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大理寺寺丞!


    短短幾天時間,紀嬋接連開創曆史先河。


    以仵作身份,先做國子監博士,再做從六品的正式官員——在現代,這個品級相當於縣委書記一級。


    她知道漂亮小皇帝人不錯,卻沒想到這麽好,好得讓她心驚膽戰。


    撤掉香案,紀嬋請司豈和莫公公在堂屋稍坐,她去廚房燒水泡茶。


    胖墩兒小大人似的站在椅子前麵,防備地看著司豈。


    司豈今天穿的是平常服飾,寶藍色棉袍,襯得其膚白貌美,朝氣十足,平易近人。


    這是他唯一一件比較活潑親善的衣裳。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莫公公問胖墩兒。


    胖墩兒轉了轉眼珠子,說道:“紀行。”


    “幾歲啦?”


    “五歲。”


    “啟蒙了嗎?”


    “沒啟蒙,讀書沒意思?”他故意這麽說。


    司豈從主座的矮幾上拿起一本小書,打開,裏麵圖文並茂,似乎跟普通的話本有所不同……


    他正要好好看看,就見胖墩兒說了一句“是特”(shit),“嗒嗒嗒”跑了過來,伸出小胖手,“這是我的,還給我!”


    司豈無奈,合上書,放在他手裏,然後取來羅清準備的一套九連環,“這是送你的禮物。”


    胖墩兒笑了笑,把書塞進懷裏,小手上下翻飛,片刻間就把九連環拆得幹幹淨淨。


    “沒意思。”他抬著下巴評價一句,又道,“娘親讓我有禮貌,所以,謝謝司大人。”


    莫公公和司豈麵麵相覷。


    莫公公道:“這孩子果然不簡單。”


    司豈點點頭,腦袋瓜比他小時候還要厲害些。


    紀嬋泡茶回來,給兩人各倒一杯,問道:“司大人,莫公公,馬上正午了,不如午膳就在家裏用吧。”她就是客氣客氣。


    司豈道:“多謝紀先生,還是不……”


    莫公公道:“好啊,雜家很久沒有吃到家常菜了,如此就麻煩紀大人了。”


    司豈:“……”


    紀嬋頓時覺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但反悔肯定不行了,隻好硬著頭皮說道:“不麻煩不麻煩,在下帶胖墩兒去買菜,莫公公和司大人隨意。”


    司豈站了起來,“買菜這種事讓下人去就可以了。”


    紀嬋道:“不用不用,他們不會買,人麵上也不如我熟,你們自便,在下去去就回。”


    一個是皇帝的內侍,一個繃著臉的司大人,她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坐在這裏等著人買菜回來啊,三十六計走為上。


    娘倆逃難似的出了門。


    “娘,不能給他們做好吃的。”胖墩兒抓著紀嬋的一隻手指,認真的說道。


    “為什麽呢?”紀嬋道。


    “不喜歡他們唄。”胖墩兒用腳搓起一塊石頭。


    紀嬋循循善誘,“娘沒請下人,要是不能做一頓好飯,他們會說娘照顧不好你,那樣的話……”


    “也是。”胖墩兒泄了氣,“那娘就做我愛吃的吧,多放辣椒,多多放。”


    “哈哈哈……”紀嬋笑了起來,“小滑頭。”


    其實,她倒不怕司家跟她搶胖墩兒,她隻是不想讓司家人挑剔,說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合格罷了。


    她想讓司豈知道,她的兒子吃的是好的,穿的是好的,什麽都不用司家插手。


    娘倆出去之後。


    莫公公立刻問司九,“九管家,這位小少爺如何?”


    司九是司老夫人強迫司豈帶來的,他看著司豈長大,最熟悉司豈小時候什麽樣子。


    司九道:“回莫公公的話,小少爺與三爺小時候極像,連走路姿勢都差不多。”


    司豈心中一熱,說道:“我好像沒胖墩兒那麽胖吧。”


    司九點點頭,“那倒是,三爺比他瘦一些,但大模樣不差。”


    羅清說道:“小少爺太聰明,胖乎乎的樣子也可愛,老夫人要是見了可了不得了。”


    老夫人就喜歡胖乎乎的小孩子,每次見了都要抱著逗半天。


    司豈的臉色不大好看了。


    莫公公最擅察言觀色,立刻起了身,說道:“不如起來走走看看?”


    司豈沒動,裏麵是女子內宅,他一個外男進去不方便。


    莫公公知道他在擔心什麽,說道:“不要緊,咱們可以去西次間嘛,肯定是紀先生的弟弟和胖墩兒的臥房。”


    司豈被他說動了,一同進了西次間。


    一進門是張書案,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和一隻鴉青色的花瓶,花瓶裏插著幾支遒勁的枯枝。


    書案前有兩把椅子,椅子被綠色碎花布包了起來。


    再往西是張炕,上麵鋪著炕褥子,褥子的布麵跟椅子和窗簾一樣。


    家具隻有兩個櫃子和一架書櫃,不但少,木材也不名貴,但色彩明亮。


    “屋子裏的春天先到了,紀娘子是有心人呐。”莫公公感歎著,在櫃子上摸了一把,“真幹淨。”


    司豈無語,他當這是宮裏,還要檢查衛生的嗎?


    一個女人擁有白銀萬兩,卻自己帶孩子,洗衣做飯,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


    安貧樂道嗎?


    司豈不理解,卻依然肅然起敬。


    紀嬋在市場買了一隻兔子,一條大魚,一塊豆腐,一隻頗有特色的燒雞,又從家裏的鋪子拿了三條淨排、三斤裏脊肉。


    兔子切丁爆炒,豆腐做成麻婆的,酸菜和魚一起做就是酸菜魚,糖醋排骨,水煮肉片,最後再做一個醋溜豆芽菜就可以了。


    這些都是胖墩兒的最愛,紀嬋早就做熟了。


    司豈派兩個下人幫紀嬋,小的燒火,老的切菜,三個人一起忙活,配合倒也默契。


    麻辣鮮香的味道被西北風吹到院子裏,打個旋兒又飄進了堂屋。


    莫公公有些坐不住了,“天呐,紀娘子在做辣菜,誰吃的慣,她這是要謀害親夫吧?”


    司豈尷尬地看看胖墩兒。


    胖墩兒放下手裏的小話本子,說道:“莫叔叔,我娘早就和離了。”


    這小子果然知道了。


    司豈更加尷尬了,狼狽地轉過頭,不敢再看胖墩兒。


    莫公公哈哈一笑,又道:“胖墩兒,你看的是什麽?”


    胖墩兒很喜歡炫耀自家的厲害娘親,說道:“我娘親自給我做的書,這世上僅此一份。”


    莫公公被他說得心癢癢,“能給莫叔叔看看嗎?”


    胖墩兒不想給他看,便說道:“我給莫叔叔出一道題,你要是做得出來,我就給你看。”


    莫公公道:“好,你說。”


    胖墩兒隨口道:“一百二十五減三百五十六等於多少。”


    “啊?”莫公公愣住了,“一百二十五減去三百五十六?小的怎麽能減大的呢?”


    胖墩兒樂了,見牙不見眼的,“不會吧,那就對不住莫叔叔了。”


    莫公公童心正盛,較真道:“你小子也不會,就會唬我。”


    胖墩兒道:“等於負二百三十一,哈哈哈……”


    紀嬋正好端著水煮肉片進來,聞言不由一陣苦笑。


    啥叫實力坑娘?這就是!還坑得洋洋得意。


    古代的《九章算術》有“正算赤,負算黑”的說法,所以,會做負數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原主不大可能學這麽深的算學。


    而她現在也不過是個仵作而已。


    果然,司豈探究地看了過來,問道:“胖墩兒算學很厲害?”他看得出來,數是孩子編的,而且還隨便計算出來了,答案正確。


    “嗯,很厲害,他喜歡這些。”紀嬋把水煮肉片放到八仙桌上,打開碗蓋。


    香氣四溢。


    莫公公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這叫什麽菜,好香好香!”


    司豈盯著紀嬋,他有種預感,眼前的這個女人,絕非隻是仵作那麽簡單。


    她絕對不是原來的那個她了!


    那麽,她為何會有這般大的轉變?


    紀嬋被他盯得有些不安。


    但她到底是個心理素質極好的法醫,忍一忍便也過去了。


    紅彤彤的菜肴擺了一桌子。


    開飯了。


    莫公公舉著筷子,比劃好幾下,最後落在糖醋排骨上了。


    胖墩兒夾了一塊水煮肉片放在嘴裏,吃得香甜,餘光卻一直盯著司豈的筷子。


    司家一向以清淡為主,基本上不做這樣的菜,他的情況也不比莫公公好多少。


    但他跟莫公公的心態不一樣。


    兒子敢吃辣,老子不敢吃,他丟不起這個人。


    於是,他也夾了水煮肉片,“咳咳咳……”


    他準備不足,被辣氣嗆到了,咳得驚天動地。


    “噗嗤!”胖墩兒忍俊不禁,嘴裏的肉直接噴了出去,正好命中司豈。


    司豈的臉上被噴上不少的肉渣子。


    紀嬋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亂顫,星光燦爛。


    莫公公笑得快背過氣去了,卻也沒忘了給司豈遞過一張帕子,“哈哈……擦擦,哈哈……沒事兒,自家孩子,不嫌棄。”


    司豈確實不嫌棄,冷靜地接過手帕,把臉擦了,鎮定自若的繼續吃。


    他夾的還是水煮肉片,放到嘴裏後,細嚼慢咽,接連吃了幾口,最後說道:“確實好吃,莫公公不試試?”


    他知道胖墩兒為何胖了,真是喂的好啊!


    莫公公不信他的邪,但司豈夾的辣菜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他也動了心。


    ……


    飯後,莫公公心滿意足地端起一杯茶,說道:“紀先生這手藝不開飯莊可惜了。”


    紀嬋道:“此番進京,正好有此想法。”


    司豈眼睛一亮,說道:“不若我出鋪子,紀先生出菜譜,咱們五五分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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