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終於姍姍來遲。


    一來就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開會耽誤的時間太多了。”


    “沒事,我也剛過來一小會兒。”袁誌努力將自己的情緒從郭明的事裏剝離,擠出笑。叫來服務生,吩咐他可以上菜,然後才問:“你們今天開會說什麽了?”


    京墨回答說:“****的事,今天武漢那邊,不是出了個新通告嗎?讓我們注意安全,保持警惕,並做好加班的準備。”


    “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啊……”袁誌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京墨郭明那邊的情況,想讓她提高警惕,又怕嚇到了她。


    舉起酒杯,示意京墨喝一杯。


    京墨才看見麵前放了紅酒,猶豫了,“現在喝酒,萬一到時候值班呢?”


    “美女,紀律規定是上班期間不能飲酒,沒說下班了也不可以。”袁誌抬了抬自己手裏的酒杯,示意京墨端起杯子來。


    京墨隻得妥協了,端起酒杯,小喝了一口裏麵的葡萄酒,問道:“怎麽,你們也做了類似的通知?”


    袁誌點點頭:“是啊,就在你回我消息後。不過我們的會,明顯比你們的更高效。”頓了頓,他正色說道:“這個****的情況,恐怕不是我們現在了解到的這麽簡單。你是呼吸科的護士,隨時要近距離接觸病人,千萬要小心。”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既然提到了****的事情,京墨就忍不住說:“和我同屆的護士裏,也有在武漢那邊工作的。我在來的路上,還跟她們聊了聊。”


    “怎麽說?”袁誌問。他想從其他渠道了解一下武漢的具體情況。


    京墨說道:“情況不太好,說是最近有不少出現相關症狀的病人,到醫院求診,讓他們超負荷運轉,醫院裏麵的物資,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消耗……”


    郭明的話再度被印證。


    “情況不容樂觀啊。”袁誌皺起了眉頭,決定信息互通“老大我聯係上了,按照他的說法,武漢那邊的醫院,目前全都處在超負荷運轉狀態。繼續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醫院就會扛不住,除非能有支援……”


    “是啊。如果情況繼續惡化,大規模支援的話,我們兩家醫院肯定都會響應的。”京墨歎了口氣。


    “你別擔心,支援是自願的,不會強迫,你安安心心守在大後方,有我在呢?”


    京墨噗嗤一聲笑了,“你誤會了。我歎氣隻是在擔憂這情況,需要支援,我肯定義不容辭的,我要去病人最需要我的地方。”京墨停了一下,“不過,按你的意思,你要去支援?這個可不像你的性格哦。”


    “我為什麽不能去支援?疫情就是戰場,醫生就跟戰士一樣。有些人窮盡一生都沒有這種機會。扛下來了就是英雄,最快捷的平步青雲的途徑。”袁誌說得熱烈,卻見京墨眉頭都快皺成了一團。“怎麽了?”


    京墨搖搖頭,“你這話是開玩笑的吧。這種事,哪能這樣調侃。”


    袁誌一臉的不在意,“你喜歡怎麽理解就怎麽理解吧。”抬手看了看手表,快接近自己的約定時間了,清了清喉嚨,“京墨啊,我確實有正事跟你說。”


    “哦。”京墨的眉頭還沒能打開,“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那你作為醫生的根基就是錯的,品質有問題。”


    袁誌白了她一眼,“好啦。說了這個問題翻篇了。我說正事呢。”


    京墨稍稍的舒展了下眉,盯著袁誌,安靜的等著他的下句話。


    一見京墨盯著自己,袁誌就有些緊張了,他在組織語言,他不確定應該先說“我們結婚吧”,還是先說“你辭職吧,以後,我養你。”


    確實是緊張,在袁誌的世界裏,這樣的甜言蜜語比學術研究深奧太多。


    “你說啊。”京墨偏著頭想要來找袁誌的視線,這樣猶豫的袁誌她也不常見到。


    下定決心,袁誌大大的喝了一口紅酒,算是壯膽,“京墨,你辭職吧。我們在一起已經很多年了……”


    “不!怎麽可能!”對麵京墨的聲音突然炸起,袁誌的話被打斷,看著京墨的臉由驚訝變成憤怒。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護士這個職業,在你眼裏就是個為病人或者為醫生服務的服務員。”京墨像個點燃了導火線的火柴一樣燃了。


    “不是這個意思。”袁誌試圖解釋。


    京墨惱怒的雙手抱在一起,這是她生氣時候的典型動作,“你就是這個意思,大學時候你就這樣說過。如果不是因為當時知識競賽我進了決賽,估計你永遠不會看護理係的人。你不隻一次的讓我轉專業,甚至讓我去重考高考,你是打心眼裏看不起護士這個職業,這麽多年了,我以為你會改變,沒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京墨的分貝有些高了,引得不遠處的客人也開始側目。


    “你夠了京墨。我說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袁誌看了看周圍的其他客人,壓低了聲音招呼京墨。腦子裏也在飛速的思考,這樣的場景下要怎麽把氣氛調回來,告訴京墨,讓她辭職隻是為了自己的求婚做鋪墊。當然,他本來就希望結婚後京墨能夠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江湖闖蕩,從來都隻該是男人的事。


    “我是不想你那麽辛苦,京墨。”袁誌放軟了聲音。


    “哼。”京墨鼻腔裏發出不屑,“袁醫生,不是的,你是怕丟人。你自己都說過,你覺得護士去清理病人的屎尿是不對的,是因為和護工的工作職責沒有界定清楚造成的。”


    周圍再次側目,在餐廳裏提到屎尿這種字眼確實太過倒胃口。袁誌比較尷尬的對周圍人點了點頭,表示歉意。


    回頭再看著京墨,依然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袁誌心裏的火也開始蹭蹭的冒,“是啊,護士和護工本來就該有明確的工作界定,你是你的熱心腸太甚,越了界,這也是你的不專業。”


    “我不專業,你專業,你是你們醫院的天之驕子,院長悉心栽培的苗子,你那拿手術刀的手就不能沾染這人間煙火。”京墨探著身子,壓低了聲音,“袁醫生,是不是我牽你的手你都會覺得髒?”


    “趴——”袁誌的手敲打在桌子上,“京墨,你真的太過分!不要得寸進尺。”


    京墨在短暫的被鎮住後變得越發的生氣,“我過分?我們兩個到底誰過分?身為醫生,要的不僅僅是醫術的高明,他首先必須有一顆熱愛的心,對病人熱愛才能讓醫生為了每一絲的可能而竭盡全力;對這份職業的熱愛才能讓醫生為了每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而不厭其煩;對同事保持熱愛才能讓醫生團結互助突破一個又一個醫療極限。。。這些有嗎?你通通都沒有。對同事、對病人你的態度是讓我覺得厭惡的。醫生,容不得一丁點功利心,你剛剛卻說出扛下來就是英雄,就能平步青雲這種話。我怎麽會瞎眼看上你這種人。”


    京墨越來越激動,她伸手想要去抓她放在一側的隨身包,她在掙紮,她沒有選擇立馬走開,是因為尚存一絲理性,她知道,這樣的離開對他們的感情是極大的創傷。


    這樣的京墨是陌生的,袁誌完全不知道女人的邏輯思維怎麽可能混亂到這種地步,怎麽可以把他的話理解得這麽千差萬別。袁誌一點都不想跟她吵架,他想快點結束這場戰爭,他的椅子背後還藏著他精心準備的結婚戒指。


    他在心裏將自己的怒火壓了又壓,終於擠出一句話,“我們不吵了。你要評價醫生,至少先要成為醫生。”


    “看!我就知道,歸根結底你的心結就是瞧不起護士這個職業。”京墨一把抓過她的包,起身,由上至下的看著袁誌,冷冷的說,“隻此一生,我的終極目標就是當一個好護士。”


    扭頭、轉身、大步向前。京墨一氣嗬成,留下一臉驚訝的袁誌。


    她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說,她不能再停留,她怕她的眼淚會不自覺的流。


    她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了十多年前的那段記憶。


    那段銘記在她腦海深處,揮之不去的記憶。


    2008年,汶川地震。


    那個時候的京墨,還是一個小女孩,在地震受了傷的她,被送到了一個簡陋的臨時醫院。在這裏,她得到了醫生的精心治療,受到了護士的悉心照料。不僅身體上的傷好了,心裏麵受的傷受的驚嚇,也被撫平。


    這一切,都靠了當時照顧她的護士。


    在京墨的記憶中,那個護士就像是一位天使,二十四小時守在她的身邊,照顧著她,嗬護著她,讓她不再害怕,讓她看到了希望。


    時至今日,京墨都還清楚的記著那個護士的模樣,記著那個護士的名字。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段特殊的經曆,京墨才會選擇讀護理專業,才會選擇成為一個護士。


    她從十多年前的那一刻起,便立下了誓言,要當一個好護士。要幫助病人盡快的擺脫痛苦恢複健康,就如當年幫助了她的那個護士一樣……


    她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再次見到當年那位護士,能夠驕傲的,挺起胸膛告訴對方:我終於成為了和您一樣優秀的護士……


    正因為有著這樣一份心願或者說是執念,京墨才會成為別人眼裏的工作狂,她不允許任何人對護士這個職業有一丁點的質疑,即使是她的愛人,都不可以。


    聖經說過:愛是恒久忍耐,又是恩慈。愛是不嫉妒,不自誇,不張狂、愛是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凡事包容。


    而這一次,他們的愛沒能戰勝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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