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事,宋氏一門大受牽連,但為人子的進熙帝顧及所謂的「以孝治國之道」,最終仍不忍讓宋恒貞這位「母後」過於傷心,所以宋氏僅宋觀塵一人被判大辟之刑,宋定濤則被拔官奪爵,皇家賜與下來的幾處宅第以及金銀珠寶盡數上繳,算是被用較「溫和」的手段抄家了一番。


    午時三刻,西市口。


    進熙帝口中的「亂臣賊子」遭斬首後,雙手雙腿亦遭肢解。


    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獲死刑無法求取全屍,此為大不孝、大悲哀,實是對受刑罪人最大的懲處,更遑論還得曝屍、無旨不得收殮,若為其至親之人豈有不痛徹心扉之理!


    而稍稍值得慶幸的是,此時正值秋後,風裏帶著濃濃霜寒,初冬將臨未臨,第一場小雪欲落而未落,遭車裂成六塊的屍體即使棄在地上曝曬,應也不會太快就腐爛發臭。


    入夜,白日裏趕著來觀看行刑以及擺攤營生的小老百姓們早已盡散,喧囂吵嚷的西市口終也乖乖靜下,像隻懼生又怕冷的鵪鶉,蜷伏在黑夜中,靜得沒半分聲響。


    驀然間,更夫打響梆子,高嚷著——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那報時的敲節聲兼提點的嚷嚷,令今晚負責守那六塊屍塊的老衙役頓時瞠開困乏渾濁的雙目,努力挺直身板。


    「嘖嘖,這車裂之刑可不是砍掉腦袋瓜便罷,斬首還得斷四肢,血都流幹,人都死透,卻還得守著不放,欸,這差事……當真苦了老哥哥您啊。」


    ……人都死透了嗎?


    當真?


    如若死透,怎地一股冷笑直在內心漫開,嘲弄那不該有的一時心軟?


    那一夜殺盡瑞王父子及其一票護衛,獨獨放過遭主子狎玩的少年小仆,大錯啊大錯……


    老衙役粗嗄聲音透著疑惑。「你這小夥子……咱沒見過啊,老馬呢?今夜怎不見他出來?」


    年輕漢子笑道:「咱家馬大叔有朋自遠方來,不小心喝高了,正在家裏頭醉得呼呼大睡,我曾隨他打更巡夜過,所以今晚就出來撐撐場麵。」小夥子十分殷勤,從懷裏掏出東西遞上。「咱嬸子說,遇上您這位老哥哥要曉得孝敬,這袋煙絲是好貨哩,您要不嚐嚐?提提神啊!」


    老衙役的兩眼在夜裏發亮。「嚐嚐!嚐嚐!」


    不一會兒,鼻中彌漫旱煙微辣的氣味,吞雲吐霧生出白煙團團。


    年輕漢子突然一個驚跳,把抽煙抽得正舒爽的老衙役嚇了老大一跳。


    「怎麽啦?」有些沒好氣。


    年輕漢子下巴努了努地上那顆頭顱,微顫聲道:「沒……沒事,隻是剛剛像對上眼了,瞅著咱倆似的,定然是咱眼花又多心啊,沒事沒事……」


    老衙役原不覺如何,被他一說,頸後都有些涼,不禁低聲罵,「小夥子生得高高壯壯,膽子卻跟耗子一般,像話嗎?」兩眼下意識往那頭顱瞥了去,暗暗吞咽唾沫,嗓子壓得更低——


    「都讓你孝敬這一袋好貨了,有些事不教教你說不過去,走,到前頭轉角那兒,咱們邊抽邊聊,反正都死成這般了,咱就不信他還能遁走。」


    於是老衙役兩腳開開蹲在牆角邊,花了兩刻鍾頗享受地抽完一杆子旱煙,跟人說了不少話。


    那年輕漢子聽了甚多寶貴經驗談之後,滿懷感謝樂嗬嗬地離開,他走得並不急,卻像眨眼間便沒入暗處,不見蹤跡。


    衙役揉揉有些昏花的老眼,拖著慢騰騰的腳步回到原本留守之處……瞬間寒毛豎立,兩腿陡軟!


    地上,空無一物!


    不見軀幹,不見四肢,連腦袋瓜也不見,什麽都消失不見!


    都死成那般,死得那樣透,竟、竟當真遁走了?


    「依我看,那名老衙役包準不會讓自個兒有事,不聊不知道,一聊嚇咱一大跳,老衙役懂得的事可多了去,就幾塊屍塊不見罷了,難不倒他啦,看是要連夜尋幾塊木頭假扮,又或者弄來幾塊豬肉豬蹄裝一下,怎樣都能蒙混過去。」


    年輕漢子在完成師姊交代的「調虎離山計」之後,施施然摸回自家的「幻臻坊」,後院屋裏燭火通明,顯示負責幫死人「遁走」的兩名女子也已返回。


    這兩名女子,年歲略長的是他的師姊,年歲雖輕卻已作婦人妝扮的,則是他的愛妻兼小師妹方景綿。


    「你還有心思擔心到老衙役身上了?」方景綿輕啐了聲,推他臂膀一把。「快跟我去燒些熱水提來,你安靜些,別驚動到師父。」


    聞言,眸光一直停留在遭車裂酷刑屍身上的蘇練緹終是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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