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談列陣待敵的漢軍處境如何,李息又能做到哪一步……


    林斌率軍離開,他在馬背上不斷發出指令,一名又一名傳令兵忙碌著在行軍的隊伍之中穿梭。他的意思很簡單,那便是先會合漢軍留在後麵保護糧秣的後軍,讓燕子從漢軍那裏接回被李息扣押的陵子,從漢軍那裏補充足夠多的弩機、弓矢,再率軍迂回,等待最恰當的時機對遊牧民族聯軍發動攻擊。


    劉婧已經拿到裝有書信的盒子,看完後止不住的歎息,竟是有點黯然傷神,哀哀歎了句“老祖宗攬權太重。”竟是無聲地哽咽,派侍女將盒子交給林斌,說夾層裏麵有林斌需要的東西。


    林斌原本不知道那塊寫滿大篆字體的玉片上麵所寫的是什麽東西,後來拿給蕭夫子一看,蕭夫子竟是顫抖著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來支支吾吾又恭恭敬敬地還給林斌,說句“此乃保命之物”。


    林斌還想問更多,無奈斥候來報,發現前方護衛漢軍糧秣的後軍營地,請示該怎麽辦。


    “讓那個叫清水的北軍帶著他的騎兵先過去接觸!”


    斥候應“諾!”拍馬而走。


    情水是李息派來隨行的人,事急從權,麵對三萬遊牧民族的騎兵,如果沒有奇兵參戰的話,別說想勝,沒有被宰光已經是萬幸。


    所謂奇兵當然就是林斌這支完全由騎兵組成的騎軍,據李息觀察,林斌這支騎軍經曆四個月草原上的血腥曆練,雖不說是一支精銳騎軍,但是那些見慣騎戰的騎士似乎根本不畏懼與遊牧民族作戰。李息所思不得其解,還是在蘇信的一句牢騷中得到答案,原因是在林斌的率領下,他們經常與遊牧民族作戰,雖不敢說每戰必然得勝,但是還真沒有戰敗過,最差的也是來個棄戰而走,這樣的軍隊當然不會去害怕遊牧民族騎兵,因為對於他們來說,老窩劫搶時都來個片甲不留,怎麽可能會去怕。


    當然,若是沒有公主的信物和書信,他李息打死也不會以堂堂北軍校尉的身份去接受什麽勞子的建議。


    情水是李息的親信,他當然是被安排來監視林斌的最佳人選,也需要這麽一個人來充當與後軍接觸的責任,他幾乎沒有任何波折就讓漢軍營寨大門敞開,任由婦女和馬匹滾滾而入。


    林斌一番裁決,決定將能戰之士全部帶上,一些被他暫時遺忘的人也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些原不願意與漢軍作戰的軍官一聽要與漢軍合力遊牧民族騎兵,血氣一熱,紛紛表示抗擊仇寇是每個華夏人的責任,請求林斌不要責怪他們,讓他們隨軍作戰。


    林斌明白他們在想一些什麽,也沒有責怪他們麵對漢軍時的怯戰,吼一嗓子:“還不去尋找戰馬,整頓裝備!”


    一番忙碌,除了帶傷的士卒和婦女,能戰之士足有三千,公孫宏開玩笑說,看到遊牧民族來襲,那些對遊牧民族有切膚之恨的懦夫全成了虎狼。


    從後世來的林斌明白大多數人的感覺,一個民族若是沒有了向心力,那絕對會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也就是在這個時代,在當今天子劉徹的帶領下,這個原本自稱華夏人的民族因為一場又一場偉大的勝利,被遊牧民族痛恨的同時又畏懼的稱呼為偉大的、善戰的漢民族。這個時代的軍人,他們的奮戰不但開闊了前所未有遼闊的疆土,還讓這個民族有了挺立千秋的自信!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早,但是林斌知道就是因為有這麽些聽到遊牧民族,就出現一副想要死戰到底的人的存在,當今天子劉徹才有信心掃平匈奴,打下中國曆史上除了唐朝之外,擁有最廣闊領土的帝國!


    林斌很渴望能親自去領陵子,但是他知道目前來說這是一種奢望,心裏記掛陵子的同時,目光移到了那些默不作聲在學習騎弩操作的將士,心下讚歎之餘迷惘說,李息為什麽不為自己的騎兵部隊裝備騎弩,而是將這些寶貝放在了後方?


    騎弩比步弩小一號,步弩最多可以裝備三枝弩機專用的箭矢,而騎弩隻能裝備一枝,兩種弩機采取同樣的製造工藝,都是需要用腳蹬開弓弦再放置弩箭。


    林斌看到騎弩時也終於明白這玩意為什麽在強漢之後被淘汰,原因來自騎弩每次隻能發一箭,發完之後成了累贅,造價昂貴的騎弩一般發射之後都會被係在馬側,戰馬在作戰中奔動會震動,極容易丟失,這麽一個昂貴的玩意與它的價值完全不相符合,除了擁有實力雄厚的國力,不然根本裝備不起。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便是馬鐙和馬鞍出現後,騎兵已經完全可以空出雙手,所以當權者必然會放棄掉造價昂貴的騎弩改為騎弓。


    斥候來報,留守漢軍已經在與遊牧民族騎兵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林斌奇怪遊牧民族的騎兵為什麽不利用高機動能力迂回將漢軍包抄,詳細尋問,從並不詳細的情報推測,原來李息讓士卒把自己留在原地的牲畜驅趕在陣前,牲畜群無人看管之下四散而走,除了漢軍本陣,四周皆是牲畜群擋住了遊牧民族的去路。


    遊牧民族對牲畜的感情不是農耕民族所能想象出來的,牲畜對於遊牧民族來說就是財富和糧食,環境惡劣的草原讓他們養成對牲畜的愛惜,若非萬不得已,遊牧民族從來不殺傷牲畜或是縱馬踐踏。李息使出了這麽一個緩兵之計也可謂用心良苦,用意是拖住遊牧民族的騎兵,讓林斌能有足夠的時間率軍迂回。


    林斌覺得這個時候的將領似乎有些呆板,不懂變通。拿李息為例,他現在還是一直待在長安北軍的將領,基本上除了訓練之外,沒有經曆過真實的作戰,曆史上的李息還是被調到右北平郡後,經曆了四年與遊牧民族的作戰,這才被曆練成為熟悉野戰戰法的漢軍將領。相對於常年在邊軍服役的軍侯公孫熬來說,李息還是一塊精美但是沒有經過打磨的璞玉。


    公孫宏來報,麾下騎軍尚在準備之中,他又說:“兄嫂來訊,說是尋得了陵子,大人可要過去一敘?”


    林斌默然搖頭,現在不是講兒女情長的時機,自己那麽做隻會影響軍心士氣,讓公孫宏催促將士們再快一些。


    公孫宏領命卻沒走,他含笑,“公主與兄嫂相處一處,且對陵子身份頗為好奇,頻繁尋問是否乃大人血脈。”


    林斌皺眉,不悅道:“叫你去催促麾下士卒,你還待在這裏做什麽?”


    “大人,卑下竊以為,公主必有隱秘之事,若不然應當爽快回到都城才是,而非在此處逗留。再言,大人果真沒有發現公主對大人有些不同?”公孫宏眉頭一眺,“卑下以為,大人應該從公主那裏下手,方才能免去罪責。”


    林斌冷冷地盯視公孫宏,“我……叫……你……下……去……”,咆哮,“你他媽的沒聽懂啊!”


    救兵如救火,林斌哪有那個閑工夫聽公孫宏說這些虛無縹緲的私事,劉婧態度有些怪異是沒錯,但劉婧是誰?是大漢國尊貴的公主!他林斌又是誰?隻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家夥而已!


    公孫宏笑容一僵,逃也似得勒馬掉頭,“駕!”絕塵而去。


    ※※※


    李息的呼吸節奏有些急促,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的騎兵,那黑壓壓的騎兵就是那麽靜靜地立在那裏,就能讓人從心裏產生一種怪異的壓迫感。


    眾所周知,有漢以來,先是有高祖皇帝率三十餘萬禦駕親征,在中原戰無不勝的軍隊不了解遊牧民族的可怕,以步軍為主力展開了與騎軍為主力的戰爭,其結果就是三十餘萬軍隊死傷慘重。若不是呂雉身為女流卻是巾幗,陳平膽大使計出使,皇帝都差點當了俘虜;後,因為國內政治壓力想往外移,這才又有周勃率軍攻取河套以失敗而回被消官貶為庶民。


    漢國與遊牧民族的野戰,漢國極少得勝,每次都是以遊牧民族的勝利而告終。失敗能使人膽怯,就是這麽個根深蒂固的印象,讓漢軍每次與遊牧民族作戰都顯得很沒有底氣,明明有十分戰力也隻能發揮出六七分。


    李息喃喃自語:“無怪林斌麾下全軍悍勇如斯!”


    李息開始想,如果漢軍能夠經常與一些遊牧民族小部落發生交戰,是不是也能起到鍛煉軍隊的作用?當然,他也隻是想想罷了,以現有的漢國時局來說,隻要那些崇尚黃老無為、與民養息的勢力沒有衰敗,漢國永遠不可能主動對遊牧民族動兵。


    遊牧部落聯軍也在觀察前方的軍隊,這支聯軍的臨時頭領叫狂西狂,很有匈奴人特色的一個名字。他們之所以會聯合,報仇其實是次要,除了聯軍裏的一萬餘羌人騎兵,其他人壓根就沒喊過報仇這兩個字。


    草原上搶來殺去的事情不足為奇,再也沒有比這更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按照現在的說法,可以解釋叫‘民族意識形態’,也就是說,驕傲的草原人不能容忍一支農耕民族的部隊在草原肆虐,遊牧民族搶遊牧民族那個叫‘備糧過冬’,農耕民族搶就不行,那個叫‘羊竟然敢對狼動手’,違背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神的意誌。


    狂西狂馬鞭指向前方的漢國軍隊,“這股子軍隊哪裏冒出來的?”


    其他六部首領無人能答,羌族人給的情報是,對方是一支大約一千的漢國人,擁有大量搶來的牲畜和馬匹,在河朔邊沿攻破了一個羌族人部落,殺掉所有羌人逃向了高闕方向,爾後又有牧民告知,見到一支大約三千人的部隊遊蕩在黃河東南方向盡情劫掠。


    “祖奶奶的,就是一直壯大,難道打仗不死人?前方那支軍隊足有兩萬!”


    匈奴人就愛罵那句‘祖奶奶的’,這是匈奴人的特色。


    “咦咯?好多的糧食!”鮮卑人首領眼睛發直,“那些歸我們了!”


    鮮卑人在草原依附匈奴才能生存,基本上沒有自己的牲畜,現在,看到那麽多無主的牲畜,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搶!


    聯軍中有兩支騎兵的羯族人和氐族人關係似乎極為良好?兩人相視一眼,對著鮮卑首領哼哼冷笑起來。


    羯族人具有深目、高鼻、多須的特點,是這支聯軍裏麵唯一一支以白種人構成的族群,講的是西域語。他們加入聯軍其實是受氐族人邀請,現在看到敵方人多,羯族人首領正在與氐族人互相打眼色。


    羯族人首領左手抱胸,右手向後伸展,他們信奉一個叫‘胡天(祆教)’的教派,這樣的動作是對人行禮。他麵向匈奴人首領狂西狂,“我的軍隊不與漢國的國家正規軍隊打仗,我們和他們有做生意,不能打。”他說的匈奴語有點發音不正確,聽上去極為怪異。


    匈奴語既是阿爾泰係語言,但無從考究。


    氐族人也大咧咧說,“我和阿紮木的意思一樣,不和漢國人的正規軍打仗。”


    七支聯軍,還沒開場就有兩支表示不打,這讓敕勒族首領有點不知所措,敕勒族(丁零)在河朔非常弱小,此番受邀拚盡全力的七拚八湊也隻湊出三千餘騎兵,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兩個強大的部落都不打,他們也不打了。


    狂西狂臉皮抽了抽,“還有誰不想打?”


    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三個首領同時拉動韁繩,驅動座下戰馬退後。


    鮮卑首領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在無主牲畜群身上,嘴皮子一直在抖動,手也不抓韁繩了,一指一扳的數著:“一隻糧食,兩隻糧食……”發現手指不夠用,幹脆不用數的,抬手畫一圈,“那些全部是我的!”


    狂西狂瞪一眼鮮卑首領,“你祖奶奶的奴隸般的雜種就是沒見過好東西!”,轉頭看向其他四位首領,“你們打不打?”


    羌族人首領高傲地昂起頭看天不答。


    其他兩位首領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又有一名首領拉動韁繩驅動座下戰馬退後,倒是那個身穿漢服的人笑嘻嘻的說:“我是來看熱鬧的。”


    狂西狂本就不是什麽大部落的首領,若不是有匈奴人身份,聯軍首領還輪不到他來當,但見七支聯軍竟有四支聯軍陣前退卻,他心裏也開始打鼓了。


    鮮卑首領繼續看無主牲畜群……


    羌族首領還是繼續抬頭看天……


    “祖奶奶的!”狂西狂心裏憂鬱,匈奴人從來都看不起漢國人,打從心裏認為漢國人就是羊,任人宰割的羊!他又是怒罵一聲,“老子打!鮮卑人聽老子的,也打!”他怒視羌族人首領,“還有你們羌族人,是你們羌族人發出的邀請,所以你要打前陣!”


    羌族首領總算不看天了,他平視狂西狂,惡狠狠地點頭。這次他足足帶出一萬騎兵,幾乎是將河朔附近的羌族部落能戰之士完全招集了起來,不出一口惡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李息終於看見遊牧民族騎兵動了,但是非常奇怪的隻奔出約兩千個騎兵,既沒有叫囂也不像要打仗,而是像極在圍獵一般,筆直地直接奔向那牲畜群最為密集地段,“喲嗬——喲嗬——”像是喜滋滋地在驅趕牲畜群。


    “他們……?”蘇信也是看得發愣,“他們這是在作甚?”


    李息沒好聲答:“清理空地,好作戰!”,他下意識要向情水傳達自己的軍令,突兀想起情水被外派,隨意指了一個小校,“傳令下去,命騎軍上前驅散!”


    小校領命,驅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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