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的一趟南關行,抱著久未相見的熱情去的,結果褚漣漪委屈大了。


    但是當時江澈正忙著拿港口那片地,挖坑埋“師兄”,不能分心,所以她一點不折騰,爽快利落的就先回了臨州。


    識大體不代表沒有小情緒,成熟的包容也不代表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小心眼徹底被抹掉。


    終於,兩個多月後,等到江澈回來過年,把一切事情處理完,她使了個小性子。


    但就是這樣,褚姐姐還是在同時為江澈做了一件事:幫他卸下心理負擔,不管是關於這個年,還是關於那件事。


    也許她未必很想去三墩鄉下家裏過年,畢竟哪怕人再好,還是有太多陌生感,太多不方便,但為了江澈不因此內疚、記掛,她還是開開心心地去了。


    江澈付出的實際代價也就腿有點酸而已。


    鄭忻峰要慘一點,他一路上隻要聽到山邊樹叢有點動靜就開始搶跑,撒丫子狂奔,生怕真撲出頭狼來,他跑不過老江。


    江澈有多能跑,他是知道的。


    大約到夜裏九點鍾左右,江澈和鄭忻峰沒遇見狼,看見了臨州城的燈光。


    不過這年頭店鋪關門時間早,到這時間點,路上已經一點不熱鬧了。


    兩人走到可以打車的地方,鄭忻峰卻坐下來,就那麽一身西裝,沒係領帶,坐在馬路牙子上。他點了根煙,說:“老江你先回去吧,再晚叔叔阿姨得擔心了。”


    江澈問:“你呢?”


    鄭忻峰說:“我?我突然覺得很累……想再呆會兒。”


    這句話觸動了江澈一下,仿佛看見某些影子。


    照常理,好累,應該好想回家,而如今鄭忻峰說好累,卻是寧願在馬路牙子上坐著,也想晚點回家。


    是鄭忻峰這一年來身份、地位、財富的變化太快,還是小辣椒把太多心思都花在了維係這份感情上,結果自己越想越亂越作,用力過猛,讓鄭忻峰感覺疲憊?


    江澈不能再參與意見了。


    他自己的事都剛放下,剛定把心態放回從頭,又哪裏管得了別人的感情——其實這種事到眼下的情況,管得了也不能管。


    “記得以前剛開始,你說我和謝雨芬還太年輕,說我不懂相處有多難,婚姻有多難,我覺得很好笑……”鄭忻峰說,“欸,你真走啊?”


    正交心呢,他看見江澈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可不是”,江澈說,“這事越聊隻會越亂,還是你自己捋一捋吧。晚點回去也好,等小辣椒過了那個情緒點,開始有點擔心和懊悔,可能反而好溝通些。”


    他上車走了。


    鄭忻峰摸了摸口袋……


    他的年終獎金存折上午被江澈拿走了,就算還在,沒有自動取款機的年代夜裏也取不了錢,至於他的零花錢,那一百塊,剛給了出租車司機,然後司機跑了。


    現在他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看了看自己現在的位置,再舉目望一望前路,感覺一下雙腿,鄭忻峰悠悠地感慨了一句,“懟……你……娘!”


    臨州城其實挺大的。


    ……


    隔天一早,鄭忻峰比江澈更早踏上行程。


    小辣椒換思路了,決定跟那位劉姑娘剛正麵,宣誓主權去……她終於明白這事躲是不行的,畢竟世上姓劉的姑娘太多,韓立大師的批命紙條也不說圈個重點。


    那位劉姑娘會不會自曝是市公安局局長的女兒呢?


    說了的話,她和鄭忻峰取劉氏女,官至縣長之間的聯係,就太直接和明顯了。


    江澈有點擔心那架飛機……


    他和爸媽,二叔二嬸一起,稍晚些一樣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路程太遠,二叔還沒學車,長安麵包車沒有開回去,一家人大包小包的擠火車,在水昌市住了一晚,隔天天不亮起床,又換客車,終於在中午之前趕到家。


    這一天,是1993年1月20日,農曆臘月28,大寒,隔兩天就是年。


    “27、28、29、30……少賺了整四天的錢。”


    到家坐下來第一件事,財迷江媽就開始心疼,因為過年人手問題,江家四家服裝店提前關門兩家,算下來,幾千塊的損失。


    “去年,今年……咱家還真是逢年就破財。”她說,說完氣鼓鼓看江澈一眼。


    江澈連忙說:“媽你不能這樣想啊,換個想法,去年咱家年前破財,年後賺了多少,接著一年又賺了多少?”


    江媽一聽,眼睛放光說:“是哦,那這麽看來,年後咱們的廠子要發啊。”


    “可不是嘛。”老媽高興了,江澈說:“肯定比去年發更大,說不定就成百萬元戶了。”


    “噓,百你個頭,小聲點啊兔崽子。”江媽連忙提醒。


    衣錦還鄉,江媽一點炫富的心思都沒有,村裏打從去年到今年,早已經把江家在外頭的生意傳得天花亂墜了,自己再不低調點,江媽擔心借錢的一茬茬來,那可怎麽辦?


    都是親戚、近鄰,要說困難,這年頭又誰家都能說出一堆困難來,所以這錢借了一家,就會有兩家,三家,八家十家,最後很可能變成誰家不借就跟虧了似的局麵,而且回頭還不好催還,畢竟在別人眼中,你家發達了,還能急用這點錢?


    所以,江家五人在回來之前就商量好了,親戚近鄰,寧願過年給孩子的紅包多包一點,拜年的禮拎得重一點,也不能開了這個頭。


    “這出門生意沒白做,大兒媳婦還真是越來越能掌門戶了,不錯。”江澈爺爺在一旁把竹煙鬥撂下,誇獎說:“當真是這個理。”


    “是吧?”想想去年正月的那個自己,江媽尷尬一下,笑著說,“爸你放心,現在不光我,你兒子也懂變通了嘞。”


    她把話題往去年頭鐵犯軸惹了老頭生氣的江爸身上引。


    兒子都二十了,江爸擱自己老爹麵前還是有點局促,說:“是,爸你放心,咱家好不容易有點家業,我會仔細著來。”


    “我放心,我怎麽不放心?”老頭看一眼兒子,又看一眼江澈說:“我大孫子在這呢,我有什麽不放心的?!不過你有句話對頭,那點家業,你得給我仔細囉,那將來可都是咱澈兒的。”


    這一看,在老頭麵前果然還是江澈麵子大,也更被心疼。


    江澈連忙從衣服裏取了個紅包出來交給爺爺,說:“爺爺,這是我今年工作頭一個月的工資,分了三份,孝敬你一份,另外我爸媽各一份。”


    “好,好啊,我澈兒都會賺國家工資了。”爺爺沒推辭,開開心心地接了,拉著江澈在他身邊坐下來,從口袋裏抓了把自家炒的南瓜子擱他手裏。


    “那什麽,爸,等年後,你跟我們去臨州吧?”一家和樂融融,江爸趁機說。


    其實這話,他們先前在電話裏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了,老頭不願意。


    “這個回頭再說,先過年。”老頭果然還是不願意走,搪塞了一句,又把話題轉回去,伸手虛指一下,說:“那隔壁趙良,比你們早十來天從嗨南回來了。”


    趙良就是92年初,因為聽了江澈編的故事,一衝動帶人去了嗨南,說要包房子蓋的那位趙叔。


    “趙叔回來了?”聽說他的消息,江澈連忙打聽,“他掙著錢了吧?”


    “掙著了,這不一回來就買摩托車,買電視機,還買了個那什麽洗衣機嘛。風光是風光了,可現在你看,前兩天開始就已經門都不敢出了,大過年的親戚也鬧翻了三四家。”爺爺簡單描述了下情況,說:“所以我才說大兒媳婦想的對路,借了一家,人出去宣揚你有錢,仁義,明麵上看著是好事,其實招事。”


    在心底默默心疼了下趙叔,江澈突然想到一件事,好事,趙叔自己作死聚集起來的焦點,應該很快就能被轉移了。


    也就這兩天吧,有一位早年離村去扛槍,結果去了台灣的老人,要回來尋親了……警車開道,縣長、副市長陪同。


    那才是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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