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長安那場在水一方遊園會。在它半個多月前。


    湟水穀地上遊,因為高原秋天短,草甸子開始泛黃,遠遠過來一支浩浩蕩蕩的運糧隊,單峰駱駝,馱馬絡繹不絕,獷悍的吐蕃哨騎前後驅馳,大隊吐蕃騎兵小心護衛,趕路趕得急,往大鬥拔穀送糧去。


    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囫圇個兒把這支運糧隊吞了,還是件不容易的事,那些護糧的吐蕃騎軍能馳善射,不時還有小隊出來圍獵,馬上掛滿了羚羊野兔,俱是滿載而歸。


    埋伏在這片密密的冷杉林內,右威衛將軍李岩手持千裏鏡,眼珠子一轉也不轉。


    “爾甲,你敢帶五百騎羽林過去接受軍糧麽?”李岩轉身問投誠過來的參軍,民族同化運動積極分子倉央爾甲。


    這事不可開玩笑,倉央爾甲身子打了個哆嗦,顫聲問道:“羽林騎?”


    “撥川郡王莽多支的部眾。我挑了五百精銳加入羽林騎,他們全都是吐蕃人,黃昏的時候混進吐蕃運糧隊……”李岩向他解釋了幾句,鼓勵他假扮迎接軍糧的吐蕃軍,反正他也是吐蕃後勤營的百夫長,糧草事宜他也熟。


    瞧著倉央爾甲那猥瑣膽小的樣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李岩不放心地又上了一句:“振威校尉哥舒翰與你同去,你放心了吧!”


    從冷杉林中退出,李岩騎馬回到羽林騎中,命親衛叫來李白,哥舒翰等文武官員,大夥兒聚在一起商議,商量半天,看這情形,把寶押在倉央爾甲身上不可行。


    太陽還逗留在西山頂上,運糧隊已經開始安營紮寨,越接近大鬥拔穀,運糧的千夫長就越小心,哨騎四出,營寨附近的陷馬坑,拒馬布置得一絲不苟。


    吐蕃大軍在大鬥拔穀連敗兩次,吐蕃軍將領多少知道一些,都留了個心眼,小心無大錯。


    湟水河穀的一處山坡上,運糧隊的吐蕃哨騎十夫長駐馬山坡,麵色突然緊張起來。不遠處,他現了一支騎軍押著駱駝隊緩馳過來。


    直到他仔細辨認了旗號衣飾,緊繃的弦才略略放鬆了些,命身邊一名哨騎催馬上前,問問是哪支吐蕃軍?。


    還未等那名吐蕃哨騎靠近大隊,就有吐蕃騎軍過來攔住他,大家都帶著警惕的目光,互相打量著。


    “我們是紮林千戶的屬下,給洪濟城送戰利品去,你們是?”這邊領頭的百夫長問道。


    “我們是為赤祖王子軍送軍糧的。”吐蕃哨騎一聽戰利品,心中高興,赤祖德如王子總算有捷報傳來。一不留神泄了自己的底細。


    片刻之後,護糧隊的吐蕃哨騎將捷報傳到運糧千夫長兀論樣郭耳朵裏,他急急問道:“前方戰事究竟如何?他們在哪兒安營紮寨,將他們請過來問問。”


    “稟千夫長,他們就在白樺林外的高地紮下營來。”十夫長拱手稟道。


    戰利品,送什麽戰利品,非得要派支幾百人的吐蕃軍來送,兀論樣郭甚是好奇,吩咐道:“弄些野味,準備兩壇酒。待會將他們的千夫長請過來喝酒。”


    那十夫長出營,不到一會兒工夫,便屁顛屁顛地回來,咧著嘴,懷中抱著一壇子酒,稟道:“紮林軍千夫長說,重任在身,就不過來喝酒了,送你一壇烈酒,據說是長安的禦酒,叫什麽山中仙釀,對了,我還碰見了後勤營百夫長倉央爾甲,跟他聊了會前線的戰況。”


    “快打開嚐嚐!”兀論樣郭聽說過山中仙釀的名頭,迫不及待地擊碎壇口泥封。一股香醇的酒氣飄了出來,直鉤他肚子裏的酒蟲,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渾身舒坦,酒香也醉人哪!


    趕緊倒了滿滿一碗純淨如山泉的烈酒,兀論樣郭湊到嘴邊,“咕嘟”,美美地喝了一大口,齒間留香不說,胸腹間似團烈焰滾過,全身的毛孔都張了開來。


    “好酒!”千夫長兀論樣郭大聲讚道,又倒了一碗,咕嚕嚕牛飲一般,霎時見了底。


    兩碗酒下肚,兀論樣郭頭暈暈乎乎的。哈著酒氣道:“人家送我美酒,說什麽也得回禮,十夫長,將獵獲的野物挑些肥美的送過去。”


    十夫長聞著四溢的酒香,站在一旁已流了半天口水,一聽千夫長下令,忙回過神來,將嘴角的口水試去,極不情願地把目光從酒壇子上收了回來,問道:“千夫長大人,你說啥?”


    要是李岩聽到這兒,沒準會噎得說不出話來,一壇酒就換來幾隻羚羊野兔?


    兀論樣郭又倒了一碗酒,慢慢品著,這壇烈酒已讓他的小心謹慎丟到爪哇國去了,人家不來拜見他,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最近的金箭驛傳也沒消息,不知前方戰況如何?”


    說完,兀論樣郭將碗中的酒見了底,大聲朝帳外喊道:“親衛,都死到哪去了,隨我去紮林軍拜訪一下,他***。十夫長帶路。”


    千夫長兀論樣郭走到帳門口,回頭一瞧,十夫長正捧著酒碗像狗一般舔舐著碗中的殘酒,一付貪婪的模樣,跟個乞丐差不多。


    山中仙釀,這麽好的禦酒,我可舍不得賞給你們這幫狗奴才的吃,對了,我那幾隻小藏獒可以送給紮林軍千夫長,沒準他會多送我一壇。


    搖搖晃晃上了馬,千夫長帶著親衛和四隻半歲大的藏獒往紮林軍的營地來了。


    兩騎化妝成吐蕃哨騎的羽林騎回營。將兀論樣郭親自拜訪的消息帶了過來。


    在營帳中等候消息的李岩聞訊,抑製住心頭湧起的狂喜,沉穩地朝李白點了點頭,美酒這個香餌甩出去,就釣不來一條大魚?魚兒咬鉤,好戲開場。


    紮林軍的營地守衛森嚴,還未等到兀論樣郭靠近,就有哨騎喝問,層層上報後,百夫長倉央爾甲是他們的老熟人,親自出營相迎。


    中軍帳外,假扮紮林軍千夫長的哥舒翰拱手寒暄道:“你們運送糧草辛苦,請進,請進。”


    運糧千夫長一瞧哥舒翰長相威猛,舉手投足都帶著百戰老軍的味兒,以前從沒見過,脫口問道:“千夫長好麵生――”


    倉央爾甲忙接口解釋道:“前方戰事慘烈,戰死的不少,千夫長剛提拔上來,身上還帶著傷,所以接了押運的活兒。”


    哥舒翰麵色沉靜,眼神犀利,一付屍山血海爬出來的樣兒就寫在臉上,令人肅然起敬。


    “哦!”兀論樣郭眼神裏帶著欽佩,與哥舒翰攜手進了中軍帳,幾張食案上已擺好了烤羊肉、奶酪、肉羹、糌粑,全是吐蕃常用的酒食。


    主客分坐,哥舒翰異常豪氣,手一揮:“有朋遠道而來,親衛們,開壇酒來!”


    兀論樣郭不忘此行目的,拱手問道:“前方戰事如何?”


    “慘烈,那真叫一個慘烈,河西軍驍勇,吐蕃軍折了幾萬人,血流成河,屍骨遍野。好不容易攻下了漢陽堡……”哥舒翰感歎道,說起細節來,甚是生動,其實說得並不全是假的,隻不過換了個地方,大鬥堡關前吐蕃軍死傷無數的慘狀確是實情。


    “攻下了漢陽堡,吐蕃占據了大馬營草灘!哈哈,河西走廊指日可下,可喜可賀!讓親衛們把羚羊野兔整治出來,今天真高興,不醉不歸!”兀論樣郭端起酒碗,與哥舒翰幹了一碗。


    幾碗酒下肚,兀論樣郭便撐不住了,這可是第二輪的酒,哪裏架得住烈酒猛灌,一臉的醉態哥舒翰漫不經心問道:“千夫長原來駐紮在哪兒?”


    “現在兵力吃……吃緊,我駐紮在石……石堡城,調出來運糧……”運糧千夫長舌頭已開始打結。


    石堡城!


    石堡城的守軍也調出來運糧了,怕是吐蕃的兵力捉襟見肘,扮作親衛的李岩身子打了個激靈,奔襲石堡城,他在羽林武學與眾將在沙盤上不知推演過好多回。


    “倉央百夫長,運糧的石堡軍勞苦功高,給他們送十壇酒過去。”哥舒翰大聲吩咐道。


    在帳外等候的斥候十夫長一聽到十壇酒犒勞軍校,趕緊領了酒一溜煙似的趕回去,一來解饞,二來生怕千夫長醒來,一滴酒也沒自己的。


    石堡軍親衛被帶到營帳中,羊肉烤得脂油直淌,香氣誘人,紮林軍親衛百夫長過來,每人斟上一碗酒:“兄弟們運送軍糧勞苦功高,我們前線的軍糧全仰仗你們,就著烤羊肉,幹了這碗。”


    石堡軍親衛百夫長推卻道:“我們還要護住千夫長回去,喝酒容易誤事。”


    “也好!各位兄弟一人喝一口,這點酒醉不了吧,多吃點烤肉。”紮林軍親衛百夫長親切招呼道。


    那些石堡軍親衛都用怨恨的眼神盯著他們的百夫長,一人一口怎麽喝法,幹脆就滴酒不沾得了。接過酒碗,牛飲一般,一口把一碗酒幹完,這一大口也是一口,不算違抗命令吧。


    待吐蕃親衛全都被灌下酒後,李岩施施然走了進來,微笑道:“倒了倒了,咦,百夫長,你真能扛,還不倒麽?


    石堡城百夫長喝得少,努力甩了甩頭,眼裏就是李岩那張笑臉在晃,最後也沒能扛住,踉踉蹌蹌勉強走了幾步,眼前一黑,“撲通”一下倒在人堆裏。


    喝了就倒,那酒裏全下蒙*汗*藥。


    水滸裏常用的招式,不管你什麽樣的英雄好漢,蒙翻了事,李岩自打山中仙釀問世,就讓妹妹騰空幫忙研製蒙*汗*藥,反複試驗了多次,才弄出來這無色無味的強力蒙*汗*藥,質量上乘,攜帶也方便,一個紙包揣在懷中就行,像現在,一個大活人隻需指甲蓋那麽一丁點兒,就能讓他睡上一整天。今日就是犧牲點好酒,換取一大批軍糧,還有那石堡城也可打打主意,也算是值了。


    夜色漸濃,石堡軍營地外麵,一大幫人過來了,寨牆上的軍士借著火把的亮光一瞧,一幫親衛連同千夫長全被灌翻了,給紮林軍左右攙扶著送回來了。


    來的人不少啊,吐蕃軍左右瞧了瞧,把守寨門的百夫長被請到中軍帳議事,到現在還沒回來,準是喝酒去了,山中仙釀的名頭跟夜色一樣,漫過了整個營地,像他這樣底層的軍士,沒有資格分到酒,肚子裏的酒蟲鬧將開來,也隻好忍著。


    看出值衛十夫長有些猶豫,哥舒翰也爽快,在馬上一拱手道:“值守的兄弟,你們的千夫長就交給你們了,告辭!”


    這招欲擒故縱果然妙不可言,值衛十夫長屁大點官,能將送主將回營的客人拒之門外嗎?千夫長兀論樣郭醒來,沒準會狠抽自己一頓鞭子。


    恭恭敬敬地開了寨門,值衛十夫長瞧見哥舒翰的臂飾,心裏顫,立馬換上了一付點頭哈腰奴才相:“職責在肩,請大人見諒。”


    “嗯,忠於職守,這幾葫蘆酒就賞給你們,夜裏風冷,喝了暖暖身子。”哥舒翰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大將的威嚴。


    哥舒翰率眾驅馬進營,那開門的十夫長搶過葫蘆,隨即拔開葫蘆塞子,就往喉嚨裏灌去,又被旁邊眼紅的軍士搶了去,一人一口傳著,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這幾葫蘆酒傳了上去,還沒等哥舒翰走到中軍帳,那寨牆上全倒了,羽林騎順利地接了寨門處值衛這趟苦累活。


    蒙*汗*藥效果不錯,全然不是江湖上那種劣質的老鼠藥,老鼠吃了非但不倒,更精神,還能上燈台,偷油吃。


    兵不血刃,全躺倒了,從從容容接管糧草隊,你們吐蕃人實在是太客氣了。李岩四下裏望了一圈,笑得見牙不見眼,吩咐道:“千夫長,拿著酒葫蘆趕緊去中軍帳灌酒,到寨牆上走一圈,看望一下辛苦值守的石堡軍。”


    哥舒翰點了點頭,臉上滿是興奮,湊近了一些:“小李將軍,我們可以乘機奔襲石堡城,搶占湟水穀地與青海湖之間的這塊戰略要地。”


    河西討擊副使,右威衛將軍李岩聞言一愣,石堡城就是哥舒翰的宿命麽?


    石堡城之險令人難以想象,在另一個時空,大唐名將哥舒翰親率六萬勁軍,用死傷數萬士卒的代價攻取了它。


    哥舒翰自此威名大震,石堡城之戰,湟水穀地入了大唐的版圖。


    當時石堡城的吐蕃守軍隻有四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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