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鼓、簫、笛奏響了,屬於華夏雅樂的坐部伎登場,輕歌漫舞,顧盼多姿。


    在琵琶、五弦、橫笛、羯鼓的熱烈奔放的節奏中,立部伎的胡旋舞依次上場表演,忽而搖頭,忽而弄目,弓腰舉臂,應弦和鼓,像水龍卷一般旋轉起來,在皇帝麵前露了臉,李岩神情興奮,觀看這歌舞絲毫不覺得疲倦。


    宴樂整整持續了一天,日近黃昏,五品以下的大臣躬身退出大殿,廣場上為他們設好了座,高力士給李岩傳了個口諭,皇帝命他伴駕,登樓與貴妃公主,皇子高官們一道觀看今天的壓軸大戲。


    廣場上,在《傾杯樂》有節奏的鼓點下,三十匹身披錦繡的舞馬被引出來了,小步頻邁,步態輕巧,排列得整整齊齊,比那奧運的馬術比賽的盛裝舞步漂亮多了


    鼓點中還摻雜著細細的鈴聲,李岩定睛瞧去,一匹匹高大駿健的舞馬長鬃修尾,脖係金鈴,鬢毛間還綴有閃閃亮的明珠。舞馬奮鼓尾,縱橫應節,看著場麵恢弘,氣勢迫人


    那還不算最精彩的,廣場空地處架有三層高床,一匹神駿的白馬被驅趕上去,在上麵似胡旋舞般旋轉如飛,看得李岩瞠目結舌,一顆心高高懸起,唯恐那白馬在旋轉中失足,掉下高台。


    跟著鼓樂大作,五坊使引導大象、犀牛等高大威猛的動物進入廣場內,向勤政樓上下的皇帝百官拜舞。


    兩匹最為優雅駿健的舞馬踏著盛裝舞步被引到前麵來,馬頸下係了一條彩帶,馬嘴裏銜著一隻金杯,最妙的是,兩匹舞馬腕足齊行,兩膝做跪拜之態。


    勤政樓上是一片錦衣繡衫,宮人如雲,與廣場上百官人等一起山呼:“聖人千秋,壽與天齊!”


    整個天長節宴樂達到了最**!


    “……時龍五色因方,屈膝銜杯赴節,傾心獻壽無疆。”中書令張說大聲吟誦出他的舞馬詞,馬屁拍得震天兒響。


    這就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大唐麽?誰又知道繁華過後盡是一片淒涼,這些優雅健壯的舞馬會有怎樣的悲慘命運?


    聰明馴良的舞馬大多來自塞外諸胡的貢馬,由五坊使挑選其中精良的加以訓練,安史之亂後,舞馬大都散落民間,有幾十匹優雅駿健的戰馬落到了安祿山的部將,殘暴奸詐的田承嗣手中。


    田承嗣也沒學識教養,就是個大老粗,得到舞馬後,不知道它們的來曆,當做普通戰馬使用,有一次軍中奏樂,舞馬像從前一樣排成隊列,踏樂而舞,養馬的軍士大驚,以為中了邪魔,急忙報告田承嗣。


    這是妖異之象啊,田承嗣膽顫心驚,下令用棍棒狠狠地打它們,可憐的舞馬被打得愈痛,還以為主人嫌棄它們跳得不好,打得愈是凶狠,便愈是整齊乖巧,一直跳個不停,不敢停歇,被安史餘黨,一幫暴徒活活打死。


    想到這些,李岩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根本就沒聽見幾位宰相和翰林待詔舞馬詩應製詞一接一地呈獻給皇帝。


    “李岩,如此良辰美景,你也做詩來。”皇帝李隆基因吐蕃王子那點不快已經煙消雲散,笑吟吟瞧著李岩。


    有這麽多前輩大家在這兒,輪得到我?再說我記得那舞馬賦,不知道是不是人家寫過的?李岩為難道:“啟奏聖人,李岩心中想著怎麽給聖人送份大禮。”


    “大禮?你獻上的美酒佳肴已是最好的禮物。”李隆基微笑道。


    皇命難違,要是皇帝腦子一熱,要自己將釀蒸餾酒的法子交出來,穿越這點優勢豈不頃刻化為烏有,李岩微笑拱手道:“山中仙釀酒烈味美,對居於苦寒之地的胡人來說,在漫長的冬季,無疑是保命驅寒的仙釀,可釀酒需要耗掉大量糧食,如能換回成群的牛羊戰馬,才能大量生產。”


    李隆基沉思片刻,隱隱約約感覺到什麽,興趣來了,伸手道:“繼續說下去。”


    “李岩年少,智淺識短,動腦筋想了那麽一點,請各位相公指點。”李岩朝圍在李隆基身邊七八位宰相團團作揖。


    戶部侍郎宇文融與李岩在遊園會上相識,也賞識他的才能,對他一直就有好感:“李待詔,今日又不是廷前奏對,但言無妨。”


    站在李隆基身前,李岩聲音壓得很低,輕輕道:“如果大唐與塞外諸胡互市,用美酒等奢侈品換回牛羊馬匹,不是可以削弱塞外諸胡的實力嗎?”


    李岩說完,掃了一眼勤政樓上的諸蕃酋長,退到一邊,閉口不言。


    皇帝李隆基見李岩欲言又止,心中明白,吩咐了高力士,讓百官貴妃,諸蕃酋長拜辭離去,獨留下幾位宰相重臣,聽聽李岩的見解。作為開元盛世的明君,他並沒有因李岩人微言輕而忽略他的真知灼見。


    何況今日他在大殿替自己出了口惡氣!


    勤政務本樓底樓大殿。


    簾幕高挽,李隆基坐在平台上的雕龍胡床上,一群宰相重臣俱都賜了座,君臣之間並無禮儀約束。


    “孫子曰,不戰而屈人之兵,李岩以為,大唐應該嚴控奢侈品的生產製造,如美酒、絲綢、茶葉、瓷器等等,用質地最好的產品,最昂貴的價格與塞外諸胡互市,突厥、吐蕃、回鶻等酋長貴族追求豪奢,必會更加盤剝治下子民,他們國內禍亂繼起,內憂不斷,大唐陳重兵於邊境,派人招募其國內饑寒交迫的民眾……”李岩娓娓道來,目光不時注意著皇帝和各位宰相的臉色。


    李岩這主意不錯,運用奢侈品的經濟戰,在塞外諸胡中製造階級矛盾,讓它尖銳化,把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間的矛盾轉化為統治階層與民眾之間的矛盾,似乎看著可行,前世不愧是讀過毛選的青年幹部。


    幾位宰相或是沉思,或是點頭,中書令張說對李岩本有成見,認為他有才無德,心術不正,指著李岩大聲譏諷道:“聖人仁德,廣布恩澤於四海,講求的是道德禮儀,豈會用這不入流的手段,萬一胡酋羨慕中華的美酒絲綢奢侈品,召集胡騎來攻,奢侈品豈不成了罪魁禍?大唐就是要戰,也要堂堂正正而戰。”


    就差一口唾沫吐在臉上,一番厲聲訓斥李岩如吞了一隻蒼蠅般難受。


    必須忍,這是當朝為的宰相,李岩敢跟他去辯論?咱裝拙,李岩叉手為禮,退後一步道:“小子受教!”接著退到一邊,君子不辯微笑淡然,再不一言。


    你一個位高權重的宰相,跟一個少年過意不去,宇文融看不過眼,出言反駁道:“塞外諸胡從來不識禮義廉恥,力強者稱雄,中原一旦有事,莫不趁火打劫,那個時候張相公就用道德禮儀去感化諸胡。”


    “宇文侍郎,你說話老是斷章取義,我又沒說不動刀兵。”張說聞言勃然大怒。


    當朝另一位權相,侍中源乾曜悠悠道:“吐蕃王子今天叫囂,它們有雄兵百萬,戰將千員,青藏高原地勢高險,唐軍仰攻,受困於地利,不服水土,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翰林待詔李岩所言不無道理,如能策反吐蕃兵將、牧民來投,唐軍也會少犧牲一些。”


    坐在胡床上的李隆基沉思片刻,很快作了決定:“永穆公主、翰林待詔李岩獻酒有功,筆架峰下還有五座皇莊,三座皇莊賜給永穆公主,兩座賜給李岩,再撥錢五十萬貫,以後皇宮貢酒全由他們供應。”


    皇帝,你也得說個數,皇宮貢酒一年多少壇?李岩卻不敢問這個,心道:日後再將賜下的皇莊銀錢折算成股份,每年給他分紅,讓他嚐到甜頭,工商富國就從酒坊山莊開始。


    正在李岩胡思亂想的時候,聽見皇帝郎聲道:“李岩,你明日就不必來興慶宮應差,專心溫書備考,今日你遇變不驚,英勇無畏,朕心甚慰,那班跳拓枝舞的歌姬就賞賜給你,明日由中官送到朕新賜給你的院宅。”


    那可是十二名身姿輕盈,臉蛋兒柔美的少女,整整一打啊!李岩喜笑顏開,立刻跪下,高聲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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