。
今天的納蘭敬飛還是那身白色胡服，腳蹬白色長靴，頭發用簪子挽起。看上去利索又精神，單單往那裏一站，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孟魚給大家相互介紹，納蘭敬飛拱拱手，跟小孫幾個打招呼。
小孫長的精神又好看，納蘭敬飛的目光明顯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又轉向嬌嬌。
揚聲誇讚道：“好一個天生麗質的美人。”
嬌嬌也拱手：“早就聽聞納蘭掌櫃英姿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看來納蘭敬飛在鬼魂中的確很有知名度，孟魚請她坐下，一起吃點水果。
納蘭敬飛笑了笑，“我還帶了幾個跟班的，不知道是否方便入內。”
孟魚頓時明白過來，納蘭敬飛把她的小鮮肉們帶來了。
“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請進來一起吃點水果吧。”
納蘭敬飛拍拍手，隻見牆頭上出現一排男鬼。
有穿西裝的，有穿中山裝的，還有穿廣袖漢服的。打眼一瞧，得有十三四個，個頂個的好看。
孟魚想起上回納蘭敬飛說，她的三宮六院能吊打整個娛樂圈，這回算是信了。
納蘭敬飛揮揮手：“這位是孟老板。”
十幾個男鬼飄下來，拱手道：“見過孟老板。”又對小丁和小孫他們拱拱手，算是打招呼。
小丁的梅子汁終究還是順著嘴角灑了出來，眼角一抽一抽的。
“我的媽呀！小孫小孫，你第一帥哥的名頭有危險。隨便挑一個出來都能吊打你。”
小孫擰他耳朵，“就你話多！”
納蘭敬飛大笑幾聲，“納蘭平生愛好，除了賺錢斂財，便是收集美男子，讓諸位見笑了。”
嬌嬌和小孫也曾有過耳聞，隻是聞名不如見麵。親眼看過這些小鮮肉的顏值，才知道納蘭敬飛此鬼相當不一般。
“孟老板，今天帶他們來，主要是搬運香燭。”
孟魚起身道，“我去拿。”
香燭搬了出來，納蘭敬飛一共要了五十箱，孟魚給她打八折。
小鮮肉們搬著箱子走了，獨獨留下兩名小鮮肉作陪。一個是宋朝時期的男鬼，叫燕清。一個是前幾年剛剛故去的男鬼，叫旬劍。
大家在一起聊天，燕清很善談，感覺有點像小孫。
麵前盤子裏有一串葡萄，燕清剝了皮喂給納蘭敬飛吃。納蘭敬飛也已經習慣男鬼們的侍奉，半點不覺得不好意思。
聊了幾句，納蘭敬飛轉頭問：“那個剛來的，這幾天怎麽樣了？”
燕清：“比之前好了些，能飄個幾米遠。”
旬劍插話說：“他運氣好，遇到了咱們納蘭掌櫃。要再晚幾天，可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了。”
燕清：“咱們掌櫃的，素來熱心腸。”
看他倆說起納蘭敬飛，倒不是麵子上的恭維，而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納蘭敬飛拿出隨身帶的小酒壺，仰頭猛灌一口，抬袖一擦。
見大家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笑道：“年紀輕輕早逝，本就是命運不濟。但凡被我遇見的這些個小可憐，他有所求，我有所需，自然要拉一把。”
燕清笑笑，說起自己的過去，“當初我在沙漠中迷路，最後落得個饑渴而亡，是納蘭掌櫃收留了我。”
旬劍也道：“我也是，那時候被厲鬼欺負，是納蘭掌櫃救了我。這回姓賀的小子也是，被人折磨的夠嗆，又扔到海底喂鯊魚。魂魄都被折磨的快散了，是納蘭掌櫃救下他。”
小丁和小孫都感慨於納蘭敬飛的俠義，可是孟魚卻是關注那人的姓氏。
“姓賀的鬼魂？”
納蘭敬飛：“是姓賀，跟一個演員長得有幾分相像。說起來，那演員我在橫店還見過幾次，模樣是我的菜。”
孟魚拿出手機，上回賀南笙發給她的照片還有。
“你說的，不會是他吧。”
納蘭敬飛眼睛毒，哪怕是十年前的照片，隻看一眼也認得出來。
“沒錯，就是他。怎麽，孟老板認識？”
……賀東笙，果然命短。
“知道他為什麽被扔下海喂鯊魚嗎？”
納蘭敬飛搖頭，“他身體非常弱，之前還無法說話。自從救下這家夥，我一直沒去看他。若是孟老板想知道的話，不妨我命他們把此鬼送過來，一問便知。”
真是爽快！
孟魚拱手：“多謝納蘭掌櫃的。”
大約過了半小時，旬劍帶來一個男鬼。
孟魚看他的樣子，幾乎看不出和照片上哪裏相似。目光呆滯，半點陽光之氣都沒有。神情憔悴不堪，和照片上判若兩人。虧得納蘭敬飛眼睛厲害，能夠一眼瞅出來是本人。
納蘭敬飛說了一下她撿到賀東笙時的情況。
之前受過酷刑，腦袋上被釘入鋼釘。四肢的肉被刀割下，尚未斷氣的情況下被扔進海中。鯊魚喜歡血腥氣，賀東笙最終葬身在鯊魚口中。
如此慘死，把大家都驚呆了。
小丁拍著小胸脯直喘氣，“我的媽呀！嚇死我了！我頭一回感覺到自己掉進水裏淹死是這麽美好幸福的事。”
賀東笙生前收到重創，死後都沒緩過勁兒來。
孟魚把手機照片給他看：“這是賀南笙發給我的照片，你還記得他嗎？”
聽到賀南笙三個字，男鬼眼珠總算是動了動，目光慢慢移到孟魚的手機。
幾秒種後，眼睛裏總算是有了一絲神采。
“南笙，他是我弟弟，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還好，腦子是清醒的！
孟魚：“我前幾天見到賀南笙，他和你的父母都在尋找你的下落，他們非常擔心你。”
“我對不起他們。”賀東笙聲音嘶啞，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容，“讓我的父母經曆喪子之痛，把養老的重任都壓在南笙肩上。”
小丁把一杯梅子汁放在他手裏，“噩夢都過去了，你現在是鬼，自由了！孟老板是難得的好心人，你要是有什麽冤情，可以告訴她。”
賀東笙握緊梅子汁，這才發現孟魚和院子裏的鬼都不一樣，眼神溢出光彩。
“你……是人？你居然能和鬼打交道？”
孟魚道：“我是陰司特辦處的職員，和鬼魂打交道是我的使命之一。你有什麽冤情可以告訴我，我替你報案。”
賀東笙有些激動，“從小，我有一個夢想，就是當警察抓壞人。十八歲那年，我拿到了警校通知書……”
賀東笙剛一入警校，就被選拔出來秘密特訓。兩年後，賀東笙化名郭侗，打入邊境販du集團的內部。
賀東笙機警，一向小心謹慎，不斷向上級提供du販內部信息。
直到一月前，他身份泄露，du販用酷刑折磨他，讓他說出聯係人是誰，用什麽聯係方式。他絕不會出賣戰友，於是遭到了酷刑。
整整三天三夜，du販子先是用刀一片片削下了他四肢的肉，又將一根鋼釘打入他的頭骨。du販子說，這樣的人死後會魂飛魄散，連鬼都當不成。
他們把他投進大海，看著鯊魚將他吞入腹中。
他以為自己真的會魂飛魄散，沒想到隻是靈魂虛弱無比，附著在海底的礁石上。
再後來，賀東笙被路過的納蘭敬飛救下，一直在她那裏養魂魄。
院子裏的鬼魂都不說話了，見過慘死的，沒見過這麽慘死的。
孟魚再好的脾氣，此刻也氣的心肝肺疼。恨不得那些作惡的du販子都投進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你有什麽心願嗎？或者，我幫你報案。”
賀東笙搖搖頭，她報案沒有用。屍骨無存，沒有證據，況且他的名字在檔案裏是犯罪人員，隻有上線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臥底。
手指蘸上梅子果汁，在地麵寫了一串數字。
“請孟老板明天九點準時撥打這個電話，就說‘你要的外賣不小心掉水裏了’。問你姓什麽，就說姓‘忠’，忠心的忠。”
孟魚鄭重的點頭：“你放心。”
賀東笙身體太虛弱，被旬劍和燕清駕著往回飄。
小院子一片安靜，大家都沉浸在悲傷氣氛的情緒當中……
小孫最先打破沉默，“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讓孟老板早些休息吧，明天還有正事要幹。”
納蘭敬飛也拱拱手：“我先回去看看這隻小可憐，有空大家一起喝酒。”
……
第二天九點，孟魚準時撥通那賀東笙給的號碼。
原本還擔心會不會不接，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在“嘀嘀嘀”三聲之後，那邊一個略顯蒼老的男人接了電話。
“你好，哪位？”
孟魚把昨晚重複好多遍的句子說出來，“你要的外賣不小心掉水裏了。”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好似強忍著巨大的悲傷，“你……你姓什麽？”
“我姓忠，忠心的忠。”
又是一陣沉默，男人顫著聲音，“謝謝，我知道了。”
孟魚發微信給納蘭敬飛，告訴她電話已經打過了。
納蘭敬飛發來兩個字，簡短意賅。
“多謝！”
……
天氣陰沉，少了酷熱。
打完電話後的孟魚在小院子裏畫符咒，一連三張都作廢了。
一想到臥底英雄遭遇非人酷刑，孟魚心裏十分難受，想為他多做點什麽！
可是，她能做什麽呢？
賀南笙和他的父母，還等著兒子回來。如果她就這麽告訴他們，賀東笙遭受酷刑而死，怕是誰都受不了。就連他們這些沒有血親的外人都感到難受，何況血濃於水的親人。
正難受著，收到了來自小丁的短信。
“孟老板，昨晚那家夥死的太慘，連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帶幾個水鬼弟兄去那邊海域看看，盡量替他找回屍骨。”
在大海裏尋找屍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魚心中劃過熱流，“那片海域挺大，可能不好找。”
小丁：“我去試試吧，海裏的冤魂多的是，估摸著那天晚上有別的鬼魂看到過慘劇。沒準兒哪裏就能得到一個信息。”
孟魚：“下回請你吃功德蛋糕。”
“一言為定。”
不光小丁找，就連納蘭敬飛也帶著三宮六院裏的水鬼們下海去找屍骨。
雖說死後都是一樣的鬼魂，可是他們看不得英雄的屍骨就那麽葬身海底。為賀東笙找回屍骨，是他們對英雄的敬意。
找到屍骨，是三天後。
小丁這雙眼睛，又立了大功。
海底各種屍骨隨著暗流四處移動，小丁在出事的海域附近一寸一寸的找，終於找到帶有釘子的頭顱。一堆新骨頭老骨頭堆在一起，跟小山似的，很難分辨清楚哪是人骨頭。
小丁耐著性子，從骨頭山裏扒拉和頭骨新鮮度一模一樣的骨頭。有的骨頭已經被鯊魚咬斷，碎成小塊，可是小丁還是做出了奇跡。
整整二百零六塊骨頭，一塊不少。
同樣是找到骨頭的這一天，新聞報道破獲一起販du案，繳獲的dupin數量是某省曆史之最。
賀東笙再來的時候，身體依然虛弱。
納蘭敬飛按照經驗判斷，他得盡快投胎，再往後拖，說不定哪天就魂飛魄散了。
賀東笙撫著自己的屍骨，精神倒是比之前好得多。
“他們被抓是罪有應得，說明我的死是有價值的。要是人生重新來一回，我依然走這條路，依然堅決打擊犯罪集團。”
孟魚：“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我幫你完成。”
賀東笙仰頭看天，長歎一聲……
“我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再見父母一麵，沒有再見弟弟一麵。他們為我操了太多太多的心，這輩子，我虧欠他們。”
記得上回張權西的母親靈魂那麽虛弱，隻能趴在屍骨上喘息。如今賀東笙也弱得很，若是附著在屍骨上，她可以帶著他連夜去見一麵賀南笙和他們的父母。
孟魚：“今晚我帶你去見他們，有什麽話，我替你轉達。”
……
半夜突然接到孟魚的電話，剛剛拍完夜戲，正在醫院陪床的賀南笙有些發懵。
找到他的哥哥了，是什麽意思……
好在青陽鎮離著橫店拍攝基地不算特別遠，開車三多個小時能到。
司機師傅特別高興，能拉上這麽一趟活兒。一路話癆，聊著最近剛發生的那起震驚全國的du品案件。
“姑娘我跟你說，這樣的大案子能夠破獲，裏麵肯定有咱們的臥底。我就佩服這些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能去幹這麽爺們兒的事！說起來，一般人幹不了。”
孟魚：“是啊，我也很佩服。”
司機：“不過這些人的下場可不一定好。運氣好的執行完任務還能回來升官，有的人就那麽埋骨他鄉了，死後都不見得有塊碑。有的人即使後來活下來了，也不見得能夠和妻兒父母團聚。他們怕呀，怕犯罪分子禍害他們家人。看過孫儷演的《玉觀音》沒？”
孟魚：“看過，他們是真英雄！”
司機聊著，一腳油門踩到了賀南笙父母所在的醫院。
見到孟魚拖著一個行李箱，表情凝重，賀南笙仿佛有感應，目光盯著行李箱發怔。
賀東笙從行李箱出來，站在賀南笙麵前。抬手觸摸他的肩膀，卻落了空。
孟魚強忍心中難過，輕聲道：“你的哥哥現在就在你麵前，去一起看看你們的父母吧，他的時間不多。”
賀南笙感受到了一絲徹骨的涼意，他伸手觸摸這絲涼意，眼淚落下來。
“哥，我帶你去看咱爸咱媽。”
老兩口病的厲害，住在同一間病房。
床上的老人還不到六十歲，已經是滿頭銀發，倍顯蒼老，眉間是病痛和思念帶來的憂愁。賀東笙輕輕撫摸兩位老人的手，滿滿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
他對得起國家和百姓，可是對不住家人！
他可以當英雄，出生入死，可是當不了一個好哥哥，當不了好兒子！
天際微微發亮，不能再待下去了。賀東笙輕聲和睡夢中的父母告別，托孟魚轉達一句話給賀南笙。
“以後，咱爸咱媽就托付給你了，來世再做兄弟！”
賀東笙的心願已完成，他要準備去投胎。
賀南笙強忍著心中痛苦和不舍，追問他的哥哥到底怎麽死的，他要報仇！
賀東笙笑笑，囑咐孟魚：“不要將他死的過程告訴他們。會有那麽一天，組織上派人來家裏，給他們一個交代。”
賀南笙抱住頭，蹲在走廊裏壓抑的哭。
賀東笙過去抱抱弟弟，就像活著的時候那樣。心願已了，準備要去投胎。
忽然，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現在醫院走廊，孟魚和賀東笙都一愣。
居然是櫻魅！
孟魚心中一動，她怎麽來了……
對蔣赫來說,這些草原上的蟒蛇很可怕，可是對於當地人來說,那不過是餐桌上的一道菜。
怎麽吃,看心情！
一行人浩浩蕩蕩，頂著大太陽從早找到晚,還沒看見蟒蛇的蹤影。一夥人正打算第二天再來找的時候,蔣赫聽到了熟悉的手機鈴聲。
“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啊,五環你比六環少一環。終於有一天你會修到七環,修完七環再修八環,修完八環修九環……”
蔣赫頓時熱淚盈眶,這是特別為張權西設置的鈴聲！
一群人手持工具,慢慢撥開草叢。
原本以為會有一條大蟒蛇躥出來，可是隻在草叢深處見到了一坨糞！
鈴聲還在響，隔著一坨糞，蔣赫已經感受到了張權西濃濃的思念。
按照蔣赫的推算，蟒蛇大約是有些拉肚子,因為糞便不是成塊狀,而是上麵伴有一些黃綠色的糞水。
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啊！
摸出匕首，挑開,撥拉……終於在一堆臭氣熏天的蟒蛇糞中找到了他的手機。屏幕還在閃爍,隱約能看出張權西的頭像。
日他個仙人板板喲……
蔣赫屏住呼吸，脫下t恤把手機擦了又擦。正要接起電話，手機沒電了！！！
一起來的當地人紛紛豎起大拇指,華國產的手機質量高杠杠的，就麽磋磨都不壞。不過有點小遺憾，他們沒能獵到大蟒蛇，晚上少了下酒菜。
他們的法語裏有濃重的方言味，蔣赫頓了一下才明白他們說的什麽。揮揮手，說手機找到了，晚上請大家喝酒。
幾個非洲兄弟很高興，能和大老板一起喝酒，那可是榮幸的事。
晚上，礦區辦起了篝火晚宴。
烤火架上都是大塊大塊的肉，蔣赫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肉，都是當地的非洲兄弟獵來的。
白天的那幾個孩子蹲在邊上，眼巴巴的看著蔣赫，就那麽咧嘴笑著，也不說話。
小孩子瘦骨嶙峋，能夠清晰看見一條條的肋骨。小胳膊小腿很細，還沒他手裏的燒火棍粗。
蔣赫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把架子上的肉拿下來，分給他們吃。
今天礦上食堂裏包了肉包子，蔣赫讓人拿一筐過來，每個孩子分兩個。一個小男孩拿了包子，笑著用法語說謝謝。在包子上咬了一小口，露出滿臉的幸福。
“木法。”小男孩子指指自己。
就是這個小男孩子白天拿烤熟的根莖給他，蔣赫有印象。
“蔣。”蔣赫笑笑，指著自己介紹。
小男孩抱著包子過來，跟他握手。
他的手可真瘦，全是骨頭，蔣赫一陣心酸。
“木法，你怎麽不吃？”
小男孩：“家裏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還有媽媽。”
“你爸爸呢？”
小男孩指指礦上，意思是打工。
兩個包子哪裏夠那麽多人分，蔣赫又讓人去拿包子。
礦上的經理過來勸他：“蔣老板，這裏到處都是這樣的孩子，您要是這樣分，以後他們都來要吃的。”
蔣赫抽根煙，吐出煙圈。
經理的意思他明白，慣上毛病了以後麻煩，不給還鬧事。
經理又道：“咱們的工人，每天吃飯多少錢都有規定。要是超了，我不好交代。”
叫木法的小男孩有些不安，抱著兩隻包子怯怯的看著他們。
“別怕，讓你吃個夠。”蔣赫摸摸他的頭，轉過身對經理說：“不夠沒關係，我自己掏腰包補上就行，不會讓你為難。”
經理笑笑，蔣家小老板可真好說話。
工人又拿來一筐包子，蔣赫讓幾個孩子過來，把包子都分了。
夜深人靜，大夥都睡覺去了。
蔣赫一個人坐在樹上，望著漫天星空思念一個人。她笑起來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怎麽都好看……
手機裏找出她的微信，細細的摩挲上麵的頭像。孟魚的微信頭像是一個動漫小女孩，乖巧安靜的微笑著。
蔣赫彎起了唇角，拿出匕首在樹幹上刻下“小魚”兩個字。
……
孟魚收到了陰司特辦處的短信，青梅和王爺都去投胎了。
王爺投胎可是不容易，千年老鬼！積分和獎勵也是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
也不知道青梅和王爺投胎到什麽地方，孟魚真心希望他們能夠托生到好的人家。
錢越賺越多，孟魚花錢的地方並不多。平時不喜歡買名牌，很少逛商場，更不用提什麽奢侈品。
於是拿出一百萬建立一個助學基金，就在自己的母校b大。專門資助學習用功勤奮向上但是為學費發愁的學生。
秦教授還專門打來電話，為有這樣的學生感到自豪。
老伴李老師也跟女兒女婿誇讚孟魚，說年紀輕輕這麽能幹，心腸又好。現在多少年輕人都得靠父母資助才能買房，人家孟魚已經資助貧困生了！
越說越激動，李老師給孟魚發信息，讓她有空來家裏吃飯，給她包餃子吃。
孟魚答應一定去。
李輝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激動地給孟魚打電話。
“師妹真牛！師哥我還在奮鬥人生中第一套房產，你已經捐款一百萬了。說出去，師哥我臉上光芒四射，跟探照燈似的賊亮。”
孟魚樂得不行，“你是優秀的人民教師，高考重點線全省top5，說出去我也榮耀。你們雙方父母見麵了嗎？”
記得上次李輝說要見麵的。
李輝嘿嘿笑，“見了，婚期也定下了。”
“什麽時候？”
“下個月訂婚，結婚的話可能在冬天，丈母娘那邊還要請人看屬相八字才能定日子。”
小聊幾句，李輝道：“你的‘鎮痛符’真好使，我女朋友用了以後，特別管用。想托我再買幾張，她爸媽都是老風濕關節炎，一發作的時候太難受了。”
“行，一會兒我給你寄過去。”
孟魚準備了兩張“鎮痛符”和“逆生符”，又給李輝女朋友放上一張“桃麵符”。把快遞單號發過去，李輝要給錢，孟魚沒要，說是送他的訂婚禮物。
晚上，嬌嬌和小孫幾個來了。
小丁最不客氣，一來就吆喝著吃好東西。
孟魚拿出梅子汁和從京城帶回來的特產招待他們，大家吃得很歡。
說起王爺，小孫一個勁兒的笑。
“孟老板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王爺的的確確是去投胎了，可是過程有些波折。”
小丁也跟著笑，連梅子汁都差點噴出來。
“孟老板孟老板，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哈，故事的名字就叫《一個王爺和十四個妾室離婚》。”
“王爺要去投胎，等同於新的一世跟現在劃清關係。也就是說，那十四個妾室要自謀生路了。這哪兒行！！！”
小丁哭唧唧的，現場表演十四個妾室如何鬧騰。
“王爺去投胎的那天太壯觀了，轟動了半個陰司。十四個妾室拉著他哭鼻子抹淚，說什麽也不許。一個個都說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生生世世永相隨。”
小丁本來長得不好看，又擠鼻子弄眼的，把孟魚也給逗樂了。
“那後來呢？”
小丁作勢要去抓小孫的褲子，嚇得小孫到處飄。
“王爺的褲子都被扯下來了，虧得他跑得快，好不容易還剩下一條褲衩。就穿著那條褲衩匆匆忙忙的去投胎了。那些個奸細妾室，比老虎還嚇人。”
院子裏笑成一團，小孫反過來去抓小丁，小丁又飄到葡萄架上。
“小院子裏真是熱鬧。孟老板，納蘭來訪。”
一道聲音從院牆上飄下來，孟魚抬頭一瞧，竟然是納蘭敬飛。
今天的納蘭敬飛還是那身白色胡服，腳蹬白色長靴，頭發用簪子挽起。看上去利索又精神，單單往那裏一站，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孟魚給大家相互介紹，納蘭敬飛拱拱手，跟小孫幾個打招呼。
小孫長的精神又好看，納蘭敬飛的目光明顯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又轉向嬌嬌。
揚聲誇讚道：“好一個天生麗質的美人。”
嬌嬌也拱手：“早就聽聞納蘭掌櫃英姿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看來納蘭敬飛在鬼魂中的確很有知名度，孟魚請她坐下，一起吃點水果。
納蘭敬飛笑了笑，“我還帶了幾個跟班的，不知道是否方便入內。”
孟魚頓時明白過來，納蘭敬飛把她的小鮮肉們帶來了。
“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請進來一起吃點水果吧。”
納蘭敬飛拍拍手，隻見牆頭上出現一排男鬼。
有穿西裝的，有穿中山裝的，還有穿廣袖漢服的。打眼一瞧，得有十三四個，個頂個的好看。
孟魚想起上回納蘭敬飛說，她的三宮六院能吊打整個娛樂圈，這回算是信了。
納蘭敬飛揮揮手：“這位是孟老板。”
十幾個男鬼飄下來，拱手道：“見過孟老板。”又對小丁和小孫他們拱拱手，算是打招呼。
小丁的梅子汁終究還是順著嘴角灑了出來，眼角一抽一抽的。
“我的媽呀！小孫小孫，你第一帥哥的名頭有危險。隨便挑一個出來都能吊打你。”
小孫擰他耳朵，“就你話多！”
納蘭敬飛大笑幾聲，“納蘭平生愛好，除了賺錢斂財，便是收集美男子，讓諸位見笑了。”
嬌嬌和小孫也曾有過耳聞，隻是聞名不如見麵。親眼看過這些小鮮肉的顏值，才知道納蘭敬飛此鬼相當不一般。
“孟老板，今天帶他們來，主要是搬運香燭。”
孟魚起身道，“我去拿。”
香燭搬了出來，納蘭敬飛一共要了五十箱，孟魚給她打八折。
小鮮肉們搬著箱子走了，獨獨留下兩名小鮮肉作陪。一個是宋朝時期的男鬼，叫燕清。一個是前幾年剛剛故去的男鬼，叫旬劍。
大家在一起聊天，燕清很善談，感覺有點像小孫。
麵前盤子裏有一串葡萄，燕清剝了皮喂給納蘭敬飛吃。納蘭敬飛也已經習慣男鬼們的侍奉，半點不覺得不好意思。
聊了幾句，納蘭敬飛轉頭問：“那個剛來的，這幾天怎麽樣了？”
燕清：“比之前好了些，能飄個幾米遠。”
旬劍插話說：“他運氣好，遇到了咱們納蘭掌櫃。要再晚幾天，可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了。”
燕清：“咱們掌櫃的，素來熱心腸。”
看他倆說起納蘭敬飛，倒不是麵子上的恭維，而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納蘭敬飛拿出隨身帶的小酒壺，仰頭猛灌一口，抬袖一擦。
見大家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笑道：“年紀輕輕早逝，本就是命運不濟。但凡被我遇見的這些個小可憐，他有所求，我有所需，自然要拉一把。”
燕清笑笑，說起自己的過去，“當初我在沙漠中迷路，最後落得個饑渴而亡，是納蘭掌櫃收留了我。”
旬劍也道：“我也是，那時候被厲鬼欺負，是納蘭掌櫃救了我。這回姓賀的小子也是，被人折磨的夠嗆，又扔到海底喂鯊魚。魂魄都被折磨的快散了，是納蘭掌櫃救下他。”
小丁和小孫都感慨於納蘭敬飛的俠義，可是孟魚卻是關注那人的姓氏。
“姓賀的鬼魂？”
納蘭敬飛：“是姓賀，跟一個演員長得有幾分相像。說起來，那演員我在橫店還見過幾次，模樣是我的菜。”
孟魚拿出手機，上回賀南笙發給她的照片還有。
“你說的，不會是他吧。”
納蘭敬飛眼睛毒，哪怕是十年前的照片，隻看一眼也認得出來。
“沒錯，就是他。怎麽，孟老板認識？”
……賀東笙，果然命短。
“知道他為什麽被扔下海喂鯊魚嗎？”
納蘭敬飛搖頭，“他身體非常弱，之前還無法說話。自從救下這家夥，我一直沒去看他。若是孟老板想知道的話，不妨我命他們把此鬼送過來，一問便知。”
真是爽快！
孟魚拱手：“多謝納蘭掌櫃的。”
大約過了半小時，旬劍帶來一個男鬼。
孟魚看他的樣子，幾乎看不出和照片上哪裏相似。目光呆滯，半點陽光之氣都沒有。神情憔悴不堪，和照片上判若兩人。虧得納蘭敬飛眼睛厲害，能夠一眼瞅出來是本人。
納蘭敬飛說了一下她撿到賀東笙時的情況。
之前受過酷刑，腦袋上被釘入鋼釘。四肢的肉被刀割下，尚未斷氣的情況下被扔進海中。鯊魚喜歡血腥氣，賀東笙最終葬身在鯊魚口中。
如此慘死，把大家都驚呆了。
小丁拍著小胸脯直喘氣，“我的媽呀！嚇死我了！我頭一回感覺到自己掉進水裏淹死是這麽美好幸福的事。”
賀東笙生前收到重創，死後都沒緩過勁兒來。
孟魚把手機照片給他看：“這是賀南笙發給我的照片，你還記得他嗎？”
聽到賀南笙三個字，男鬼眼珠總算是動了動，目光慢慢移到孟魚的手機。
幾秒種後，眼睛裏總算是有了一絲神采。
“南笙，他是我弟弟，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還好，腦子是清醒的！
孟魚：“我前幾天見到賀南笙，他和你的父母都在尋找你的下落，他們非常擔心你。”
“我對不起他們。”賀東笙聲音嘶啞，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容，“讓我的父母經曆喪子之痛，把養老的重任都壓在南笙肩上。”
小丁把一杯梅子汁放在他手裏，“噩夢都過去了，你現在是鬼，自由了！孟老板是難得的好心人，你要是有什麽冤情，可以告訴她。”
賀東笙握緊梅子汁，這才發現孟魚和院子裏的鬼都不一樣，眼神溢出光彩。
“你……是人？你居然能和鬼打交道？”
孟魚道：“我是陰司特辦處的職員，和鬼魂打交道是我的使命之一。你有什麽冤情可以告訴我，我替你報案。”
賀東笙有些激動，“從小，我有一個夢想，就是當警察抓壞人。十八歲那年，我拿到了警校通知書……”
賀東笙剛一入警校，就被選拔出來秘密特訓。兩年後，賀東笙化名郭侗，打入邊境販du集團的內部。
賀東笙機警，一向小心謹慎，不斷向上級提供du販內部信息。
直到一月前，他身份泄露，du販用酷刑折磨他，讓他說出聯係人是誰，用什麽聯係方式。他絕不會出賣戰友，於是遭到了酷刑。
整整三天三夜，du販子先是用刀一片片削下了他四肢的肉，又將一根鋼釘打入他的頭骨。du販子說，這樣的人死後會魂飛魄散，連鬼都當不成。
他們把他投進大海，看著鯊魚將他吞入腹中。
他以為自己真的會魂飛魄散，沒想到隻是靈魂虛弱無比，附著在海底的礁石上。
再後來，賀東笙被路過的納蘭敬飛救下，一直在她那裏養魂魄。
院子裏的鬼魂都不說話了，見過慘死的，沒見過這麽慘死的。
孟魚再好的脾氣，此刻也氣的心肝肺疼。恨不得那些作惡的du販子都投進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你有什麽心願嗎？或者，我幫你報案。”
賀東笙搖搖頭，她報案沒有用。屍骨無存，沒有證據，況且他的名字在檔案裏是犯罪人員，隻有上線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臥底。
手指蘸上梅子果汁，在地麵寫了一串數字。
“請孟老板明天九點準時撥打這個電話，就說‘你要的外賣不小心掉水裏了’。問你姓什麽，就說姓‘忠’，忠心的忠。”
孟魚鄭重的點頭：“你放心。”
賀東笙身體太虛弱，被旬劍和燕清駕著往回飄。
小院子一片安靜，大家都沉浸在悲傷氣氛的情緒當中……
小孫最先打破沉默，“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讓孟老板早些休息吧，明天還有正事要幹。”
納蘭敬飛也拱拱手：“我先回去看看這隻小可憐，有空大家一起喝酒。”
……
第二天九點，孟魚準時撥通那賀東笙給的號碼。
原本還擔心會不會不接，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在“嘀嘀嘀”三聲之後，那邊一個略顯蒼老的男人接了電話。
“你好，哪位？”
孟魚把昨晚重複好多遍的句子說出來，“你要的外賣不小心掉水裏了。”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好似強忍著巨大的悲傷，“你……你姓什麽？”
“我姓忠，忠心的忠。”
又是一陣沉默，男人顫著聲音，“謝謝，我知道了。”
孟魚發微信給納蘭敬飛，告訴她電話已經打過了。
納蘭敬飛發來兩個字，簡短意賅。
“多謝！”
……
天氣陰沉，少了酷熱。
打完電話後的孟魚在小院子裏畫符咒，一連三張都作廢了。
一想到臥底英雄遭遇非人酷刑，孟魚心裏十分難受，想為他多做點什麽！
可是，她能做什麽呢？
賀南笙和他的父母，還等著兒子回來。如果她就這麽告訴他們，賀東笙遭受酷刑而死，怕是誰都受不了。就連他們這些沒有血親的外人都感到難受，何況血濃於水的親人。
正難受著，收到了來自小丁的短信。
“孟老板，昨晚那家夥死的太慘，連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帶幾個水鬼弟兄去那邊海域看看，盡量替他找回屍骨。”
在大海裏尋找屍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魚心中劃過熱流，“那片海域挺大，可能不好找。”
小丁：“我去試試吧，海裏的冤魂多的是，估摸著那天晚上有別的鬼魂看到過慘劇。沒準兒哪裏就能得到一個信息。”
孟魚：“下回請你吃功德蛋糕。”
“一言為定。”
不光小丁找，就連納蘭敬飛也帶著三宮六院裏的水鬼們下海去找屍骨。
雖說死後都是一樣的鬼魂，可是他們看不得英雄的屍骨就那麽葬身海底。為賀東笙找回屍骨，是他們對英雄的敬意。
找到屍骨，是三天後。
小丁這雙眼睛，又立了大功。
海底各種屍骨隨著暗流四處移動，小丁在出事的海域附近一寸一寸的找，終於找到帶有釘子的頭顱。一堆新骨頭老骨頭堆在一起，跟小山似的，很難分辨清楚哪是人骨頭。
小丁耐著性子，從骨頭山裏扒拉和頭骨新鮮度一模一樣的骨頭。有的骨頭已經被鯊魚咬斷，碎成小塊，可是小丁還是做出了奇跡。
整整二百零六塊骨頭，一塊不少。
同樣是找到骨頭的這一天，新聞報道破獲一起販du案，繳獲的dupin數量是某省曆史之最。
賀東笙再來的時候，身體依然虛弱。
納蘭敬飛按照經驗判斷，他得盡快投胎，再往後拖，說不定哪天就魂飛魄散了。
賀東笙撫著自己的屍骨，精神倒是比之前好得多。
“他們被抓是罪有應得，說明我的死是有價值的。要是人生重新來一回，我依然走這條路，依然堅決打擊犯罪集團。”
孟魚：“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我幫你完成。”
賀東笙仰頭看天，長歎一聲……
“我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再見父母一麵，沒有再見弟弟一麵。他們為我操了太多太多的心，這輩子，我虧欠他們。”
記得上回張權西的母親靈魂那麽虛弱，隻能趴在屍骨上喘息。如今賀東笙也弱得很，若是附著在屍骨上，她可以帶著他連夜去見一麵賀南笙和他們的父母。
孟魚：“今晚我帶你去見他們，有什麽話，我替你轉達。”
……
半夜突然接到孟魚的電話，剛剛拍完夜戲，正在醫院陪床的賀南笙有些發懵。
找到他的哥哥了，是什麽意思……
好在青陽鎮離著橫店拍攝基地不算特別遠，開車三多個小時能到。
司機師傅特別高興，能拉上這麽一趟活兒。一路話癆，聊著最近剛發生的那起震驚全國的du品案件。
“姑娘我跟你說，這樣的大案子能夠破獲，裏麵肯定有咱們的臥底。我就佩服這些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能去幹這麽爺們兒的事！說起來，一般人幹不了。”
孟魚：“是啊，我也很佩服。”
司機：“不過這些人的下場可不一定好。運氣好的執行完任務還能回來升官，有的人就那麽埋骨他鄉了，死後都不見得有塊碑。有的人即使後來活下來了，也不見得能夠和妻兒父母團聚。他們怕呀，怕犯罪分子禍害他們家人。看過孫儷演的《玉觀音》沒？”
孟魚：“看過，他們是真英雄！”
司機聊著，一腳油門踩到了賀南笙父母所在的醫院。
見到孟魚拖著一個行李箱，表情凝重，賀南笙仿佛有感應，目光盯著行李箱發怔。
賀東笙從行李箱出來，站在賀南笙麵前。抬手觸摸他的肩膀，卻落了空。
孟魚強忍心中難過，輕聲道：“你的哥哥現在就在你麵前，去一起看看你們的父母吧，他的時間不多。”
賀南笙感受到了一絲徹骨的涼意，他伸手觸摸這絲涼意，眼淚落下來。
“哥，我帶你去看咱爸咱媽。”
老兩口病的厲害，住在同一間病房。
床上的老人還不到六十歲，已經是滿頭銀發，倍顯蒼老，眉間是病痛和思念帶來的憂愁。賀東笙輕輕撫摸兩位老人的手，滿滿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
他對得起國家和百姓，可是對不住家人！
他可以當英雄，出生入死，可是當不了一個好哥哥，當不了好兒子！
天際微微發亮，不能再待下去了。賀東笙輕聲和睡夢中的父母告別，托孟魚轉達一句話給賀南笙。
“以後，咱爸咱媽就托付給你了，來世再做兄弟！”
賀東笙的心願已完成，他要準備去投胎。
賀南笙強忍著心中痛苦和不舍，追問他的哥哥到底怎麽死的，他要報仇！
賀東笙笑笑，囑咐孟魚：“不要將他死的過程告訴他們。會有那麽一天，組織上派人來家裏，給他們一個交代。”
賀南笙抱住頭，蹲在走廊裏壓抑的哭。
賀東笙過去抱抱弟弟，就像活著的時候那樣。心願已了，準備要去投胎。
忽然，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現在醫院走廊，孟魚和賀東笙都一愣。
居然是櫻魅！
孟魚心中一動，她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