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司豈隔著老遠就豎起了大拇指,“我家胖墩兒真是太厲害了!”


    他把“我家”二字咬得有些重。


    紀嬋明白,他特特趕來,就是為了讓左言知難而退的。


    她笑了笑,心道,這感覺好像還不壞?


    兩個男人能力優秀,姿容脫俗,家世背景深厚——但凡是女人,虛榮心都能得到極大的滿足。


    左言臉上的笑意仍在,但已經不達眼底了。


    紀嬋感覺到了他在情緒上的變化,但不想做任何解釋——若能就此打消左言的積極性也是件好事。


    司豈與左言點點頭,又朝紀嬋笑了笑,越過他們,牽住胖墩兒的小手,去看桶裏的魚了。


    司岑道:“紀大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三哥在大家誇獎胖墩時,一點都不謙虛了。”


    紀嬋笑眯眯地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背影,說道:“四公子,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樣的。有些孩子是鼓勵型的,你越鼓勵,他就越有信心。”


    “千萬別老想著棍棒出孝子那一套,許多事都是言傳身教,潛移默化的。”


    司岑不以為然,“紀大人才養了幾個……”


    紀嬋不想聽他這番經驗論,她確實沒養過幾個孩子,但記得現代的教育理念。


    她背著手朝爺倆走了過去,邊走邊道:“四公子難道還沒被你三哥打擊夠嗎?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恨不消,孩子就沒有自尊心嗎?”


    司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隨後打了一躬,“紀大人,受教了。”


    左言也怔了片刻,良久之後,苦笑道:“可能紀大人是對的,我等狹隘了。”


    司岑順口拍了個馬匹,說道:“紀大人果然睿智,我三哥選女人都比我有眼光。”


    左言哂笑道:“你放心,紀大人好馬不吃回頭草,絕不會再嫁你哥的。”


    司岑在柳樹上折了段樹枝,淩空甩了甩,“左大人不妨走著瞧?”


    木桶裏自由自在地遊著五條小錦鯉。


    父子倆臉對臉蹲下,不錯眼珠地看著。


    紀嬋走過去時,二人一同看過來,又一起招了招手。


    司岑得意地看了一眼左言。


    左言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見一個長隨打扮的人跑了過來,“三爺,二老爺讓三爺和紀大人馬上過去一趟,魏國公府出事了。”


    司豈皺了皺眉頭,魏國公府出事,不找順天府找他和紀嬋作甚,難道是怕家醜外揚嗎,可家務事又豈是那麽好管的?


    紀嬋跟他想法差不多,但首輔大人已經開了口,這一趟就必須走。


    司豈交代司岑:“四弟,你賠左兄,看好胖墩兒。”


    “三哥放心。”司岑滿口應下。


    紀嬋叫來紀禕,理了理他的鬢發,說道:“不怕,姐姐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些人際關係,凡事自信些,知道嗎?”


    紀禕先是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勇敢地點了頭。


    胖墩兒抱住紀嬋的小腿,“娘,兒子也相信你喲。”


    紀嬋掐掐他的包子臉,“娘絕不會給你丟臉的,你也不能丟娘的臉,對不對?”


    胖墩兒挺了挺鼓溜溜的小肚鍋鍋,“娘放心!”


    左言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他真的很喜歡紀嬋跟胖墩兒的相處方式,或者,他也可以參考一下?


    魏國公府在司家隔壁的隔壁,幾人騎馬去的,不到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內院。


    出事的是朱子平的大侄子,魏國公的嫡長孫,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紀嬋和司豈跟著管家走到一座偏院外,將到院門口就聽到了哭鬧聲。


    “天殺的,老國公還在呐,你們就急著對孩子下手了,趙氏你不得好死!”


    “你打量我女兒沒了,你就可以對孩子為所欲為了?做夢吧!”


    “什麽家醜不可外揚?老夫今日定鬧你個天翻地覆。”


    “我的乖外孫喲,嗚嗚……你娘就是被他們姑侄害死的,如今你又遭了毒手,是外祖母無能。”


    “好孩子,你放心,外祖父一定要去告禦狀,定要給你討回一個公道。”


    “常大人,我是維哥兒的繼母,平日小心伺候還來不及,又怎會親自下毒毒害他,你覺得我有那麽笨嗎?”


    “正是,親家公,小司大人和紀大人我已經請來了。維哥兒是我的嫡長孫,老夫比你還心疼,這事老夫定會一查到底。”


    紀嬋問管家:“孩子已經走了?”


    管家道,“還沒有,說來也巧,孩子剛吃完點心,常大人就來看他了……”


    司豈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說道:“常大人是工部侍郎,與家父是同窗,今兒是來給家父慶生的。”


    “他身體不好不便久坐,坐坐就走了,方才跟我一起出的花廳……”


    “天呐!”紀嬋撒丫子就跑。


    “難道還有救?”司豈反應奇快,趕緊追上了上去,又吩咐管家,“快找人手幫忙。”


    管家愣了一下,“老太醫都說沒救了,他們這是瘋了不成?”


    跪在院子裏的女人眼見著兩個人風一般地穿了過去,她詫異地問道:“這誰呀,懂不懂規矩。”


    管家拱手道:“回世子妃的話,那兩位是小司大人和紀大人。”


    “就是那個仵作?”那女人眼裏閃過一絲畏懼。


    管家點點頭。


    “嘖……多管閑事。”女人嘟囔著看向門口。


    紀嬋進了東次間,隻見一個口角泛著白沫的孩子正躺在一名老婦人懷裏。老婦人坐在貴妃榻上,旁邊擺著水盂和馬桶,屋子裏的空氣極其難聞。


    紀嬋心裏一疼,立刻大聲叫道:“水,拿溫水來,大量的溫水,牛奶,還有蛋清,快快快!”


    她一邊說著,一邊直奔八仙桌上的水壺去了。


    摸一摸,水恰好是溫熱的。


    司豈尾隨而來,按住她的手,問魏國公:“毒下在哪裏了?”


    魏國公道:“水裏沒毒,砒霜下在魚翅羹裏了,孩子吃了多半碗,剩下的讓貓吃了,貓死了。”


    紀嬋知道怎麽做了。


    她把孩子從老婦人手裏搶過來,將水壺嘴放到孩子嘴裏,說道:“好孩子不怕,多多喝水,咱們把毒物吐出來。”


    說完,她看向還在猶豫的中年仆婦,喝道,“還不快拿鹹鹽來,牛奶,雞蛋,越多越好!”


    仆婦還是不動。


    正在吹胡子瞪眼睛的常大人大步走過去,狠狠踹她一腳,“你聾了?”


    魏國公也怒了,“不想死的話,就給老子有多快跑多快!”


    維哥兒的求生欲很強,死死地抓著紀嬋的手,就著茶壺嘴兒“咕咚咕咚”往嘴裏倒,眼裏的淚珠一連串的往下掉。


    紀嬋受不住,眼淚登時就下來了,更咽著說道:“好孩子好孩子,不怕不怕。”


    她是見慣了生死的人,卻永遠也見不慣孩子的死。


    司豈取出帕子,輕輕在她臉上一擦,說道:“別哭別哭,他會好起來的。”


    他給紀嬋擦完,又給孩子擦了擦,摸著他的額頭說道:“不哭,紀大人會救你的,不哭。”


    維哥兒點點頭,更加拚命地喝水,因為吞咽不及時流得滿身都是,還在喝。


    紀嬋估計差不多了,拿走水壺交給司豈,把維哥兒翻過來放在膝蓋上,手指往喉嚨裏一探。


    孩子“嘔”的一聲吐了……


    仆婦帶著紀嬋要的東西來了。


    紀嬋調了淡鹽水,反複催吐,一遍又一遍,直到吐出的東西清澈了,才停了下來。


    她吩咐司豈打五個雞蛋,蛋清和蛋黃分開,讓孩子把蛋清喝了下去。


    再大量地喝牛奶。


    等孩子喝光所有牛奶,紀嬋再請太醫過來把了脈。


    太醫診了片刻,說道:“確實有所緩解了,待老朽開些湯藥,說不定就真的好了。”


    紀嬋又仔細詢問了一下具體時間,發現從孩子吃下魚翅羹到他們趕到魏國公府,總共也就一刻多鍾。


    維哥兒吃的不多,催吐也算及時,就算吸收一些問題也不大。


    紀嬋摸摸維哥兒的頭,說道:“沒事了,不怕,再喝些湯藥就好了。”


    維哥兒死裏逃生,抱著紀嬋大哭起來。


    老婦人是常大人的妻子,她把孩子抱了過去,說道:“紀大人,大恩不謝。”


    魏國公也鄭重地長揖一禮,“多謝紀大人司大人援手,老朽不勝感激。”


    紀嬋站起身,說道:“兩位大人客氣了,這是下官的職責所在。”


    司豈也道:“這樁案子就交給我們了,兩位長輩請放心,定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魏國公有些為難,他看向常大人,“親家,孩子已經沒有危險了,這件事是不是……”


    紀嬋看出來了,這位魏國公就是個麵瓜,親孫子差點兒讓人殺了,他還擔心家醜外揚呢。


    常大人梗起脖子,瞪著大眼睛說道:“國公爺若不同意小司大人和小紀大人查,我下午就進宮,請皇上給我外孫主持公道。”


    魏國公無法,“那就拜托司大人和紀大人了。”


    司豈拱了拱手,看向縮在牆角的仆婦,“你過來。”


    那仆婦臉上一白,看了看魏國公,魏國公擺擺手。


    司豈問道:“小公子的魚翅羹誰經手過,什麽時候在何地經手的。”


    仆婦長相周正,頗為俊俏,一雙眼極為靈活,她轉了轉眼珠子,說道:“維哥兒今兒身體不舒服,早上吃的少,大約巳時初奴婢去廚房找吃的,見大廚房給世子妃和大姑娘二姑娘做了魚翅羹,奴婢就也給維哥兒要了一份。”


    “大約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大廚房的紅姑把魚翅羹送了過來,由奴婢接手的。”


    說到這裏,她哭了起來,“維哥兒吃了兩口就不吃了,說味道很怪,奴婢就勸他多吃了兩口,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說到這裏,她“砰砰”地磕起頭來。


    紀嬋看了司豈一眼,這狗東西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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