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大部隊查完房,袁誌在回醫生辦公室的路上,又去看了下梁小佟。


    讓袁誌沒有想到的是,梁小佟再次見到他,雖然心情很不高興,還衝他做了一個鬼臉,但攤開在床頭櫃上的試卷,以及他手中握著的筆,卻是證明,他在拿到了習題和試卷後,縱然滿心不爽,但還是在做,而且做得很認真。


    袁誌忍不住笑了起來,點點頭,誇了一句:“喲,這就做上了?態度很積極嘛,不錯,加油,距離高考沒幾年了,要努力呀!”


    “哼。”梁小佟用鼻子哼了一聲,不理他,埋頭繼續做習題和試卷。


    “還挺傲嬌。”袁誌也不生氣,笑笑離開了病房。


    回到醫生辦公室,申靜和另外幾個值了通宵夜班的醫生,準備下班,被換下去休息。他們負責的病人,早在查房之前,就跟袁誌等接班的醫生交接完畢,此刻不必再耽誤時間。


    “你交給我的病人,我一個不差交還給了你,也算是完璧歸趙了。”申靜在走的時候,向袁誌告辭,並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跟他說了這麽一句話。隻是這輕鬆口吻下透出的語氣,卻是帶著濃濃的疲憊與倦意。


    熬夜本來就辛苦,更何況他們這些醫生和護士在熬夜的時候,還要時刻關注病人的情況,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呼吸狀態和生命體征出現波動,還必須要立刻采取應對處理,勞心又勞力,辛苦程度自然是比普通熬夜更強,對體能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消耗。


    以至於,申靜在說完了這番玩笑話後,實在忍耐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袁誌見狀,啞然失笑,說道:“瞧你這哈欠打的,快回去休息吧。”頓了頓,又鄭重的說了句:“辛苦你了。”


    申靜卻在搖頭:“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要你道‘辛苦’,而是想要告訴你,我把病人好好的交到了你的手裏。等我回來時,希望他們都還是好好的,甚至病情更加好轉!”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袁誌微微一愣,旋即反應了過來,這番話,可不正是他昨天晚上下班時,講給申靜聽的嗎?沒想到,卻是被申靜在這個時候,講給了他聽。


    袁誌忍不住笑了起來,但語氣卻是非常的認真:“我一定不負你期望!”


    申靜點點頭,說道:“那就好。加油!另外……保重!”


    袁誌正色道:“你也一樣,加油,保重!”


    其實兩個人都很清楚,等到下一次接班時,與他們交接的人,不一定會是對方。但不管是誰來接這個班,他們都會把這麽一句話,講給對方聽。


    因為這句話,不止是期盼和鞭策,更是一種激勵!


    申靜走了,和其他幾位值了夜班的醫生與護士一起,被換下去休息。


    袁誌在目送著他們離去後,打開電腦,從裏麵調出了昨天搶救失敗去世的27床病人的資料,在裏麵找到了她兒子留下的手機號碼,念了一遍,記住號碼後,起身拿過醫生辦公室裏的座機,輸入號碼,撥打了過去。


    一陣輕快的手機鈴聲從座機的聽筒中傳出,然而,直到這手機鈴聲播放完畢,也沒有人接聽電話,聽筒裏麵傳出的聲音,從輕快的鈴聲變成了短促且急快的‘嘟嘟’聲。


    “怎麽,還是沒有人接?”旁邊一個醫生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問道。


    袁誌點頭道:“是呀,沒人接。”掛斷了電話後,又摁了重播鍵,想要再打一次試試。


    那位醫生搖搖頭,講話的語氣中帶著三分疑惑和一分不滿:“不知道這人是怎麽回事,留的號碼能打通,可就是沒有人接。昨天張華張醫生,也給這個號碼打了不少次電話,但都沒有人接聽。”


    他說的張華張醫生,就是27床去世病人的管床醫生,本來這個電話,應該是由張華負責打的,但他昨天一直沒打通,後來被換下去休息,所以這個工作,才會被交到袁誌的手裏,畢竟他昨天參與了搶救,對於去世病人的情況比較了解,能夠更好的給予病人家屬解釋。


    袁誌聽著電話裏麵傳出來的輕快鈴聲,腦海中卻是浮現出了今早來醫院路上,看到的那些社區工作人員和誌願者的身影,猜測道:“也許這個人,跟我們一樣,也是在防疫抗疫的崗位上工作,所以才一直沒空接電話。”


    那位醫生呆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但……真不希望是這樣。”


    他這話,講的有些不清不楚,但袁誌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如果去世病人的家屬,真的是一位奮戰在抗疫防疫一線上的人,那麽這件事情,就真的是太殘忍了!


    但話又說回來,無論對方是什麽身份,至親去世,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袁誌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沒有接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鈴聲又一次結束,變作了短促急驟的‘嘟嘟’聲。


    電話還是沒有人接。


    袁誌隻能放下話筒,先做別的事情,等過一段時間再來嚐試撥打電話,或許到時候,這個電話就有人接聽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根據剛剛查房掌握到的病人情況,在電腦上麵調整了醫囑,根據病人的病人變化,進行了相應的改動。


    “17床的病人,情況相比之前有了很大改善,今天複查一個胸片,看看肺部情況……”


    “21床病人的血氧飽和度還是很低,必須要盡快扭轉這個局麵……”


    “33床的病人,有心髒衰竭的並發症出現,新的治療方案,必須要有這方麵的側重……”


    袁誌在大腦裏麵,對自己負責的幾個病人的情況,進行了詳細的回憶和分析,並由此做出相應的治療安排,然後通過電腦下達醫囑,讓護士那邊可以立刻遵照執行。


    在給已經收治的病人下達完了醫囑後,新收入院的病人的資料,也轉到了袁誌等人的手中。按照相關秩序,每個醫生都分配到了幾個新病人。


    在這些病人辦理入院手續的時候,袁誌把他們之前的門診病曆調出來看了一遍,對他們的情況有了一些了解。當然,更為詳細的病情資料,還要等到這幾位病人進到隔離區病房,進行了相應的診查和詢問後,才能獲知。不過,袁誌還是根據目前已經掌握到的病情資料,作出了預設安排,隻需在看到了病人的實際情況後,做出調整便可。如此,可讓病人更快的接受到相應的治療,盡快的緩解他們的痛苦。


    就在袁誌做完了這些安排和準備事項,等著新收入院病人的到來時,醫生辦公室裏麵的座機忽然響了起來,離著座機比較近的一位醫生拿起電話,說了句:“隔離區病房,哪位找?”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講了些什麽,這位醫生呆了片刻後,扭頭找到袁誌,用手捂著話筒,對他小聲的說:“估計是之前27床病人的家屬打來的,他說我們這個號碼,從昨天到今天,給他打了個很多個電話。”


    袁誌趕緊起身,過去從同事的手中接過電話,同時還不忘道一聲謝。


    對方小聲的提醒:“電話那頭的人,狀態有點不對,語氣聽著很疲憊,你給他通報情況的時候,注意點語氣和措辭,別太刺激他了。”


    “好的,我知道了。”袁誌點頭應道,心裏麵卻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樣的事,不管用什麽樣的語氣和措辭講出來,都是一個噩耗,都是很刺激人的。但是作為一個醫生,再殘忍,也必須要把實情告知給家屬。


    袁誌深吸一口氣,組織了一下語言,拿起話筒道:“你好,請問是王桂芳女士的家屬嗎?”


    “對,我是他的兒子。”電話裏麵傳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以及微弱的顫抖。


    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通電話代表著的意思,不等袁誌繼續講話,便用忐忑不安的語氣,顫聲問道:“是我母親的病情……又加重了嗎?”


    “不是……”袁誌剛開口,還未將噩耗講出,對方就搶先一步,又說道:“哦,不對,如果隻是病情加重,你們不會給我打這麽多通電話……我母親她……她是不是已經走了?”


    對方的這句話講到最後,袁誌明顯是在他的話語聲中,聽到了一絲極力想要掩蓋,但是卻怎麽也掩蓋不住的哭腔。


    袁誌張了張嘴巴,想要說點兒什麽,可是聽到電話那頭極力控製著的呼吸聲和抽泣聲,他忽然發現,自己之前準備的那些話,竟是怎麽都講不出口了。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隻能是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但是沒能夠把你母親搶救回來……”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久久也沒有聲音傳來,甚至連極力掩蓋的哭泣聲竟也消失了。這讓袁誌禁不住有些擔心,害怕對方因為突然遭遇沉重的打擊,導致精神崩潰,甚至是有直接被刺激到昏迷的情況發生,急忙衝著電話說:“先生,你還好嗎?你有在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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