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手術室的門,允洛被推進去,允聖熙被攔在門外。


    允聖熙不知道,他自己幾次被這樣推進去,在門外守候著的允洛,心情怎樣。他隻知道,他的心,現在已經緊到無法呼吸,像是有無形力量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瀕臨窒息。


    他坐靠在牆角,低著頭,怔怔看著自己血紅色的手掌心。


    就在這時,一雙鞋出現在允聖熙身前。


    他沒有抬頭,依舊看著自己手心發呆。


    心裏想:她,一定很痛吧!是誰害得她痛?是他吧?


    突然,一股蠻力抓住他衣領,迅速將他從地上提起。電光火石間,拳頭雷厲風行,狠狠砸在允聖熙側臉。


    允聖熙駝著背,靠在牆上,嘴角處,一滴一滴的溫熱液體,一點一點,滴到他的手背上,更多的,滴在他衣服上,染紅一大片。


    他低眸,看著自己的血,順著掌心的紋路,與方才允洛留在他掌心的血,漸漸匯集在一起。


    就在允聖熙盯著手心發呆的此刻,又一拳落下,擊碎了周圍的一切平靜。


    允聖熙堪堪地抬頭,看著眼麵前這張暴怒的臉。


    他一時間的晃神,片刻後,才認出,麵前這個人。裴劭。


    裴劭胸口劇烈起伏,看著允聖熙這樣的目光。最後,掙紮著,剛揮起的拳頭,頹然地放下。


    允聖熙似乎完全不在狀況之中,裴劭不再動手了,他便又窩著坐回去,坐進牆角那個角落,彎著雙膝,胳膊肘擱在膝蓋上,低著頭。


    似乎,世界的其他,都與他無關。


    裴劭站在他麵前,皺眉,咬牙,拳頭攥得極緊,想說些什麽,裴劭自己也不知道,最後,隻是咬牙切齒,一句:“你遲早有一天要害死她!”


    聞言,允聖熙肩膀一抽,從裴劭角度,看見允聖熙側臉緊繃,牙關咬緊。裴劭知道,自己這句話,他是聽進去了。


    可之後,允聖熙卻又是一副再沒有一點反應的樣子。


    像是把自己封閉在了一個完全排外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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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結束,允洛被推出手術室。


    主刀醫生先行出來,對允聖熙說:“大人沒什麽大礙……孩子,沒保住。”


    允聖熙從地上,險險爬起來,走到推床旁,看一看病床上的允洛,隻看了一眼,便再受不了,偏過頭去,對醫生說了句:“謝謝。”


    很多人在醫院聚集,記者媒體將醫院四處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醫院秩序一時變得無比混亂,隻能單獨開辟出一個住院部的樓層,騰出房間給允洛住。


    兩天時間,允聖熙發現自己從沒有那麽力不從心過。


    那些圍繞在他和允洛身旁的那些林林總總的瑣事,他根本無力去麵對。


    和醫院之間的一切交涉,他交給席末去辦。


    他知道自己欠了太多人,席末,或者……允洛。


    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又有什麽話好說?一句對不起,一句謝謝,就已經花費掉了允聖熙的所有精力。


    醫生嘴上倒是說允洛沒什麽大礙,可從那麽高的安全梯上滾下來,昏迷後,再醒來,允洛看著允聖熙,雖然怎麽也不喊疼,但她的痛苦,匯集在她的眉梢,她的眼角,她每一次的皺眉,臉上每一次的顫動,她眼中每一次的光芒的流轉,都在告訴允聖熙,她很痛,很痛。


    麵對這樣的她,允聖熙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甚至不敢觸碰她。


    她的手,就這麽安安靜靜的放在床邊,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可是,內心恐懼。


    他更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她的表情,讓自己的心沒那麽痛。


    “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


    她看著他,似乎想了想,之後,虛弱的點頭。


    允洛沒有告訴他,就在半小時前,允聖熙去院方那裏補辦陪護手續的時候,她的病房來了幾個記者,逮著機會,一直抓著她拍,揪著她問。


    問的問題,還是那些。


    亂倫……


    這個字眼,允洛已經聽得麻木了。


    可是,有個記者,決口不提這個字眼,隻是聲聲地質問她:“這段關係,是誰先開始的?是你嗎?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樣,會害了彼此的一生?!”


    允洛聽她這麽問的時候,突然覺得胸口很痛,很痛――


    原來,是她胸口那裏的傷碰到了床頭櫃的尖角。


    最後,還是被允洛用鈴喚來的護士帶著保安趕到了允洛的病房。


    保安們費了很大勁兒才把記者趕出去。


    允洛疼得在床上痛成一團。


    她胸口原本肋骨就摔斷,做手術留下的傷口,在剛才的混亂中撞著了床頭櫃,縫合處立刻崩線。


    允洛疼得快要窒息,最後憑借最後一點清明,拉著護士的手:“這件事……不要告訴,不要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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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她痛昏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又怕護士小姐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而因此壞了事,所以,昏睡的夢中,都急的額頭冒冷汗。


    幸好,她再醒來的時候,允聖熙已經坐在了病床邊,看樣子似乎並不知道剛才那段插曲。


    護士已經在她昏睡的時候,替她重新縫合了傷口。


    傷口縫合了,可還是痛,更痛。


    她的腦子裏,一直回響著允聖熙的那句話:“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


    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


    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


    ………………


    ……


    好?


    她還好得了嗎?


    離開?


    她還……離開的了嗎?


    席末偶爾會來看她。


    這一次,席末再來看望她的時候,正是傍晚。


    允洛對聖熙說:“想吃蘋果。”


    允聖熙便拿了蘋果去洗。


    看著允聖熙的身影消失在洗手間門後,允洛對席末說:“能不能……把寇兒帶來?”


    說這話的時候,允洛抬頭,看著席末,席末背窗而站,夕陽的餘暉,照在允洛的眼睛裏,那是……類似於末日般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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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醫院陪護的日子,除了要處理和醫院之間的一些事,必須去辦公區,其他時候,允聖熙幾乎不邁出這個樓層半步。


    一是因為外頭記者太多,另一個原因,是他放不下允洛。


    仿佛角色調換一般,曾經,是他,一見不到她,就全身感覺怪異。


    此時,允洛變成了當初的允聖熙。她總要看到他在身邊,才能安心入睡,乖乖吃飯。


    允洛的身體正在慢慢恢複,允聖熙重新預定到香港的機票。


    等待允洛痊愈的日子裏,隨後的某一天,席末來醫院探望,還帶來了一個人一道來看他們。


    當時,允洛剛睡下,允聖熙為她掖好被角,就聽見了敲門聲。


    開門的時候,允聖熙看見席末,點點頭,正要偏身讓席末進屋來,卻在視線不經意往下方一掃時,愣住。


    允聖熙呆了片刻,朝外走了半步,轉身就把病房門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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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兒被允聖熙一直盯著腿,有些別扭,手不自覺地放在了膝蓋上:“我來看看允洛姐姐。”


    允聖熙眼神滯了片刻,視線調轉。


    半天,他嗓子啞然地問:“你的腿……”


    寇兒笑著,不說話,隻搖了搖頭。


    此時,允聖熙坐在長凳一角,正與寇兒的輪椅一般高。


    允聖熙不知視線要投向哪裏,看了眼靠在不遠處牆壁上的席末。


    席末回了允聖熙一眼,隨後,席末直起身子,朝他們這邊走過來,到了這兩個人麵前,他倒是沒再看允聖熙,而隻是輕輕拍一下寇兒肩膀:“我去抽根煙,你聊完了,打給我,我來接你。”


    寇兒仰起臉,對著席末點點頭。


    這個走廊,如今,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周圍安靜的可怕,允聖熙先開口:“你怎麽來了?”


    是允洛叫席末把寇兒帶來的。


    如果不是允洛開口,寇兒想,自己,是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允聖熙了吧!


    寇兒想了想,隻說:“席末帶我來的。”


    聞言,允聖熙點點頭,也沒再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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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洛醒來的時候,環顧一下四周,允聖熙不在。


    她下床來,光著腳,走到門口,開門。


    她看著不遠處的長凳上,那一對男女。


    她頓住,覺得眼睛在這一瞬間有些失神,她朝前邁了一步,便停住了。


    那對男女。


    男人,蹲在女人的輪椅旁,頭枕在女人的膝蓋上。


    允洛聽不見他在說什麽,隻看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


    允聖熙趴在寇兒膝蓋上。


    “你的腿,是不是因為我,因為那場車禍才……?”


    寇兒搖頭。


    他笑一笑:“其實,我很早之前就知道,那場車禍,你一定出了什麽事。”


    “……”


    “也許,毀容。也許,癱瘓。”


    “……”


    “可是,我一直逼自己不要去想。你知道為什麽嗎?”


    “……”


    “因為我放不下她。放不下,所以,對所有人都可以冷血。”


    “……”


    “我看見她這麽累,有時候,真想就這麽算了。可我就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就是沒有辦法放開……”


    允洛赤著腳站在地上,寒意從腳底板漫上來,順著血管,抵達她的心髒。


    她轉身,朝另一邊走。


    那一邊,有樓梯。允洛下樓,每一步,都讓她的心髒,越來越冷。


    樓梯的下一個轉角,她遇到一個人。


    她原本低著頭,隻看到這人的鞋,她沒有抬頭,就聽到哦裴劭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允洛,你怎麽在這裏?”


    她慢慢抬起頭來看他。


    不知裴劭在她眼裏看到了什麽,神色一緊,略有些怒意的聲音,爆開:“快點回去。回病房去。”


    允洛固執地搖搖頭,向前,擁抱住裴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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