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業府上的桃李居是一處花木繁茂的僻靜小院,李岩還未走到門口,絲竹弦歌伴著嬌聲豔語傳入耳來,小院中輕歌曼舞,李林甫被兩名妙齡歌伎圍簇著,她們爭著搶著對李林甫獻殷勤,李林甫剛剛親撫這個著石青衫兒翠霞裙歌姬,轉身又摟抱那個紅色衫兒榴花裙歌姬,顯然是追風弄月的高手啊。(.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瞧見裏麵的場麵不雅,李岩退後幾步,大聲喊道:“父親,孩兒走得急了,有件事要與你說。”


    聽到裏麵的絲竹弦歌停了,李岩才施施然跨進院去,一眼瞧見李林甫臉上還有個紅唇印,也視若不見,叉手為禮,小聲稟報道:“父親,你回來後,司業府裏很快就熱鬧了,那麽多兄弟姐妹,姨娘,孩兒喜歡清靜,就與小妹騰空搬出司業府,住到聖人賜的新府第裏去,父親如有事相商,孩兒幾步路就過來了。”


    岩哥兒為救自己耗盡心力,冒著生命危險……每日為自己送來酒菜,可皇帝賜給他院宅,皇帝的心思還猜不出來?李林甫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勉強擠出微笑:“好吧?”


    “父親珍重!”讓李岩吃驚的是李林甫這麽容易就答應了,施完禮轉身,快步離去。


    “岩哥兒,記得常來看望父親!”李岩聽到後麵的呼喊,身子略略停滯,應了一聲:“好!”旋即加快了腳步,還未出院門,後麵已是絲竹弦歌響起。


    與小妹騰空出了司業府,李岩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澄碧高遠,沒有一片白雲,隻有一群大雁鳴叫著掠過長空,心頭輕鬆許多。


    第二天拂曉,四更天。


    前麵就是興慶宮,宮門口已聚了不少的官員,國子監司業李林甫翻身下馬,將坐騎交給隨行的奴仆,長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按了按胸口,平複一下有些澎湃的心情,大步走了過去。


    前麵是儀容風度俱佳的中書舍人張九齡,李林甫微笑著上前搭訕:“張舍人,早上好,看你身姿矯健,氣度從容,身體比以前更好了吧。”


    張九齡轉過頭來,原來是國子監司業李林甫,這人素來不學無術,外表柔順,喜好鑽營,心裏不喜:“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不過他有個好兒子,前日在勤政樓大殿上勇擒吐蕃王子,嗬斥吐蕃賀使,倒有幾分風骨,張九齡補問一句:“令郎翰林待詔李岩沒有一同前來?”


    彷佛那就是自己誇耀的寶貝,李林甫笑嗬嗬道:“岩哥兒大門不出,正在準備九月的製科秋試,忙著溫書呢。”


    “李司業,你入獄後倒是因禍得福,小女與岩哥兒是同窗,說他性情變得沉穩凝重,好學不倦。”張九齡語氣裏頗有幾分羨慕。


    今日參加宴樂。你那壺不開提那壺,李林甫心頭咯了一下,臉上仍然微笑點頭,態度親切。


    “張相公早上好!”李林甫眼尖,老遠就現了中說令張說,大聲招呼道,惹得一眾官員紛紛側目。


    天邊抹出一溜魚肚白,天色由黑轉青,仆從們剛剛熄掉火把,席宰相,中書令張說還沒認出是誰,隻是辨認出張九齡的身形,大聲應道:“二位早!”


    待走到近前,認出了這是國子監司業李林甫,冷哼一聲,臉上立刻結了一層秋霜。


    李林甫渾然不覺,言笑晏晏,拱手稟道:“張相公安好,林甫剛剛出來,未到府中拜會,還望恕罪,張相公慷慨豪氣,能飲善詩,下官府裏有五十壇上品的山中仙釀,區區薄禮,就送與張相公。”


    五十壇上品的山中仙釀,張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性子本就有些貪婪,昨日那幾個回鶻、吐蕃、契丹到少府監去領賜下的百壇山中仙釀,被告知要排隊慢慢等上二月,由翰林待詔李岩全權處理這事。


    要喝好酒,還得跟李林甫打交道!


    看在五十壇山中仙釀的份上,張說笑著與他寒暄了幾句,周圍那些官員俱都用羨慕的眼神看過來。


    一個身著紫色大團花綾羅官袍的三品官兒,冷傲孤峭地站在人群中,顯得落落寡合,他就是戶部侍郎宇文融,看到李林甫八麵玲瓏,與張說有說有笑,腦中浮現出李岩關於置石的比喻,我孤峭為峰,也需要李林甫這樣的童子石。


    李林甫轉頭瞧見張說的對頭,另一位權相,門下侍中源乾曜,當下不露痕跡地與張說道別。


    “源侍中!”李林甫拱手小聲稟道,態度謙恭,完全是一付晚輩拜見尊長的舉止,絲毫也不介意源乾曜未出麵為自己出獄說話的事,不一會兒,李林甫就與源乾曜熱絡起來,約好改日攜李岩親自到府中拜會。


    駙馬都尉王繇完整地看到興慶宮門前這一幕,為天長節忙碌幾日,得到皇帝的讚賞,本有幾分自信,看見李林甫周遊於權相之間,這會兒已冰消瓦解、


    才恍然明白自己不過是跑腿的,調配禦酒的權力全在翰林待詔李岩那兒。


    李岩的父親李林甫剛一出獄,就與當朝兩大宰相關係親密……清冷的晨風吹來,“嗖嗖嗖”灌入脖子,王繇覺得冷,不由裹緊了自己的深緋官袍。


    天光大亮,太陽升起來了,給這盛世繁華的皇宮鑲上一道金邊,勤政樓前的廣場上,開始表演百戲。


    百戲也稱“雜戲”,一部分源自古代,一部分從西域異邦傳來。


    廣場上熱鬧極了,一個表演者卷曲身體,把雙腳夾到脖子上,這是柔術。表演者手持細竿,竿頂上挑著瓷盤,始終旋轉不落地,名兒叫雜旋伎。戴竿伎更是驚險,下麵表演者將長竿頂在肩頭,竿梢有小孩子表演各種動作……


    廣場中央立起兩根兩丈多高的木柱,柱頭上連接一根大絲繩,約有百尺寬,有兩個身體輕盈的豔服女子從左右兩邊躡足而上,開始在絲繩上舞蹈,望過去如在雲端的仙子一般。


    駙馬王繇雖然見過幾次這場景,心也砰砰直跳,戲繩的女子可是不係安全繩,手中沒有幫助平衡身體的長竹竿。


    戲繩女子從絲繩上摔下來香消玉殞,也不是沒有過。


    兩個豔服女子在絲繩上的舞蹈一會兒慢一會兒快,忽而俯下身子,忽而倒仰……兩人身姿綽約,到了絲繩中間處,一陣風刮過,眨眼間就要錯身而過。


    駙馬王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看到她們身子往旁邊一側,似乎搖搖欲墜……手心的汗都冒了出來,還好,沒掉下來,直到看著她們搖搖擺擺走過去了,心裏還一陣兒一陣兒後怕。


    身後傳來李林甫與皇帝的談笑聲,王繇心裏一顫,伴君如伴虎,跟這戲繩差不多,昨日的牢中囚,今日陪王伴駕,恩寵非常。


    廣場突地靜止了,眾人屏住呼吸,節奏鮮明的鼓樂在心頭奏響,兩位豔服女子已換上五六尺高的畫竿,在絲繩上踩著更為驚心動魄的高蹺……


    王繇幾乎就不敢看,轉過頭去,視線剛好與李林甫一碰,他臉上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讓人不由生出親近之感。


    看見王繇,李林甫微笑著向他點頭示意,極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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