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露,涼颼颼的,寒風一吹,滴在袁西望臉上,他不由打了個激靈,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見華曉芸就在身旁,雙手抱膝,背對著他,立刻大喜,連忙過去探問道:“小芸!小芸!”


    華曉芸緩緩站起身來,又轉身麵向袁西望,嘴角扯著一絲笑意,說道:“袁大哥,你可真是的,怎麽就在街上睡著了呢?花會也結束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山寨吧,免得爹爹擔心了。”


    袁西望看著華曉芸僵硬的笑臉,整個人的氣質都仿佛改變了,心想她怕是悲傷到了極處,自責不已,忙要勸道:“小芸,我……”


    話沒說出,就被華曉芸打斷:“我什麽我呢,小芸昨天是和你開玩笑的,你怎麽當真了,快走吧,你在這裏呆了一宿,可別著涼了。”


    袁西望一時無語,隻得跟在華曉芸身後,匆匆回了連雲寨,返回寨中,華曉芸便自己返回房中,也沒有說什麽,隨後,一連三日,都再沒有主動找過袁西望,便是無意中碰到,也隻是簡單打個招呼,再找不到往日的活潑勁兒了。


    這日夜深,放在熔爐中的寒光劍已經完全化為了鐵水,袁西望看著熔爐,感受著那灼熱的氣息,歎了口氣道:“不想又生了這種事,小芸如今便是整日躲在房中,理也不理我,可怎麽辦才好,哎,但願她能想通……”


    又望了望周圍備好的器具,心道:“劍鑄好,也就是我離開的時候了,不知我此時離開,對還是不對?或許我走了,小芸會快些好起來,看不見我,心中的影子就會淡一些,也能早點恢複往日的歡笑。”


    想罷,晃了晃頭,似乎想把雜念趕出腦中,過了一會兒,便準備好的礦物條序分明得放入熔爐之中,這些礦材他早已經篩選提煉了一遍,任何一種的分量也是精心配製過,容不得半點馬虎。


    就看見他將所有原料放入熔爐後,爐中先是冒氣黑氣、然後變為黃白之氣、最後化作青白,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熔爐之上再無氣體冒出,原本青黑色的鐵汁,竟變作紅色,奇異無比,那顏色比鮮血稍淡,又比胭脂濃重些,而且閃爍著一種耀人光芒,隻讓人一看便被其吸引住了!


    袁西望看了看礦液色澤,心中暗自度量,知到時機剛好,忙把熔爐漏口打開,將劍範湊上去,讓那礦液順著漏口盡數流入劍範中,待礦液流盡,便迅將劍範密封,以免滲入雜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他手法快極,卻是連那劍範的樣子也沒有看清,就將這一切做好了。又把密封的劍範置入早已準備好的堅冰之上,以之冷卻礦液,凝固為劍胎。


    其實,以泉水淬劍最好不過,不至於太冷,將劍體凍傷,然而,以冰淬劍,又另有功夫,便是冷氣擴散得快,而且更會讓劍身流下自然的紋理。不過其中尚有訣竅,並非說的這麽簡單。


    連雲寨地勢高聳,晚上的風急得很,借助風勢,劍胎溫度冷卻得更快,這放在古時,就叫“天風淬劍法”。袁西望一直緊盯劍範,全神守候,不知過了多久,劍範上終於沒有冒氣,似乎是冷卻好了,他就急忙動手,將劍胎取出,準備打磨敲鑄。


    此刻劍身雖然凝固,可溫度依然灼熱,顯現出一種金屬灼燒後的橙黃色,劍身稍有形狀,劍身比曾今的寒光劍更纖細一些,長度上也落下幾寸,整體看來還粗糙得很。


    袁西望取過劍胎,置於鐵案之上,就要以錘鍛鑄,當初這道工序都是由劍坊中的工人配合各種巧力機關來完成,他那時體質較差,也揮不動鐵錘,不過如今練習了武學內修之法,隻須運氣於體,便能輕鬆舞動打鐵錘,幾日裏也多有練習,力道掌握已經爐火純青,由於他對此道精研甚深,各種理論熟稔於胸,看也看過不知多少,倒是很輕易就掌握了其中敲門。此時揮舞鐵錘,力道沉穩,落點精準,好似每一步都經過了周密計算。


    心神專注下,仿佛自身情感也隨著鐵錘敲打進入了劍中。也不知將劍胎捶打了幾百幾千次,隻覺得粗糙得劍身漸漸圓潤鋒銳起來,再過一會兒,高溫稍褪,就能感覺劍身散出鋒銳光芒,叫人不敢直視!


    袁西望全神貫注,鐵錘、尖錐、銼刀等工具交相使用,終於到他覺得劍身紋理已然天衣無縫,方才停下手來,到了此刻,就不可以稱之為胎,隻餘最後一步,就是大成!


    但看紅色的劍身略帶弧形,暗含陰柔之美,劍身上紋理疏密有致,妙不可言,再看劍柄,竟被雕琢成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翠影舒紅,美奐美輪,若是沒有看見劍身,還真把它當做了剛剛盛放得花兒!


    此時劍上高溫尚未退卻,就見袁西望神情堅定,猛地伸出手腕,朝劍鋒上抹去!


    霎時間,鮮血淋漓,浸透整個劍身,又顯現奇異之處,讓人無法想象,那劍身上染了鮮血,竟然未曾滴落,反而簌簌融入了劍身之中。


    融入鮮血的寶劍,又再生變化,似乎更加紅豔,一種奇特的光芒緩緩向外散,一時間,隻覺得這劍仿佛有了生命!袁西望鮮血不斷流向劍身,臉色越蒼白,終於,那劍似乎是飲夠了鮮血,竟然收斂了光芒?!


    這時,袁西望眼中顯出一種興奮之色,忙止住傷口,握劍喜道:“好!終於成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鮮紅的劍身突然爆出明亮刺目的光芒,比初時強盛了何止十倍!劍身更是自行顫抖起來,出陣陣脆鳴!


    紅光照耀天際,將整個連雲寨也照得明亮,華雲豪從熟睡中驚醒,隔著窗戶看去,驚道:“這、這真可謂神技!”


    而華曉芸似乎沒有睡去,就靠在窗前,看著袁西望鑄劍的方向,突然見了紅光,臉上卻露出了幾許無奈,低聲道:“袁大哥,他終是要走了嗎?”


    待異象消散,袁西望這才拿起劍身自己觀察道:“我那天子、諸侯、庶民三劍,尚且沒有開封,雖然材質遠在此劍之上,可要比靈性,還要看將來持劍開封者何人,萬望不要落了庸人之手……”


    繼而細細摸索劍身,袁西望就自言自語起來:“血祭之法,果然不是以訛傳訛,人乃萬物之靈,聚集天地靈氣,這血液更是全身精華積聚所在,劍器出生,雖然已經有形,但缺了靈氣,便如饑渴的嬰兒,不將他喂飽,如何成長?不過,這法子也是凶險,我若非練了內力,血氣漸漸旺盛,而此劍又因質地所限,未達極致,我豈不是要流血而死,難怪古時名匠為鑄成第一等的寶劍,多是以身飼劍。”想到這裏,又明白了鑄劍之中的一些關礙之處。


    他一邊想,一邊朝剛剛完成的寶劍看去,又輕聲歎道:“鑄劍如養胎,其中細微奧妙處卻是比懷孕還要複雜,尋常鐵匠哪裏會明白這等道理,就是想要鑄出劍胎也難,最終成就兵器,飲了鮮血,也是徒增汙穢!”說著,更有一些寂寥之感。


    袁西望輕輕舉起手中寶劍,又想起日前與華曉芸在萬花會生的種種,輕聲道:“從今天起,你便喚作天香。我無法把那花中魁送給小芸,就還她一個‘國色天香’吧,臨別在即,隻望她今後莫要怨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天香劍上隱隱浮現一道光芒,仿佛是回應袁西望的話……


    次日,袁西望很早便去向華雲豪告辭,華雲豪早已明白女兒心思,卻不知日前生的事情,忙道:“賢侄,這是為何?莫不是住在山寨怠慢了你?有什麽不適,你盡管說,我立刻叫人為你安排妥當!”


    袁西望搖了搖頭,他本就是為了追尋仙道,才踏上旅途,怎能就此停留,然而,離別終究懷愁,就緩聲說道:“世伯多想了,我原本就是有事在身,才孤身前來滄州,期間生了這麽多事,也是始料未及,如今已耽擱了數月,該是我上路的時候了。”


    華雲豪聞言,不由麵露驚容,急忙又道:“賢侄有事?何不讓我派人幫你,也好盡快將事情做完,早日回來。”


    袁西望此刻卻不願說出自己誌向,徒增煩惱,就笑了笑說道:“嗬嗬,世伯好意,小侄心領了,不過,這件事必須我親自去做,世伯也幫不上什麽忙,便等將來有緣,再與您痛飲三杯。”說完,整了整包袱就要出去了。


    華雲豪哪裏能讓他輕易走了,又要勸道,卻見袁西望再次製止,說道:“世伯,不必再送了。”


    不多時,袁西望的身影就消失在連雲寨前,華雲豪站在原地,真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隻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那丫頭知道,豈不是怨死我,不行,我得追他去!”


    他剛邁出步子,就聽見身後傳來華曉芸的聲音:“爹,別追了。”


    華雲豪一愣,回頭看見女兒,大惑不解地說道:“丫頭,你,他可是要走了!”


    華曉芸輕輕點了點頭,飽含愁緒,卻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真心實意,就聽她說道:“有些事情強求不得的,他原本就是一個過客,遲早要走的,何況,他留下了這把劍,證明他心中總是念著我的,這樣也就夠了。”


    華雲豪雖是綠林豪強,卻非無理強人之輩,袁西望對他有恩,更是燕廣陵的徒弟,即便他知道華曉芸對其有意,也不會強求。可原本以為,兩人早已情投意合,就沒有多想,今天突然離別,才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既無奈又擔憂,可江湖兒女,總有一份灑脫存在,便走到女兒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勸慰。


    天香劍柄的鮮紅牡丹折射出點點微光,從中仿佛能感覺到袁西望的關心、牽掛之意,華曉芸終是忍不住,快步向山寨門前奔了過去,可來到門前,就駐足了,隻朝著山下高聲喊道:“袁大哥!你一定要回來啊!芸兒等著你回來再給我講故事呢!”


    山腰處,袁西望抬起頭,向山頂望去,臉上浮起會心的微笑,又轉過身,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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