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國,長安,未央宮:


    還是在那間看去顯得有些陰暗的密室內,劉徹手裏把玩約兩寸的甲兵陶人,臉上表情隨著韓嫣嘴巴張合不斷蹦出來的情報顯得陰晴不定。


    跪坐在旁邊地板上的田蚡、竇嬰、汲暗、趙綰、王臧等大臣看到天子將手中的甲兵陶人捏碎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應。


    竇嬰輕輕皺眉,安撫在腹部的雙臂在袖子裏麵握緊了拳,他不是很喜歡這名年幼(十六歲)的天子,覺得這名天子太過膽大,初登基沒有看清局勢就動手要根除門閥勢力,以至各大門閥世家對皇權心生亟待。天子做事太過急切,屢次吃虧後不但沒有隱穩下來,反而越加變本加厲,從而讓朝政幾度陷入混亂。從陳阿嬌的事情處理上來看,當今天子更是一名薄情的人,沒有多少親情觀念的君主,注定要成為一名可怕的嗜殺之人。


    竇嬰雖然不喜歡劉徹,但是如果說這些人當中誰最忠於當今天子劉徹要屬他竇嬰不可!或許有些自相矛盾,但是世間就是這麽的奇妙,竇嬰受已故景皇帝重托,把忠孝視為為人根本的竇嬰就是再怎麽不喜歡劉徹,他也決定幫助劉徹鞏固皇權。竇嬰因為多次幫助劉徹對抗竇老太太,落了個被竇氏逐出門牆的下場,很多竇氏的小輩都在背後罵竇嬰‘吃裏扒外’說被逐出門牆活該。


    汲暗聽到陶土脆響抬頭看了一眼當今天子劉徹,隨即他又低頭看向光滑的木地板。這名老兄以耿直和敢於據事直言聞名,注定誰做皇帝都不會喜歡這麽一位看上去耿直到木納的臣子,因為這樣的臣子總是不會觀察臉色,在很多時候會落了皇帝的麵子。


    趙綰和王臧的反應是馬上彎腰下拜,做出一幅惶恐模樣,在彎腰下拜的情況下,兩人還頻頻偷偷對視,眼神裏透出一種有著說不出來的得意,就好像某件陰謀要得逞了那般。相對於密室內全部大臣挺直腰杆目不斜視的姿態,這兩人顯得謙卑恭維,他們自己說這叫對皇權的敬畏和尊重,是一件身為臣子應該有的禮節,不過大臣們叫這種行為是‘阿諛奉承’,是故作姿態的媚臣,某些崇尚儒家的大臣,例如竇嬰,他就對趙綰和王臧反感到了極點。


    田蚡神態悠閑,他人長得雖然不好看,但是氣質卻極佳,就是這麽靜靜地坐在那裏,配合著靜宜的笑臉和美麗的華服,有一種很明顯的雍容華貴的模樣。他藏在袖子裏麵的手掌上握著一張白絹,那是劉婧以林斌的名義遠從河朔送來長安的軍報,還有一張林斌留在長安的部屬呈上的禮單。


    田蚡現在是漢國的太尉,掌管全國兵事,他不知道軍報的事情是劉婧的主意,以為自己深深受到林斌的尊重,他想到這裏,又想起禮單上的禮物,他笑得更加開心了。


    韓嫣表情泛苦,他真的很害怕劉徹突然抬起腳丫子一腳踹過來,作為天子近侍沒有尊嚴可言,說白了就是安排給天子當作出氣筒的工具,伺候好了是應該的,惹得天子不悅,挨打挨罵不說,還得陪著笑臉當好玩。


    “護漢侯攻取虎澤之餘率兵於落馬穀重創匆忙前來的白羊部,摘敵首級兩千三百七十一,俘虜七千四百三十三,俘獲戰馬兩萬餘、牲畜百萬計。後:護漢侯斬盡俘虜,率領得勝之師遠襲臨沃匈奴白羊部駐地,發布雞犬不留之軍令,匈奴降將趙信率兵伐殺,白羊部六萬一戰皆沒,無一生還。此役,護漢侯麾下傷亡不足三千,繳獲戰馬十萬計、牲畜無計,獨留白羊王,其餘斬絕。”


    劉徹表情猙獰,聽得兩眼通紅,那隻因為捏碎陶人而在流血的手掌甩開要靠近幫忙包紮的春陀,喘著粗氣:“念!給朕繼續往下念!”


    劉徹那個激動啊!自有漢以來,漢國在匈奴那裏頻頻吃虧,還是第一次聽見‘漢軍’滅匈奴一部,斬敵首級超過五萬的軍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護漢侯林斌因為軍務太過繁忙沒能親筆書寫戰報,由張騫代勞、劉婧在旁補充,無法完全了解戰事態勢的發展過程。


    “攻下白羊部後,護漢侯親率大軍直逼匈奴右賢王大帳所在地高闕,於渠搜與樓煩部發生遭遇戰,後又有匈奴休屠部加入戰場。護漢侯使計假敗引兵而退,樓煩部、休屠部率眾而追,一路追趕一個晝夜,人困馬乏駐營當夜被護漢侯率精銳夜襲……”


    田蚡心裏樂了,他看見密室內的大臣們聽見護漢侯林斌接連不斷的大勝不但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露出了憂色,明白這些個人心裏在想什麽,無非就是這些人以前在朝中沒少詆毀護漢侯林斌,某些人更是明言林斌是個威脅,應該不計代價的剪除,這下可好,他們嘴巴裏的威脅在塞外接連大戰,屢屢得勝,而這些在重中的大臣們叫著喊著,就是沒有為漢國立下半點功勞,兩相對比之下,原先叫喊得凶的大臣自己都覺得丟人現眼。


    劉徹大喊一聲“好”,惹得大臣們一陣愕然。他霍地站起來不斷渡步,嘴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念叨一些什麽。


    竇嬰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過,朝廷封林斌為護漢侯、護漢中郎將他沒有異議,下詔命令林斌攻打河朔他也是同意的人之一。現在林斌是率領麾下大軍攻打河朔,並且已經攻占了河套北岸、西北局部,但是這一戰林斌非但沒有和匈奴打得兩敗俱傷,反而因為屢屢得勝讓草原的諸多部落服順地歸附在林斌麾下,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其實林斌那麽輕易的攻下河套北岸和西北局部是漢國事先絕對沒有想到的事情,在漢國大部份朝臣的印象中,匈奴是一個善戰的民族,河朔對匈奴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戰略要地,匈奴人就算在西麵的壓力再怎麽大都不會抽調河朔的兵力,如果想攻伐河朔必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漢國從很多情報上來判斷,匈奴人留在河朔的兵力約有十五萬(被誤導),何況還有匈奴的右穀蠡王依稚斜坐鎮(還是被誤導),想要攻伐河朔沒有百萬兵力根本不可行。


    可以想象,漢國的情報差到什麽地步……


    漢國下詔讓護漢侯林斌率領本部攻伐河朔並不是期待林斌真的能把匈奴人怎麽樣,說白了就是想讓林斌和匈奴打得兩敗俱傷,然後讓身在上郡的李息,河西的李廣率領相繼集結的三十五萬大軍進入河朔撿便宜。他們沒敢往漢軍能攻下整個河朔的方向想,定了一個小到可憐的目標,其一是占據河朔靠近漢國的區域,牢牢控製河朔的沙漠地帶前方的地域;其二便是奪取匈奴人的馬匹和牲畜。然後,拚了老命的鞏固戰果,訓練自己的騎兵,等待以後的大戰。


    ※※※


    “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好一個善戰武神,好一個林斌!”


    大臣們齊齊看向當今天子,他們覺得劉徹的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不斷在掛自己的骨肉……,不!是在錐挖自己的心髒,像極要把自己吞吃下去方能解恨。


    雖然天子壓下了林斌射殺禁衛和北軍的消息,但是在座的大臣誰不是消息靈通之輩,林斌對漢國產生了敵意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天子一定會把這筆帳算在朝臣的身上,推出幾個朝臣當倒黴鬼,用來安撫林斌。


    現在林斌已經攻下了半個河朔,而且還在繼續進逼,說不準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攻下整個河朔,他們之所以被聚集在一起,是要想出一個策略,讓林斌把攻下的土地交出來,更要讓林斌獻出俘獲的戰馬。


    “護漢侯率領本部十萬大軍進逼高闕,諸卿有何話說?”


    汲暗不想壞當今天子的興致,但他不得不說出心中的顧慮。


    “陛下,護漢侯在塞外接連獲勝固然可喜,但此非善事爾,乃禍事。”


    劉徹劍眉一挑,“噢……!?”


    汲暗極為平淡,一幅以事論事的架勢:“林斌此人乃智勇雙全之將也,素來睿智,怎會不知下詔命其攻伐河朔乃‘借刀殺人’之計?林斌既知此乃借刀殺人,為何率領本部攻伐?他必是熟知匈奴虛實,非遵從詔命。臣是看見林斌攻伐了河朔,也看見林斌沒有請示便自行招募異族為兵。臣聽聞,林斌手握‘十部五軍’之權,自稱‘漢十部’‘漢五軍’,夷狄都以加入‘漢族’為榮,陛下可知林斌設立此‘十部五軍’有何用意?”


    劉徹先是一愣,隨後非常厭惡地看著汲暗,他本來就不喜歡汲暗,覺得這老頭總是不會看場麵愛壞事,每一次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討論的是怎麽安撫林斌,讓這頭桀驁不馴的猛虎交出握在手裏的東西,這老頭說那些話分明就是想追究一些現在不應該追究的事情,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是要再一次出策進行逼反。


    王臧看到劉徹露出怒容小眼睛一眯,他是堅定的儒家信徒,一直就很不爽有‘黃老宗師’之稱的汲暗,認為要打倒黃老學派這個汲暗就是第一個要先對付的人。現在王臧瞧見劉徹就欲發怒,哪能不跳出來煽風點火?


    汲暗心裏何嚐不是在歎氣,他知道說這些話不但得罪了皇帝,更加會讓某些人有攻擊自己的機會,但是作為一名漢國的大臣,有些話明知道說出去要得罪很多人也必需說。這是他認為作為臣子必需有的操守。


    王臧還沒跳出來發揮口才,趙綰先跳了出去……


    “聖君,汲暗之見,臣不敢苟同!”


    趙綰擺出一幅嚴肅表情,心裏不斷構思詞匯,他善於揣摩人的心思,自然知道劉徹也在亟待林斌發展壯大,但是按照目前的態勢,亟待歸亟待,說什麽也得先把林斌穩住了,隻要穩住了以後有的是時間來設計剪除威脅。


    “臣以為,護漢侯設立此‘十部五軍’並無不妥,我朝律法有明,護漢侯品爵可開幕府、招募部曲,陛下又有言在先,護漢侯可便宜行事,為攻伐河朔起見,護漢侯收攏歸降天朝的異族攻伐匈奴足顯之智,此舉乃‘以夷製夷’,有何不妥?”


    田蚡收了好處自然要跳出來,他見趙綰說了半天,說些亂七八糟的例子分明就是想攪亂議題,也說:“是啊是啊,護漢侯還是忠君愛國的嘛,讓胡人去攻打胡人,咱們漢國人能從中得利,有好處嘛。”


    有人吱笑出聲,大夥瞧去,卻是竇嬰在那邊偷笑,也不知道笑什麽。


    田蚡和竇嬰一直不對頭,看見竇嬰笑當即沉下臉來:“魏其侯可是嗓子不舒服呀?”


    竇嬰不想正麵與田蚡為敵,但卻也不願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落下威風,“竇某是笑啊,有些人沒把事情的關鍵說出來,總是胡攪蠻纏,隻會撿些好聽的說。”


    田蚡聽著也笑了,他怎麽能聽不出竇嬰是在退讓,一想起近階段兩人有共同的利益,他也不想和竇嬰吵。


    趙綰和王臧多次邀請就門儒學的田蚡和竇嬰站在他們那邊幫忙造勢,但很明顯,趙綰和王臧一夥一看就不是能成事的人,要不是有林斌在外麵吸引竇氏門閥集團的注意力,以趙綰和王臧的辦事能力早該被設計落個橫屍的下場。


    劉徹蠻橫地轉移了話題,將話題引到南方諸國騷擾漢國南疆的事件上來。


    “臣以為,南方諸國不足為慮。”


    眾人訝異地將視線轉到汲暗身上,差不多都在想,“這老頭兒剛剛得罪了那麽多人,現在還敢跳出來說話?”


    汲暗不理會他人怪異的目光,他恭敬向劉徹行禮,“南方諸國皆為先秦遺民所建小國,此乃未昭之事。諸多小國興兵擾漢邊境,起因乃朝中有人排斥為漢國立下血汗功勞的護漢侯林斌。臣以為,陛下可命護漢侯昭示天下譴責南方諸國。護漢侯一出聲,南部諸國必然引兵而退。”


    田蚡皺眉而起:“噢……,按照大夫的話來說,護漢侯一句話,南部諸國都要退?”


    汲暗繃著臉,“武安侯,老臣隻是以事論事。”


    田蚡呐呐的笑了。


    劉徹雖然討厭汲暗,但卻非常欣賞汲暗。這並不自相矛盾,作為一國之君也是有感情的人,有權利去喜歡或是討厭人,但身為一國之君,劉徹可以討厭臣下,但卻不能否認臣下的能力和操守。他知道汲暗說的對,如果汲暗不是說的那麽直白,他或許就允了這個提議,但是說的那麽直白,真要讓林斌按照中央的意思做,這等於是向天下說“中央政權的威望還不如一個剛剛升任起來的侯爺”,這樣的話,天子和中央政權的顏麵就丟盡了。


    劉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竇嬰,老皇帝臨終前就有交代,說竇嬰是一名好臣子,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可以問竇嬰。


    現在的漢國太匱乏人才,這是劉徹心憂的第一件事情。那些開國的功勳,他們的後代已經在奢華中潰爛,變成一群依仗先輩榮光活著的蛀蟲,逼得劉徹不顧朝野上下的反對聲中下詔招賢,這還不是因為那些門閥世家都是一幫子沒用的廢物。


    竇嬰現在是漢國的丞相,可謂是百官之首,為人也正直,更加難能可貴的是,竇嬰辦事隻看理不看人,他不管是皇家人、竇家人、還是哪個門閥世家的,有錯就重懲,根本不給任何人麵子。


    選丞相,要選一個有才華的人,但是從漢高祖劉邦開始,就沒有一套培養人才,選拔人才的製度。


    漢高祖55歲當皇帝,62歲去世,八年中他忙於兩件事,一個是不停地平叛,再一個是他家庭內部矛盾一大堆。大老婆呂後和那個戚夫人之間皇子爭的事,哪裏顧得上培養人才,選拔人才?惠帝繼位,當年就搞了個人彘事件,之後,他就成了半瘋半傻的人,基本上不理朝政,他也不可能去培養人才。


    呂後時,忙的事更多了,怎麽殺劉姓的諸侯王,怎麽封呂姓的王,光這些事就忙不過來。再說呂後是一個沒有很高文化修養的人,你叫呂後去培養人才,選拔人才,簡直是開玩笑。


    文帝頂多能做些減輕賦稅,減輕一些刑罰的事情,人才培養談不上。


    景皇帝呢?這位忠孝的皇帝半輩子都被自己老母竇氏壓製著,凡大事沒有竇老太太同意就不能做,壓抑數年終於能做點事情了,但是也隻能按照文帝時期的政策做些減輕賦稅,減輕一些刑罰的事情。看景皇帝留給當今天子劉徹的人,那些臣子的年齡基本超過半百就該知道,到了這一代漢國的貴族已經徹底‘淪陷’了。到後來景皇帝得到了竇氏的認可,還是在梁王劉武的幫助下才能做點事情,可又趕上七國之亂,弄得時局亂糟糟,最後想做的基本上沒做成。


    漢國的皇室就是一個奇怪的家庭,每一代皇帝頭上都頂著一個事事都要管的母親,有了這些保守的人看著,國政基本上就沒有什麽改變,皇帝也不像皇帝,有時候就是一個太後或者皇太後的傳聲筒。


    經過幾代皇帝鬱悶的經營,祖先是給劉徹留下的豐厚富足的遺產,但卻沒有一個選拔和培養人才的機製,叫漢武帝上哪兒去選人?


    劉徹會選竇嬰來當這個丞相其實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至少比起聲望小的舅舅田蚡,竇嬰的威望要高很多。其實劉徹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的想法是,由竇嬰來當丞相不但能壓製竇氏門閥集團,竇氏門閥集團吃虧都沒地方去告,告了竇老太太也隻是對同樣是竇家人的竇嬰申斥一通,換作其他人隻是被砍頭的命。


    ※※※


    一陣壓抑的沉默之後,竇嬰不得不站出來了,他來到劉徹身邊長鞠一躬:“陛下,現在急得不是南方,我們應該注意的應該是北麵。”


    田蚡也站了起來,他一樣是來到劉徹跟前鞠躬:“是啊,隻要把匈奴人打趴下,南邊什麽事情就都沒有了。”


    趙綰和王臧瞧瞧對視一眼,他們也連忙小跑過去,“護漢侯忠心為國,朝中某些人卻一直重傷。臣等也認為應該相信護漢侯,不要上了某些人的當,等待護漢侯攻伐下了河朔,南方諸國必止戈。”


    竇嬰和田蚡齊齊皺眉,他們看待趙綰和王臧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兩個白癡,當今天子都在亟待護漢侯林斌,現在還使勁的把功勞往林斌身上推,這根本就是在幫倒忙。


    果不其然,劉徹原本已經鬆下來的臉皮重新僵硬起來,他喝退除了竇嬰和田蚡外的所有人。


    “朕不相信那些人!”


    田蚡是劉徹的舅舅,聽了沒什麽感覺。


    竇嬰聽了卻大為感動。


    “朕隻想知道,林斌這個人能不能留。”


    劉徹看著兩位沉默的‘最可以信任的人’心裏又是一陣悲戚,深深感到沒有人才的無奈。


    田蚡不說話是想讓竇嬰先說,他收了林斌無數好處,在還沒有得到更多的好處之前說什麽也要幫一幫林斌。


    竇嬰活動一下微微酸疼的腰杆,慢聲道:“陛下要讓臣說,臣就說實話。”


    劉徹露出期待的表情。


    竇嬰看一眼閉目養神的田蚡,突然笑了,說話的語氣顯得更慢,“林斌此人性子野,但是對南宮公主卻一直禮貌有加,足見還是知道禮節,隻有在別人要對付他的時候才會動一動,不然隻是管理兵事,對其它事情不聞不問。”


    劉徹仔細回想一下,從以前傳回來的種種信息來看,他知道竇嬰說的是實話。


    “臣以為:那些叫喊著林斌桀驁不馴的人,都是有目的、有陰謀的。他們跑到長樂宮哭著喊著林斌日後會是一個禍害,其實還不是怕陛下拿起林斌這把‘刀’來宰他們?”


    田蚡突然睜開眼睛插嘴:“是啊是啊,天下人都知道林斌是陛下培養起來的將才。”


    “朕培養起來的將才?”劉徹露出了苦笑,他也曾經一度認為可以控製住林斌,但是事實很明顯,林斌根本不受控製,要不他亟待個什麽勁!他略有些不滿,“舅舅挖苦朕呢?”


    田蚡連忙賠笑,“哪敢啊?”


    竇嬰徑直往下說:“試問林斌為什麽會得了一個桀驁不馴的名聲?還不是公孫門閥和蘇氏門閥搞臭的名聲。從某些方麵來說,武安侯說的有道理。”他不往下說了。


    “我說的有道理?何止是有道理啊!事情都明擺著!從頭到尾就是許昌、莊青翟那幾個老家夥害怕自己失去權力,拚死拚活的想要攪亂局勢,讓公孫和蘇氏兩家跳出來當探路犬。蘇氏的蘇信陣亡,蘇家在被陛下削去封邑後,蘇氏的家主不敢再去得罪李息背後的李氏門閥,那隻有找沒有根基的林斌晦氣。他們想一石二鳥呢,林斌一倒,陛下在外牽製他們的棋子沒了,陛下的威信也就沒了。這都是明擺著的事情嘛!”


    劉徹說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有些沉不住氣,“這麽說,你們是看好林斌,認為他是一個忠君愛國的將軍咯?”


    竇嬰和田蚡馬上齊齊答:“臣可沒說。”


    “這也沒說那也沒說。你們想告訴朕什麽?”


    竇嬰喜歡中庸,不喜歡出風頭。他料定田蚡收了林斌的好處,一定會為林斌說好話,雖然感到很反感,但官場就是這樣,林斌交好田蚡的同時不也讓人送了點北方的土特產到家中了嗎?相比林斌送給田蚡的金餅、珠寶、駿馬、稀奇的珍物而言,竇嬰覺得林斌送給自己的那些不值錢的土特產更顯誠意,從這裏也說明了一件事情,就好像遠在萬裏之外的林斌對長安的各個人物的個性了如指掌,知道什麽叫對症下藥。


    “臣是想告訴陛下,凡事不能急,急了就要吃虧。”


    劉徹終於能笑了,滿朝文武除了汲暗也就眼前的竇嬰敢說實話,不過竇嬰的口才要比汲暗好多了。


    三個人又是一陣亂扯,期間劉徹更是故意引得田蚡和竇嬰鬥嘴,聽著兩個氣質不凡的人在用斯文話互相攻守,劉徹心情樂了不少。


    劉徹非常突然的問:“朕聽說公孫門閥和蘇氏門閥的家族子弟最近死了不少人?”


    田蚡滿是無所謂,“是啊是啊,最近公孫門閥和蘇氏門閥家裏是死了不少人。”


    竇嬰卻答非所問,憂慮道:“這樣下去不好。”


    “是不好,但朕樂意看見這樣的事情。‘有膽子謀害人,就要有挨報複的準備’,這句是那頭猛虎的原話。”


    竇嬰略有些鬱悶,“陛下是默許此事?”


    田蚡斜眼而視,還是那一幅無所謂的表情和語氣:“丞相,您可是三公,要忙的是國家大事,那些小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一個話頭引起一陣漫長的胡扯……


    “朕要派一萬騎軍到林斌麾下聽命,你們覺得由哪個人來統帥比較合適?”


    竇嬰閉嘴不語,這是太尉屬的事情。


    田蚡毫不猶豫,“讓北地都尉韓安國去吧。韓安國可是一個老狐狸,不會把事情辦砸。”


    劉徹點頭允許,他對韓安國有些印象,就如田蚡所說的,韓安國是一頭老狐狸。


    “等河朔之戰結束,試探召回林斌,如果林斌不應詔……”劉徹椎嫩的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煞氣,“如果他找借口不來長安,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朕都要除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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