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什麽事!”


    守帳將衛迅速入內,這名被林斌親自褒獎過的小校(副官),他叫三根,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回王的話:霜副統領正在集結兵馬欲前往圍獵!”


    林斌得承認,每次他被人用尊敬的眼神看時體會到的不是上位者的虛榮心,而是覺得自己肩膀再重了一分,承擔的責任又多了一些。他聽到霜集結兵馬要出去圍獵稍微愣了一下,隨即有點頭疼,他大概知道四位統領想出了一個什麽樣的方法去穩定軍心了。


    “各軍都在集結兵馬準備圍獵?”


    三根還是一幅恭敬模樣,他為能成為‘王’的守帳將衛而感到無比自豪,那一次被褒獎後,不但是三根,得到褒獎的將士無不更加盡忠職守,這可能就是所謂‘士為知己者’的想法在作怪?


    林斌得到的回答很簡潔,他揮手讓將衛退下去,自己又是呆了半響這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行軍期間總是會短暫的進行停頓,部下們沒有林斌的特權,林斌可以讓親兵搭起帳篷短暫歇息,將士卻是隻能簡陋地圍在一起進食,大型操演肯定無法進行。


    林斌的本意是讓四位統領搞一些小活動穩定軍心,比如進行射箭比賽、抵跤(相撲、摔跤)、或者幹脆玩蹴鞠(改進後類似美式足球;橄欖球),用這些運動去消耗將士的精力,他錯誤的估計了部下的理解能力,可以想象那四名統領是想了多久才想出圍獵這麽一個法子。


    “圍獵?也好,連續行軍了四天,是該讓將士們放鬆一下。”


    如果劃定距離、規定時間的話確實是可以進行圍獵,古代訓練騎兵最好的方法也是由主將親自帶隊進行圍獵,能夠鍛煉騎兵的馬術,同時還能讓帶兵的主將從圍獵中領悟出一個騎兵的戰術。


    林斌放下筆,他眉頭突然皺了起來,四位統領沒有稟告就私下軍令?這好像不是一個好的開頭。他站起來緩步走向帳簾,拉開帳簾時看見的是四位統領站在帳外,自己的親兵隊長草根子正在替絕影披甲,幾名親兵在準備箭矢。


    “卑下(末將)參見大人!”


    整齊劃一的問候,四名統領身上隻是各自套著一件皮甲,個個神態也極為輕鬆。


    林斌不會在部下麵前露出疑惑的表情,上位者總是該故作深沉,就算是不明白也隻能靜靜地等部下自動將答案說出來。簡單的解釋,那個叫上位者的威嚴,很是虛無縹緲但卻十分有用的氣勢。


    “末將等稍前欲麵見大人,隻因劉婧身在帳中,末將等深怕攪擾大人不敢入內請示,未得示下便命軍隊集結,還請大人恕罪。”


    林斌不想聽那些虛的,他直接盯視甲賀。


    甲賀除了做人實在之外還有一個優點,他從不騙林斌,當下就把實話說了出來。原來這些統領在中軍大帳見林斌發脾氣,認為林斌是被公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們擔心林斌身體垮掉,一個合計決定請命,讓林斌命令斷後的軍隊暫時休息一天,利用這一天的空檔好好娛樂一下,不但是讓士卒心態得到緩解,同樣也製造機會讓林斌出來放鬆放鬆,不要弄得像前次那樣疲勞過度才好。


    蒙詔頗為尷尬的笑笑,作為一名後來歸附又被委以重任的統領,他知道這樣做會給上位者留下什麽印象,但是其他三個統領都同意,他也隻有從眾,現在看到林斌一直沉著臉,哪裏沒明白林斌這是認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圍獵?讓中級軍官帶隊,哪一部獵到的獵物最多,我必重賞!獵的最少的三部,我會讓他們去喂養五天的戰馬。都明白了嗎?”


    四位統領立刻感覺有點不妙的麵麵相覷,而那些中級軍官則是大聲歡呼起來。


    林斌說完微笑看一眼四位統領,讓親兵把弓箭和箭矢放回原處,卻是沒有命令草根子將絕影牽回馬廄。


    四位統領為什麽會被林斌召喚來留在身邊,林斌為什麽會把虎軍、豹軍、狼軍、黑旗軍的指揮權下放給副統領,這都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統軍的主帥對誰都需要有防範的意識,而且還必需讓部下明白自己在防範他們。戰時林斌需要他們去指揮作戰,非戰時就沒那個必要讓統領待在本部,其一是防止統兵將領以權謀私;其二是淡化統軍將領對軍隊的控製能力,減少叛亂的可能性。


    其實這就是軍隊主帥慣用的禦下方式,無論哪個勢力都是這麽安排,談不上好壞,也不是信任與不信任的問題,這隻是一個軍隊的傳統罷了。


    陳汐是四名統領中最年輕也是對林斌最為敬畏的人,他踏前兩步就要開口,不料被林斌眼神一掃一個字也不敢說出口,愣是站在原地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來了,都隨我到處走走吧。”


    預料中的暴風雨沒有降臨,這讓四名心情忐忑的將領悄悄鬆了口氣。


    所謂散步,那就是慢慢地、沒有目的的走,草原沒什麽風景,看來看去都是草,而蒼白的天空似乎也沒什麽好看?林斌不開口,四名統領隻有悶悶地跟著走,至於在想什麽東西,隻有他們自己心裏知道。


    公元前150年~公元350年左右,這一段時期都是處在小冰河,以西方為例,大部份地區都是處在冰天雪地之下,而作為小冰河時期的初期,西方的冷氣流還沒有真正的影響到東方,哪怕是占有西邊部份領土的匈奴到目前也隻是遭遇幾次小災害,真正的大災難大概是在公元前116年開始,狼居胥山就是遭遇特大雪災導致匈奴全線向東遷移,那段時期也是漢—匈作戰最為慘烈的一段歲月。


    當然,要說的不是幾十年後的事情,林斌現在所顧慮的正是與天氣變冷有關,他在半年前生出轉戰遼東的念頭時就已經讓部眾收集羊毛製作寒衣,但是以現有的工藝手段而言,就算有半年的時間寒衣仍是稍顯不足。他邀請四名統領散步絕不會隻是簡單的走走,而是想要利用這個空檔和部下交換意見。


    他們走到一個小坡上停了下來,五個重要人物所擁有的親兵不下兩千之數,出於警戒的必要,整個小坡的四周片刻之間就被全副武裝的甲士圍了起來。


    林斌隨意席地而坐,他抬頭直勾勾地看著天際,任由帶著沙粒的風呼嘯吹拂。


    四名統領剛剛被隱晦的教訓一頓,現在自然不敢造次,見林斌坐,他們沒有理由會愣愣站著,皆是盤腿坐下,他們不看天,隻有靜靜地看著林斌,每個人內心想的都不一樣。


    呂炎會想:大人變了,終於符合手握重權的領袖應有的氣質。


    蒙詔想法有點怪異,他在想:呂炎是不是因為所有部下被歸入黑旗軍而對自己有意見,為什麽每次都慫恿自己去惹林斌生氣。


    甲賀的想法是一連串的省略號:……


    陳汐心裏有小九九,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林斌以‘不經請示私下軍令’的理由剝奪掉軍權,再也沒有率領大軍作戰的機會。


    “我喜歡安靜。這樣會讓我記起很多本已經忘記的事情。”


    這下四位統領腦海的意識終於統一,全是:“……”


    林斌將視線移到四名統領身上,他露出笑容,而且笑得非常和藹,完全沒有要算賬的架勢。正確的來說,林斌度量很大,大到隻要不觸及底線,公事不犯錯,私事他並不會利用權力去欺壓任何人。


    “大人……”


    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部族中的人對林斌的稱呼和自己的自稱什麽都有,早期跟隨的人一直稱呼‘大人’,中期跟隨的人喚‘將軍’,後期跟隨的人叫‘主人’;非常怪異的,部下的自稱更是有意思,自稱‘卑下’的絕對是嫡係,自稱‘末將’的先秦將領,自稱‘奴仆’的是歸附的遊牧民族。


    林斌沒有去糾正他們的稱呼,知道那是部下們標榜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種表達方式。


    自稱‘卑下’的將領總是會受到部眾的尊敬;地位最尷尬的是自稱‘末將’的人群,他們歸附最晚,但卻是有兩名被任命為統領,這兩人原先都是手裏掌握幾十萬軍民的一部首領,失去了控製部族的權力後連自由掌控軍隊的權力也失去,自稱‘卑下’的人群對自稱‘末將’的人群普遍懷有戒意。自稱‘奴仆’的人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對待自稱‘末將’的人群,弄的是自稱‘末將’的人群也迷糊了,不知道該怎麽定義在部族的身份。


    部族的成長過程總是伴隨‘這個’‘那個’等等的問題,林斌現在要做的事情並不複雜,他要由上至下確定一套統一的係統,消除所有地位帶來的尷尬,盡快讓軍隊融合成一個集體,那麽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所有的自稱統一,不再存在自稱‘卑下’或是‘末將’。


    “別緊張,我帶你們來這裏是因為這裏的視野很空曠,十分適合閑聊。”


    呂炎和陳汐同時賠笑,等看到對方在笑,幹脆不笑了,而是保持嚴肅的嘴臉。


    “對於目前的現狀來講,在接下去的一到兩年內我們將不會與任何種族再爆發大戰。也就是說我們有兩年的時間對軍隊進行係統化的改建,讓軍隊的配製、編隊變得更加合理。當然,我不想用兩年的時間,甚至一年我都等不了,我需要你們在半年之內完成需要用兩年才能做到的事情。”


    蒙詔、陳汐、甲賀、呂炎……他們同時站起來:“請大人示下!”


    林斌不喜歡昂頭看著別人,他招手讓部下們重新坐下。


    “首先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確定一套統一的軍銜製度。就目前而言:神策軍、豹軍的建製是漢軍製度;黑旗軍、虎軍用的是秦軍製度;狼軍更是不倫不類,竟然還有士兵私下稱呼曲長為‘千夫長’,顯然就是草原軍隊的製度。”


    四位統領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都是情不自禁的點頭。


    “這一個現狀以前是處於戰爭狀態,沒有時間和條件去整頓。我剛才說了,一年或者兩年之內不會再爆發大的戰爭,可能你們會理解錯誤,認為我不想擴展勢力範圍,想要馬放南山了……”


    甲賀怔怔問:“馬放南山?”


    呂炎看見林斌皺眉,他最近沒少辦錯事,有點討好的幫忙解釋:“南山乃華山之南,本非牛馬生長之地。‘馬放南山’所指乃是將騎士的戰馬放牧於華山之南,使其自生自滅,不再乘用。出自武成典故,原句為:王來自商,至於豐,乃偃武修文,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這下換林斌有點發怵,他隻不過是想比喻不會停頓不前,會一直征戰下去,沒想兩個統領像是在唱雙簧,竟然講起什麽典故?他橫一眼還將要繼續‘學術論壇’的部下,繼續往下說。


    “整頓軍隊期間將小戰不斷,這段時間軍隊的改製也不能停止。當然,漢承秦製,漢軍編製與秦軍出入不大,最適合我軍的軍製仍然是漢軍的編製序列。在漢軍的基礎上,你們已經體會到有一點不同,漢軍沒有統領、副統領這兩個軍銜。我設立這兩個軍銜並不是要區分什麽,而是讓職權變得容易分辨。”


    呂炎和蒙詔同時點頭稱善,他們的確覺得統領與副統領的稱呼既簡明又容易理解,至少要是讓那些草原人去分辨車郎將和騎郎將哪個官比較大就分辨不出來,草原人也根本不懂得將軍和郎將的區別在哪裏,這就更不要說讓他們了解某一些雜號的將軍名稱了。


    “軍隊的改建不單單是軍銜以及號令嚴明,更為重要的是軍紀的執行。我在各軍安排有軍參謀、部參政、曲參事,在改建期間還會增加附屬的基層參校,他們的職責是告訴士兵,軍紀是哪幾條,犯了軍紀會遭受什麽樣的懲罰。同時,各軍將組建專門的督軍執法隊,他們的職責你們以後會知道。”


    這下輪到四位統領麵麵相覷了,那些個基層參校是做什麽的他們不管,但是督軍執法隊的事情就不能無視了,聽上去督軍執法隊的職權好像很大,而且是專門用來壓製主將的權威或者是分權來的,這使得他們有點發懵又有點緊張。


    林斌才不管部下在想什麽,他所需要的隻是讓部下知曉自己想幹什麽。這就是大權總攬的好處?


    “到了遼東之後,新的部門會被建立,那時候你們可以自由選擇是加入還是繼續統軍作戰。”


    呂炎實在忍不住了,他問:“是何等的……部門?”


    林斌現在也隻是一個比較粗糙的想法,想借鑒現代的模式建立參謀總部,也就是類似於漢國的‘太尉屬’負責戰事的統籌,戰略部署、糧草征集、兵員調配。當然,他不會把一個現代的名稱直接搬過來,要叫什麽名字還需要再斟酌斟酌。


    “這個目前你們不用管。”


    想繼續問的人立刻閉嘴,他們選擇了沉默,而且是非常壓抑的沉默,沒有將軍喜歡被人牽製。


    “我已經為你們安排好征戰的目標。在部眾到達遼東之前,你們需要完成以下的任務。”


    聽到有仗打,四名統領拋開心裏的疑惑,直勾勾地看向林斌。


    “甲賀戰烏桓;呂炎戰鮮卑;陳汐戰衛氏朝鮮;蒙詔戰三韓。”


    非常籠統的一句話,裏麵代表的意思太多,整個戰略也太過龐大,這隻是一句話頭,接下去整個部署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林斌既然選擇東北必定不會沒有任何計劃,不然他腦袋上的白發都是白長了。


    在卷土重來之前,林斌不會就此安靜下去,他已經抽出了戰刀,那雙眼睛不斷在掃視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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