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說自己一點都不牛逼,唐連招完全無法理解,畢竟於他而言,澈哥超級牛逼。


    不過他選擇了假裝呆滯沉默,意思大概既然你一定要謙虛,那我也隻好認同一下。


    該配合你裝逼的我,裝一臉懵逼。


    否則兩人之間大概就是一段沒完沒了的對話:“你牛逼。”“我不牛逼。”“你明明就很牛逼。”“我一點都不牛逼。”“……”


    內心的細微變化,江澈很難對人道分明。


    前世四十,他曾甘心在山村堅守七年,也曾從低到高再到困境,曆經人生起伏,總的來說,這一世歸來有點塵埃落定的意思,如今野心和欲望什麽的,都並不那麽強烈。


    但是所謂享受平淡的人生,其實是建立在沒有大風浪和人生意外的基礎上的。


    現實多少人幻想過從此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


    尤其在這個年代。


    後來的人常常有一種錯覺:以前社會更公平。


    不對,資源越缺乏的年代,其實越不公平,隻是因為享受高端資源的人更少,處於下層的人站了絕對多數,所以不容易發現,所以造成這種錯覺。


    江澈重生至今賺了不算錢,現金資產算一起,至少七八千萬是有的,可是在這個時代,他依然享受不到高端資源。這是現實,所以,以後對待很多東西,大概必須多一些爭取了。


    當然,這事也不能太急。如果急到看見一條大腿,就不顧一切撲上去抱住了啃,往往最後會葬送更多東西。


    這一天柳將軍的醫院病房來來回回很多人,包括她親爹媽,都在趕來的路上,驚魂未定。


    傍晚時分。


    “墩墩,小墩,趙小墩……”


    褚漣漪剛送完肖廣蘭回來,坐在病床邊矮凳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想碰又不敢碰,就在小墩墩麵前打晃,笑著自說自話,自得其樂。


    其實剛出生的孩子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也就這個階段了,那些個,後來惹急了會跟你說“閉嘴”,說“再亂跑打斷你腿”的各位,都還用最大的溫柔與你相對呢,不管是看見你小小的一個動靜,還是嘴角疑似的笑容,突然間的咿呀出聲,都會興奮不已。


    “哎呀,墩墩剛剛睜了一下眼睛,你們看到了嗎?”


    褚漣漪突然興奮地叫起來。


    趙小墩還沒睜過眼呢,她這麽一說,病房裏外所有人都熱切地圍過來看。


    可是繈褓裏的小墩……又睡著了。


    在睡夢中,兩隻小拳頭緊緊握著。


    考慮他的親爹親媽,基因背景,還有這幾十號叔叔、伯伯,趙小墩同學以後要不長成學校小霸王,街麵扛把子,估計有點難。


    “好了,讓將軍和小墩都安靜休息一會兒吧。”江澈向四周說:“大家也累了一天了,先各回各家,吃飯睡覺。”


    從醫院道別出來,江澈開家裏的麵包車,褚漣漪坐他的車。皇冠暫時就留給三墩用了。


    “吃個飯回家?”江澈坐在駕駛座上問。


    “先到江邊轉轉好麽?我今天嚇壞了,然後又遇見肖姨……現在好像有點亂。”後座,褚漣漪說。


    “遵命,長官大人。”


    江澈笑著,發動汽車。


    車到江邊,褚漣漪開了窗,10月傍晚的風很柔,她安靜看著窗外一會兒,突然打一下江澈肩膀,笑著說:


    “小江老板,我想請假。”


    終於來了,江澈其實是有準備的,肖廣蘭看起來跟褚漣漪的父母應該很熟悉,但是卻這麽多年,連他們的去向和死訊都不知道……這不正常。


    所以褚漣漪肯定有些東西需要去了解或梳理一下。


    “……嗯,回燕京嗎?”江澈把車速放慢。


    “是啊,回去看看。”褚漣漪說:“肖姨和她先生,還有另外一些人,他們是我爸媽以前的同窗和朋友,今天肖姨和我聊到了爸媽過去的一些事,我想回去看看。”


    “那我陪你去。”


    “不要。不用。”褚漣漪說:“又不用很久……你就安心上你的學去。”


    隔一會兒,她又說:“別擔心啊,隻是阿姨叔伯們說邀我回去見個麵,外加……我本身有點好奇。”


    江澈想了想,說:“那你晚幾天再走吧,等我先把有豎從港城叫回來,讓帶上他。”


    “不用的。”褚漣漪說:“又沒要做什麽,而且那邊有一個伯伯,是我爸以前的至交。我們下午通過電話了,他人在軍區。”


    江澈沉默了一會兒。


    “你怎麽了?”


    “沒事,那你要是有需要,隨時打我電話。”


    “嗯。”


    隔天,褚漣漪離開了臨州,江澈也飛抵深城。


    ……


    深大,306宿舍。


    江澈和鄭忻峰坐在一鋪床邊。


    對麵一排他們的7個室友。


    不能不認了,因為鄭書記沒辦法再整天呆在學校。


    “怎樣,是打一頓還是孤立他?”鄭忻峰笑著問,他心知自己上次的出賣,一定會被報複,現在心態很囂張——反正都惹上了,幹脆多來點。


    室友們互相看了看,1993年,沒有這麽玩的啊。


    高個方臉的葉愛軍開口說:“等等,我先捋一捋啊……你是江澈,不對,你是江澈……你不是輔導員,你才是……其實你也不是,你是學校剛外聘的創業指導?”


    江澈和鄭忻峰同時點了點頭。


    “事情是這樣的”,江澈比劃著說,“鄭老板呢,之前跟我說他很想體驗一下大學生活……”


    “沒有,純粹就是他無聊耍你們。”鄭忻峰打斷說。


    “……”江澈攤手,人往床上一靠,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那你們說怎麽辦吧?不過動手之前先想想,四年啊,咱們接下來還有四年要相處。”


    “道理我當輔導員的時候……都跟你們說過了。”他補了一句。


    鄭忻峰:“沒有啊,別信他,他很快就轉到食品化學那邊去了。”


    1993年,深大還沒有護理專業。


    “我會轉回來的,我舍不得你們。”江澈坐起來,說:“隻要你們這回放過我,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那這樣吧。”王川說:“你幫我們把襪子洗了,這事就扯平了。”


    “襪子?”


    “嗯。”王川端了一盆出來,那水啊,是墨水啊。


    90年代初部分學校的軍訓很長,有的甚至訓一年,他們剛結束軍訓沒幾天。


    江澈看了看,“我選擇被你們打死。”


    笑聲響起來了。


    主觀上,室友們雖然氣,但是忍不住覺得好笑,事情就變得沒那麽糟。


    客觀上,他們深知鄭忻峰雖然插科打諢一副與江澈勢不兩立的樣子,但是其實是一路貨,這家夥現在不知怎麽弄了個外聘身份,而且手裏握著一大堆他們的隱私和把柄。


    比如呂民青春期衝動,在菜地裏抱住過一個大嬸,被打了一耳光。


    比如童陽暗戀高中老師,有夫之婦。


    比如廖敦實前幾天被社會上的老鄉帶去紅燈巷裏小發廊,要不是脫鞋後味太大,把小姐熏跑了,他就不是處了,嗯,也可能得病了。


    在鄭忻峰給他描述了幾十張性病圖後,廖敦實後怕到差點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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