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張鐵路沙河車站是位於京城與昌平之間的小站,過往的列車很少在此停靠,所謂的站台也不過兩三間簡陋的房屋而已。第二混成團一二千人馬將這個小站擠得水泄不通,不過整體上講還算井然有序,以連為單位緩慢的往車站內走去。唐之道對此早有準備,在來之前安排人專門花了整整一個時辰給士兵們講解乘坐火車的注意事項。盡管營地離鐵路線也不過幾裏路,可第一次坐火車的士兵還是挺多的。


    “嗚嗚……”隨著幾聲悠長的汽笛聲一列火車緩緩駛進沙河車站,這是京城開往張家口的客運列車,為了運輸第二混成團特別預留了幾節車廂。這就是純國有鐵路的好處,要是洋人控製下鐵路坐起就麻煩多了,最起碼的車票就免不了。


    “一營一連先上,其餘各連依順序跟進,一個連盡量乘坐同一個車廂。”隨著杜世傑的一聲令下,士兵們懷著興奮、忐忑、緊張的心情依次往火車上爬去。一旁的軍官們大聲的嗬斥著,生怕某個小兵走神走錯車廂。


    車站的大門外團長唐之道正注視著行進中的隊伍,不時與身邊前來送行的朋友們小聲的交談著。前來送行的人並不多,隻有唐之道在京城的幾個朋友、沙河鎮鎮上的幾個頭麵人物、張遠航等暫時留守的軍官以及附近幾個村落自發前來送行的民眾。場麵算不上冷清但也絕談不上熱烈,相反伴著瑟瑟的秋風倒有幾分的蕭瑟。


    “若水,你們此行非比尋常,要多加小心。”胡炳燾語重心長的說道:“萬事不要逞強,多多向上峰請示匯報。”


    “胡大哥過濾了,不就巴布紮布那幫蒙匪嘛!”唐之道信心滿滿的說道:“倒是日本人的動向值得關注。”


    “老弟你可不要小看巴布紮布,這幾個月他可是屢屢擊敗熱河一帶的毅軍,洗劫了好幾個大的集鎮,人數已經達到數千之眾!”胡炳燾對唐之道的不以為然頗為憂慮,據比較可靠的情報,日本軍部已經加大對巴布紮布援助力度,洮遼一帶的吳俊升部多次截獲日本黑龍會運送的軍火。


    “畢竟還遠在熱河嘛!”唐之道依舊不以為意的笑著說道:“熱河光毅軍就有近三十個營,巴布紮布想突破阻截進軍張垣怕是很難。”熱河特區除了毅軍之外尚有陸軍兩團、巡防營多路、獨立騎兵營若幹總兵力在兩萬左右,比察哈爾要雄厚的多。


    “毅軍畢竟還是舊式軍隊,未必靠的住啊!”胡炳燾無奈的說道,本來該布置在國防要衝的北洋精銳卻都駐紮南方各地用來彈壓地方,弄的邊疆兵力空虛讓這些蒙匪有機可乘。


    “謝謝胡大哥關心,我一定會多加小心的。”唐之道應付的說道,在他的記憶裏蒙匪並沒有激起多大波瀾。


    “這就好!我的一個同學在田都統手下當參謀,到時候多聽聽他的建議!”胡炳燾稍稍放下心來,又囑咐道。唐之道的才華他是絕不懷疑的,領兵三月的表現也是有目共睹的,但畢竟還是第一次作為一團之戰遠征,這個做大哥的自然免不了多絮叨幾分。


    “胡大哥,我走了之後剩下來的兄弟你要多加照顧啊!”唐之道點了頭又指著身後的張遠航等人說道:“張遠航大哥是個實在人,期望胡大哥多加照顧。”


    “張遠航是老行伍了,給你小子當個助手有點屈才了。”胡炳燾拍著唐之道的肩膀笑著說道:“放心吧,有什麽事讓他們來京城找我。”


    “胡大哥,你也不要一直在京城待下去了,這個是非窩還是早早離開的好。”唐之道想到今後一兩年京城走馬燈似的換主人,不禁為這位兄長的前途擔憂。


    “不在京城幹,我能幹什麽?”胡炳燾苦笑著說道:“偌大的中國又有何方是淨土呢!中央的局麵越是困難越要我等苦苦支撐。”


    “就是軒轅在世恐怕也難以扭轉中央的頹勢,待得越久你會越失望的。”唐之道正色的說道:“不如早早抽身說不定能開創一番新的局麵。”


    “以後再說吧!”胡炳燾擺了擺手結束這場爭執,他是何等精明之人怎麽會看不透北洋係這個中央政府呢,早就爛到骨子裏去了。


    “胡大哥、若水,你們倆怎麽躲到邊上來了。”劉汝賢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說道:“剛才人多,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你們倆就不見了。”


    “汝賢,你來的正好。”唐之道興奮的說道:“正好有事情要拜托你。”


    “不會又是讓我給你搞準備槍支彈藥吧!”劉汝賢為難的說道,現在唐之道幾乎把他當做軍火庫了,見麵就是槍支彈藥的,弄的劉科員見到唐團長就發顫,聽說今天出征了才趕來送行。


    “汝賢真是神機妙算,我還沒有開口你就什麽都知道了。”唐之道厚著臉皮笑道:“我一個新兵營招募進來都十幾天了,你們軍械司才給發下來一百多支破槍,還怎麽訓練啊!”


    “給那支部隊補充軍械可是傅次長簽字才能決定的事情,你推在我一個小科員身上。”劉汝賢沒好氣的說道:“感情我是欠你的。”


    “誰讓我們兄弟四個就你在軍械司呢!我不找你找誰啊!”唐之道耍起無賴來,現在他手頭還算寬裕,解決一個營槍械應該不成問題,不過能從正規途徑搞到裝備自然是最好不過。


    “唐若水,你也太貪心了。”劉汝賢被唐團長無賴的行徑惹火了氣憤的說道:“這幾個月光新槍你一個團並人家一個混成旅領到都要多。”


    “算了,算了。都是自家兄弟能幫當然要盡力幫忙的。”胡炳燾笑著打圓場說道:“不過部裏的軍械確實緊張,尤其最近跟日本人關係鬧得比較僵,外購的軍械遲遲不能到位。”


    “還是胡大哥說話比較公道。”劉汝賢臉色好看了不少,嘴裏依舊嘀咕道:“我會盡量的,不過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有汝賢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唐之道趕忙嬉笑著說道,其實他也明白劉汝賢一個小小的科員起不了多大作用,不過陸軍部何時有軍械入庫、何時將劃撥多少槍支彈藥軍械司最清楚,有劉科員這個內應就可以有針對的活動起來。要不然你忙活大半天,人家軍械司一句暫時沒有就把你給頂回來了。


    “怎麽沒有瞧見曽祿這小子,每次他來的最積極。”劉汝賢麵色徹底恢複常態,轉移話題說道。其實在幫助唐團長運動槍支的過程中他獲益也不小,至少在軍械司裏不再是個若有若無的小人物,跟司裏不少實權派建立良好的關係。


    “我讓他和我一起過來的。”胡炳燾搖了搖頭說道:“可是這小子說還有其他事情,會晚一點到,也不知道在玩什麽名堂。”


    “他能玩什麽名堂,還不是回家向老婆請示匯報去了!”劉汝賢高聲的笑道,自從娶了媳婦我們的曾大少可是規矩了很多,不僅八大胡同許久未去就是尋常飲宴也少了很多。


    “這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唐之道附和著說道。


    “誰又在說我的壞話呢!”說曹操曹操就到,身著黑色西裝、頭戴禮貌的曽祿出現的三人麵前。


    “哈哈,你小子耳朵倒是挺長的,我們剛剛開始念叨你。”胡炳燾大笑著說道:“還算不錯,我以為你娶了媳婦忘了兄弟呢。”


    “怎麽會呢!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曽祿大言不慚的說道,隻是身後閃過兩道淩厲的眼神,兩個如花似玉的女跟了上來。


    “哎呀!”其中一個身著粉紅色旗袍外麵披著一件黑色披肩剪著短發的摩登女郎快步走到曽祿身後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痛的曾少爺咬牙切齒的。


    “湘雲,還不見過幾位大哥!”曽祿強顏歡笑的吩咐道,在兄弟們麵前可不能過於丟麵子。


    “各位大哥好,湘雲有禮了!”寧湘雲款款的施了一個禮便站到一旁,在外人麵前自然要給足丈夫的麵子,剩下來的事情回家再慢慢切磋。


    “難怪曽祿今天來晚了,原來弟妹也來了。”胡炳燾裝作恍然大悟的說道,彼此之間也算比較熟悉,曽祿大婚眾人全部到場,之後曾胡兩家也多有來往。


    “胡大哥,今天來晚可怨不得我。”寧湘雲微微一笑將身後那位美女讓到前麵說道:“是肖姐姐打扮來打扮去才耽誤的。”


    “肖芸,你怎麽來了!”唐之道這才注意到一身淡黃色旗袍的肖芸,她正低垂著頭、眼睛偷偷的瞧著一身戎裝的唐團長。


    “唐叔叔!我也來了。”跟一臉局促不安、沉默不語的肖芸相比,小丫頭語軒早就急不可耐了,徑直的衝了過來。


    “語軒,有沒有想叔叔啊。”唐之道將小丫頭抱了起來,也正好化解尷尬的場麵。


    “當然想了,唐叔叔你都三個月沒有回家了。”語軒撅著小嘴氣、閃爍著大眼睛說道:“是不是不要我和媽媽了。”


    “不是不是,叔叔最近比較忙。”唐之道啞然失笑道:“等閑下來一定去看你。”


    “可是曾叔叔說你又要出遠門了,好久好久才能回來!”語軒緊緊摟著唐之道的脖子生怕他離開。


    “不要聽曾叔叔瞎說,叔叔很快就會回來的。”唐之道愛憐摸了摸語軒的小腦袋淡淡的說道:“在家要多聽媽媽的話!”


    “這兩位是?”一旁的胡炳燾有點被整蒙了,他以前沒有見過肖芸他們,在唐之道的囑咐下曽祿也沒怎麽提起過。


    “原來如此,難怪這小子推三阻四的。”在曽祿衝他耳語幾句之後,胡炳燾衝著唐之道壞笑道。


    “報告團長,全團已經等車完畢,五分鍾後發車!”團參謀杜世傑雖不太願意破壞這一溫馨的場麵,不過時間緊急不得不如此。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到!”唐之道點頭示意道。


    “各位兄弟,唐某告辭了!”唐之道輕輕放下語軒,抱拳衝著送行的幾位朋友、下屬、親人大聲說道:“待到春暖花開之時,兄弟我再來拜謝諸位的盛情。”


    “唐哥一路順風!”


    “若水走好!”


    “團長,一路順利!”


    在眾人的送別聲中唐之道在衛兵、參謀、副官的陪同下大步往車站裏走去。


    “語軒,等叔叔回來。”剛走到門中間唐之道想到了什麽,又折了回來,將一個精致的玉佩掛著語軒的脖子上說道。說罷又衝眾人揮了揮手走進車站的月台,那裏火車已經緩緩的移動起來。


    “嗚嗚……”又是幾聲悠長的汽笛聲,一列火車緩緩駛出沙河車站,往載著第二混成團一千七百多名官兵往北方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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