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結處微微有些發緊,卻未察覺方才從宮中出來時所懷的那股沉鬱已然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生動跳躍的心音。


    「蘇姑娘,今兒個怎麽你親自來啦?」酒鋪裏的掌櫃笑咪咪問候。


    蘇練緹笑答,「有點事得親自去辦,便順道過來沽些酒孝敬我家師父。」


    掌櫃點頭。「好咧,那還是照舊嗎?三算燒刀子、三鑼蜜花釀?」


    「就五五吧,各再多上兩鍾,有勞了。」


    「蘇姑娘太客氣,是小店要多謝您才是。」掌櫃殷勤招呼,一邊揚聲要夥計們打酒裝磚,不一會兒,幾磚酒全搬上小板車。


    掌櫃送客送至門外,蘇練緹與對方又說了幾句,這才坐回板車上,趕著小毛驢離開。


    大街兩旁鋪頭甚多,攤子更是不少,毛驢板車走得慢悠悠的,讓跟蹤的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尾隨不落。


    不隻沽酒,一路上毛驢板車停停走走,姑娘家一口氣采買了不少東西,小板車上漸漸裝滿吃的用的喝的,滿滿當當。


    蘇練緹沒有直接將車拉回「幻臻坊」,而是拐向西街。


    西街是錦京有名的工匠一條街,打鐵、雕刻、木工、砌石等等的店鋪到處林立,連棺材店也有好幾間。


    蘇練緹把板車停在一家老字號木工坊前。


    將小毛驢係在門前拴馬石上時,她下意識蝶首一抬,望著街上好一會兒……說不上來為什麽,總覺哪兒古怪,可認真去尋,又什麽都沒有。


    一切尋常。


    欸,定然是她多思多慮了。


    自嘲笑笑,她俐落係妥繩子,木工坊的主人家此時已迎將出來。


    蘇練緹率先笑道:「趙大叔,我給您送兩鎖子酒來,還有兩匹夏布是要給嬸子的。」


    「你……你這是幹什麽?」蓄著滿滿落腮胡的中年漢子兩眉高挑,很是不解,想了想道:「該不會是為了那條雪蠶冰絲發帶吧?欸欸,說真格,咱不算被強取豪奪呀,那位什麽……什麽寧安侯的,一見那發帶,兩眼都要瞪突了,開口就說要買,咱說要買上『幻臻坊』買,後來他大爺就緊揪帶子不肯還,往桌上擱下一隻鼓鼓小袋,人就揚長而去,追都沒法兒追。」


    蘇練緹眼皮忽地一跳,有種熟悉感。「……鼓鼓小袋嗎?」


    趙大叔點頭如搗蒜。「是啊,是鼓鼓的一小袋,打開一瞧,裏頭全是金葉子,你嬸子可高興壞了。」語氣變得很不好意思。「咱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不拿,你嬸子跟我強,拿了的話又於心不安。」


    金葉子。欸,果然是他寧安侯慣使的路數。


    心底一歎,她淺淺露笑——


    「趙大叔您就安心收下那隻小袋吧,讓嬸子高興高興何嚐不好?您也別想太多,沒事兒的。至於兩罐子酒和兩匹夏布,原就是特意送來給您,多謝趙大叔每每在緊要關頭挺身而出,多次『拯救』咱們家的一幫子織機啊,沒有趙大叔力挺,咱們『幻臻坊』可都要喝西北風去了。」


    俏皮話終是讓落腮胡黑漢搔著頭哈哈大笑。


    「哪有你說的那樣誇張?」表情卻頗有些得色,顯然對自己的修繕手藝很是自信。


    「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呢。」蘇練緹邊說邊從板車上抱下酒霾子。


    趙大叔這下子不推辭了,很快接手過去,將兩鐸酒搬進木工坊內,而蘇練緹則是抱著兩匹夏布跟進去。


    在跨過木工坊的鋪頭門檻時,她本能地忽又回首,左右環視了半圈。


    西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無比,卻也尋常無比,她斂眉想了想,最終搖搖頭一笑,大步踏入木工坊內。


    宋觀塵「尾隨偷窺」的行徑一直持續到人家姑娘返回「幻臻坊」才結束。


    都已是彩霞滿天、歸鳥群群,他沒有再進皇城軍司,選擇直接回府。


    他在十六歲禦封寧安侯,較上一世提早三年封侯,侯府宅第亦是聖上所賜,而父親宋定濤除了是輔政大臣,亦是一品國公爺,在長姊宋恒貞被冊封為後後,更添上國丈的身分,如今所住的定國公府一樣是正霖帝所賜的宅第。


    宋觀塵當初要搬至寧安侯府自個兒過日子時,定國公府裏的老夫人可有一千、一萬個不答應,就怕自家的寶貝孫子會冷著、餓著,但老人家再如何不願意也揮不過宋觀塵的執意。


    最後他是搬出來別府而居了,但寧安侯府裏擔任要職的幾位管事卻都是老人家一手安排過來的人,管著府中大小婢子的宛姑姑便是其中一個。


    今夜,宛姑姑就覺主子不太對勁兒,晚膳沒進多少,一副魂不守舍樣兒,不知為何,她腦海裏竟浮現一張姑娘家的鵝蛋臉,是主子前些天帶回府裏的姑娘,還是被他抱回來的,更是他頭一個帶回府的姑娘,這當真耐人尋味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生三世小桃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雷恩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雷恩那並收藏三生三世小桃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