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業坊正對著興慶宮西開的大門,坊中有一處寬闊華美的府弟,那是右監門衛將軍高力士的居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下午,府門前來了幾乘輕騎,馬上俱是少年,一身羽林騎的輕便皮甲,脖係紅巾,攜弓背箭,顯得勇剽輕捷,為的是個清俊哥兒,翻身下馬,到了高力士府前,親自向門房遞上拜帖,順手送上兩貫銅錢。


    這又是監門衛的軍校上門巴結來了,那門房見慣不怪,鼻孔朝天,麵色倨傲,伸手將銅錢推開,嘴裏冷冷說道:“將軍今日休沐,一律不見客人。”


    宰相府的門房權勢不下一個七品官兒,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李岩臉上的微笑卻一成不變,道:“翰林待詔李岩拜見高將軍,還望大哥通傳。”


    “啊,是翰林待詔李岩李大人,怎不早說,高將軍吩咐了,您一來,不用通傳,快請進。”那門房變臉之快,態度殷勤地讓李岩也吃了一驚。


    李岩前段日子曾送來四十壇山中仙釀,十壇青梅蜜兒酒,這門房也有幸嚐了一口,高將軍可吩咐過,李岩是他的弟子,就是府中的少主子。


    牽馬進府,前院是一個可以跑馬射箭的小較場,李岩對幾個隨從吩咐道:“你們就在這兒等著,我先進去向高將軍問安。”


    自有人領著李岩穿廊過院,往後院而去,李岩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腦海中不斷浮出高力士的印象,平日裏說話做事哪叫一個小心謹慎,雖為閹人,卻有非凡的政治眼光,在遇上皇帝李隆基生死存亡的關鍵時侯,勇而能斷,協助皇帝處理了好幾次宮廷危機。


    史書評價他為千古賢宦第一人:“中立而不倚,得君而不驕,順而不諛,諫而不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他對開元後期皇帝李隆基的怠政,宰相李林甫的專權,擁兵自重的節度使,他也屢次規勸過皇帝。


    牛人啊!值得學習的對象,不知是誰說他在大殿上為酒醉的李白脫靴,心懷恨意,後來構陷他,讓大詩人李白落了個賜金奉還的命運。


    賢宦高力士被醜化成一個阿諛奉上的弄臣形象,不由人搖頭苦笑


    高力士權重四海,犯得著跟一個小小的翰林待詔計較?唐朝詩人多如牛毛,何況李白的名聲也是後世才響亮起來的。


    嗅著滿庭的桂花香味兒,李岩才意識自己已到了後院正堂,抬頭瞧見堂上麵白無須的高力士著一身青色絹布甲,凜凜一軀,倒有幾分少年郎的英武模樣,身邊坐在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


    高力士的夫人呂氏,與他少年時相遇相知,後來被高力士娶進府中,兩人相敬如賓,感情甚篤。


    “拜見高將軍,拜見師母,休沐日安好!”李岩畢恭畢敬執弟子禮。


    聽見李岩如此叫法,高力士暗讚,好聰明的哥兒,從不在人前顯擺兩人的師徒關係,此時卻師母師母叫得人心甜。


    “夫人,你瞧這孩子多懂事孝順,你愛喝那青梅蜜兒酒,就是他送來的。”高力士轉身笑道。


    兩人膝下無子,高夫人瞧著清俊剽捷的李岩,眼神裏充滿了憐愛:“看你攜弓背箭的,就像你師傅少年時的模樣,以後常來府中,就像自己的家一般,好嗎”


    霎時被一種親情包圍了,李岩有些感動,老老實實應了一聲:“哎!謝謝師母。”


    高夫人笑道:“力士,你們去前院練習弓馬吧,這孩子時間緊,還要準備製舉秋試。“


    “走,咱師徒倆就去前院小較場練練。”高力士興致勃勃,起身就走,大步似流星,哪像在皇帝麵前垂恭順的中官模樣。


    小較場上,在高力士悉心指點下,李岩練了快一個時辰。


    向左奔跑幾步,李岩身子忽然一折,腳步未停,一箭朝草靶飛出,在高力士眼中,李岩身形敏捷,忽左忽右,呈“之”字形,手中的雕翎箭在身體轉折中頻頻飛出,十箭有五六箭掛在靶上。


    看來岩哥兒沒少下功夫,比上一次強多了,高力士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揚聲道:“岩哥兒,看我的箭術。”


    身未落,高力士如豹子般躥了出去,張弓搭箭,弓如滿月,一箭緊似一箭飛出,水連珠一般,場邊幾個少年望去,箭箭都不落空,俱中靶心,喝彩聲驟然響起。


    高力士麵不紅,氣不喘,轉頭回望時,驀然現,自己的妻子站在廊邊,手裏端著個盤子,托著兩碗蓮子羹,眼裏閃爍著少年時初遇的那種欣喜的神采。


    從高力士府弟出來,李岩腦中印著高力士夫妻恩愛的樣子,心頭一熱,就想著跟永穆公主一塊兒吃晚飯,打定主意,手中鞭子一揮,向平康裏自家的府第飛馬馳去。


    剛到府門,就被等了好久的司業府管家武福攔住:“岩哥兒,李司業今日去了源侍中府上,請你回來,立即就趕過去。”


    “啥事這麽急,也得容我換件團衫。”李岩騎在馬上問。


    武福上前拉住馬頭,小聲道:“李司業知道你去了高將軍府第,特地吩咐,讓你不要換衣,直接去,戶部侍郎宇文融也在。”


    父親的活動能力太強了,剛出獄幾天,就成了宰相府的常客。宇文融也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檢括逃亡戶口和籍外占田,為朝廷增加了大量賦稅,皇帝還賜予他代天巡狩的權力,恩寵無比。


    源侍中與中書令張說,中書舍人張九齡一黨不和,在朝中大事上常常意見相左,就如泰山封禪,張說好大喜功,一力攛掇皇帝成行,源侍中卻認為是勞民傷財之舉。


    張九齡這會兒他不勸阻張說,日後他怎麽會成為開元名相?


    自己的父親李林甫難道就是不折不扣的盛唐權奸,對大唐的開元盛世是功大於過,還是過大於功?


    誰忠誰奸,身處權力漩渦中的李岩心中迷惘,就如這暮色彌漫的帝都長安,宮門前鳳闕成雙,豪門府裏的畫閣中天而起,裏麵隱藏著多少是非難辨的故事,哪裏能夠一眼瞧得清楚明白?


    李岩策馬揚鞭,不過眨眼功夫,來到皇城西邊的崇仁坊,長安權貴,多居住在皇城東北,彼此之間挨得很近。


    進了源府,李岩還未走到正堂,就聽見畫鼓伴著清歌聲聲傳來。


    正堂之上,邊置圍屏胡床,前放食案,食案左右有雕花椅,跟公主府的布置大同小異,堂上一對妙麗動人的歌姬頭戴繡帽,身著花鈿羅衫,腳踏錦靴,伴著畫鼓聲,扭動纖細的腰肢,光看那身姿背影兒就嬌羞動人。


    清亮的歌聲如黃鶯出穀:“……隻恐相公看未足,便隨風雨上青霄。”


    鼓聲重重一擊,兩個歌姬如鳳凰收翅一般歇了舞姿,聽見身後一串少年爽朗的笑聲,“李岩來遲,還望幾位伯父不要見怪!“


    歌姬好奇,回眸一望,一個紅巾皮甲的少年挎弓背箭,英姿颯爽地大步進來!


    見那少年走到右,團團一揖後,尋把椅子悄悄坐下,


    畫鼓聲一停,那兩個歌姬這才反應過來,身姿兒斜著,斂身盈盈下拜


    “岩哥兒進來了,這可是大殿上勇擒吐蕃王子的翰林待詔。”斜躺在胡床上的源潔大聲道,惹得兩個歌姬四隻妙目又注視過來。


    源潔是源侍中之子,吏部考功員外郎。


    李林甫與他關係密切,嗬嗬笑道:“源三郎錯讚了,犬子不過是少年氣盛,一時衝動罷了。”


    剛從一名歌姬雪白的**上抬起頭來,戶部侍郎宇文融嘴角邊還有一滴殷紅似血的三勒漿,見李岩一身皮甲戎裝,詫異問道:“岩哥兒,剛剛秋獵回來?”


    不換皮甲,就是為了表明自己與高力士的師徒關係,李岩明白這點,站起來後退一步,叉手為禮,謙恭稟道:“剛從勝業坊高將軍哪兒學習弓馬回來,蒙源侍中相邀,還未來得及更衣,讓宇文伯父笑話了。”


    聞言一怔,宇文融也是幹脆利索的人物,哈哈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對歌姬都是清純處子,你就選一位吧。”


    源潔仰脖喝了一口山中仙釀,帶著醉意吟了幾句:“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岩哥兒,甭跟你三叔客氣,挑位歌姬。”


    那兩名歌姬一聽,側斂眉,含嬌羞態各有風情,隻是芳心暗喜,眼神**辣地望了過來。


    正堂之上,皮甲紅巾的少年郎腰背挺得筆直,一股子勃勃英氣與堂上諸位大人迥然不同。


    結朋黨從選歌姬開始?李岩眼神滴溜溜一轉,兩位都是姿容不俗的美少女,我該選那一位呢?這事兒委實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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