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田文生愣了一秒,隻一秒,人轉身邁步。


    “是誰?”


    “黃總認識?”


    “那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


    身為滬市知名大佬,田文生之前哪怕麵對黃廣義,都隻是平常相待,但是這一刻他乍然變化的目光,大概得用幽亮來形容,並且其中還夾雜著巨大的興奮和熱切。


    事實正因為他是業內大佬,才更加清楚,像“盛海灘小股神”這樣一個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被神化了名字,到底意味著多大的能量和財富。


    更難能可貴的是,在過去的兩年多時間裏,這個稱號的擁有者都從未濫用過它的影響力。


    這種“純潔”和“超然”是最可怕的,也是最強大的。


    這意味著,哪怕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騙子……


    隻要安排得當,在他一次次胡說八道,徹底消耗完自己的名聲之前,他都可以在滬市呼風喚雨,無往不利。


    甚至他的胡說八道,都有很大幾率成真。


    “黃總。”


    說話的同時,田文生已經快步從門口走回到黃廣義麵前,站定後再次催促。


    這一刻,被田文生熱切地目光盯在臉上,黃廣義突然一下感覺很難過:隻是一個代號而已,人都沒來盛海,就已經是這樣……而我竟然還想要阻擊他的股價?


    “抱歉,不太方便說。”心酸苦澀,黃廣義突然決定不說了,改而道:“也許不用太久,田兄自己就會知道……”


    他頓了頓,咽回去後一句沒說:推測其實不難,隻是如果他不願意來,不肯認,大概誰都拿他沒辦法。


    送走田文生,隨手關上門,黃廣義走回到套房中央,站定……突然,“啊~”,掄圓雙臂,對著空氣揮了一通王八拳。


    “啊啊啊啊啊。”


    一直到累得大喘氣,他才停下來,接著一腳踹翻了麵前的垃圾桶。


    “老子才不說呢,去你瑪的,憑什麽所有雷都我一個人踩完?我要留一個給你們……不對,他媽的說不定還多的是呢。”


    “去你大爺的。”


    真的是憋屈壞了,幼稚地發泄完畢,黃廣義深呼吸。


    他終於決定不玩了。


    作為一個成功的頂級商人,黃廣義自始至終都樂於投機取巧,同時又相信,隻靠投機取巧,是不夠的。


    但若他到這一刻依然覺得江澈隻會投機取巧,那他也就到不了今天。


    首先,協調廠商關係,合理利用資源,安排資金周轉,包括結交待人,鞏固人心士氣……這些,可都是見功力的東西。


    其次是布局,能完成“借殼上市”這件事也不是手裏拿著一個“愛使股份”就行的。


    它需要尋找恰當的時機,需要方方麵麵的協調和遊說,還需要上層資源的隔空保障——否則做不了,做了也會被非常規手段擊落。


    在這一點上,黃廣並不是沒嚐試,隻是碰了壁。這說明江澈在這方麵也早有布局。


    所以如,果那小子真的是背景查實,農村出身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而且出道僅僅兩年多時間,那麽他的布局能力,就真的太可怕了。


    想明白這些,黃廣義徹底放棄了取勝的可能。


    不求勝的下一步,是盡力不輸,或者說盡力爭取不要輸到一敗塗地。


    每一個輸光籌碼的賭徒,往往都是在剛上桌時謹慎小心,而在輸的最後階段心態崩潰,亂扔籌碼,才會真的輸到精光的。


    黃廣義好賭,早幾年有一次,他遇到過一個人,輸了兩萬多後,剩下一千來塊主動下桌,說是還要坐車、吃飯,進貨。


    以一個賭徒的角度,黃廣義從此高看他一眼。第一因為這看似簡單的自製力,其實絕大多數賭徒都做不到,也看不起的;第二因為,他自己也是這種人。


    敗勢之下,黃廣義更無比珍惜自己手上的每一點籌碼……他現在想要求一個和,哪怕那是一個憋屈慘淡的和。


    隻是黃先生並不知道,在江澈手上求和,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


    中國第一家a股上市的民營企業,是1992年6月的深城華源,至於宜家是第幾家,江澈已經算不太到了,當然也不在意。


    相對而言,“借殼上市”的操作倒是確實引起了不小心的關注。不少人事後一了解才發現,其實這樣的操作在國外早已經存在了幾十年之久。


    宜家上市順風順水,而江澈,暫時並沒有選擇改掉愛使股份這個名字。


    至傻愛國離開盛海,愛使股份進入平穩態勢時止,哪怕已經提前分散了股份,江澈擺在明麵上的個人財富,也已經達到1.5個億,實際身家倍於此,實際可調用資金,不止兩倍於此。


    這個數字乍看起來不算多,但是1994年,在港城《資本家》雜誌當年刊出的福布斯首屆中國內地億萬富豪榜上,扮演吊車尾角色的宗慶厚,被認定個人財富也就是兩個億而已。


    盡管製作這個榜單的福布斯相關工作人員據說連來都沒有來過內地;


    盡管這份榜單後來傳到國內,被笑掉大牙,斥作還不如街頭巷尾市民口傳的無稽之談;


    盡管大批譬如這兩年賣保健品的,搞礦業,玩火車和玩船的富豪都被福布斯忽略了,而宗慶厚等人的實際財富,事實也遠高於榜單數據;


    盡管江澈比誰都清楚,在1994年這樣一個年代,當一份榜單上的所有上榜人員都是民營企業家,它是多麽的可笑,也知道全國實際可以碾壓上榜企業家的人物,其實不論資產還是數量,都數倍於上榜單人物;


    它依然意味著,在回歸這個浪潮時代的兩年又七個月後,江澈,終於真正擁有了進入資本博弈場,分割大時代蛋糕的資格。


    在這樣一個時候。


    江澈首先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盡量以宜家這個企業作為形象重點,逐步冷卻個人影響。


    他把這件事交給了一個合夥人去做,並提供一切需要用到的資源和關係,這個合夥人的名字,叫做王蔚——那家夥太擅長這個了。


    第二件事,他規劃了宜家後續發展中的第一個細節:


    【從此,但凡宜家開設分店,所有門店和倉庫,都隻買不租。】


    褚漣漪問他為什麽。


    鄭忻峰說那還有為什麽,因為終於闊了,資金太多沒處花唄。


    江澈的回答:


    “鄭總說的也算對,我要把錢花出去……而這是一個跑馬圈地,機不可失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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