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檔在街角,政府拆了忘記應該幹什麽就一直扔著的一片殘垣斷瓦之間,還能看到青石老門檻翻躺著的那種,如果再點幾把火,就能找到沙場豪飲的壯闊。


    啤酒的牌子叫西泠,真的不是牛排,是啤酒,排檔老板的冰箱小,酒是在老井裏冰的,嘩啦啦提上來一個大桶,直接帶著井水拎過來放桌邊。


    吃夜宵的時候不止四個人,既然說是慶祝,褚漣漪把秦河源、陳有豎、唐連招、黑五也都帶來了,趙三墩也在。


    江澈現在給三墩交待了一個額外任務,給褚漣漪當保鏢,不算正式的,但得不時關注著。


    雖然褚漣漪說她事情都斷得很幹淨,脫身利落,但是畢竟臨州離盛海不算遠,江澈還是怕個萬一。


    要說這麽多年在盛海她沒得罪過人,誰都不會信,此外更需要防備的是那個人的仇家遷怒拿她泄憤。


    沒有比三墩更合適的人選了。


    “今天最後一台那個胖老板娘重哭了吧?”坐下來,江澈問陳有豎。


    “重還好,主要是不平衡,她坐一邊,黑五或我得一個抱著室內機坐另一邊,不然三輪車就翻過去。”陳有豎麵無表情說。


    黑五在一旁點頭,說:“早知道這單我們倆不搶了,店裏那些混蛋很多今天都沒上過手。倒也不是他們不願意上手,主要是搶不著……其實都挺來勁的。”


    “接下來就不用搶了,會忙死你們。可惜入場太晚了點,什麽都太匆忙。”


    褚漣漪說完磕了一下杯子,笑容燦爛,透著英氣。


    這感覺和站在王宮飯店沙龍櫃台後麵的那個她全然不同。褚漣漪再也不穿什麽旗袍、長裙、高跟鞋了,不是t恤就是襯衫,搭運動鞋,頭發紮成高高的馬尾,整個人幹淨利落,活力值爆滿。


    除了江澈,每個人都以為她應該不過二十七八歲。


    第一杯酒幹下去,江澈看得出來,褚漣漪是真的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很喜歡這種跟一群純粹的人一起開創一件事的感覺,完全投入其中。


    其實這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會喜歡這種感覺吧,一群可以信任的人一起,哪怕艱苦些,一起開拓人生,江澈想著,可惜這樣的人,後來不再容易有。


    鄭忻峰默默地秀了一晚上恩愛,越沒人注意,越努力,直到小辣椒也忍不住,摸著他額頭問:“鄭忻峰你是不是病了?就江澈說的那個,瓊瑤病。”


    “……”


    散場的時候,老鄭還避過謝雨芬專門跑過來交待江澈,讓他陪褚漣漪走一走,送她回去。


    老鄭說:“剛才她敬了我們酒,祝福我們。”


    江澈趁機說:“是啊,看著笑容挺燦爛,挺自然的,說不定其實沒有喜歡你。”


    鄭忻峰搖頭說:“都是掩飾啊……你又不懂。希望以後工作中不會有什麽尷尬。”


    江澈決定不再搭理他,但是褚漣漪還是要送一送,順便可以商量點生意上的事,她今天沒把車開來,而且喝得有點多。


    這年頭人們的睡眠習慣還早,城市很早就安靜下來,江澈和褚漣漪在路燈下鋪了一層暖黃的路麵上映下去人影交錯。


    走了一會兒,江澈發現三墩在後麵十幾米遠默默跟著,回頭叫他先回家,勸了好幾句他才願意走。


    走了幾步又回頭,說:“澈哥,那你們自己小心點,要是出事了,我一定給你們報仇。”


    第一反應是想踹他一腳,緩一下來想一想,江澈認真說:“三墩啊,以後有什麽事不知道怎麽辦,就找我說。”


    三墩點了點頭,走了。


    回頭,褚漣漪跳過來踩了一腳江澈的影子,說:“我已經不知道上次像現在這樣開心,這麽有熱情,是什麽時候了。謝謝你,小澈。”


    “是我應該謝你,褚姐。”江澈想了想,終於還是不得不提醒褚漣漪鄭書記的誤會,最後說:“你以後最好不要再看他然後偷笑了。”


    褚漣漪點頭,“我想不會了,我應該會看到他直接笑瘋掉。”


    說完她笑到蹲在地上,說肚子疼。


    好不容易等她緩過來了,兩人才繼續往前走,褚漣漪冷不丁說:“對了,等資金回籠,貨款那邊我墊付的五十萬,要先支四十萬回來,我有用。”


    江澈點了點頭。


    其實不是她有用,而是她在控製自己對宜家家電的股份。先前褚漣漪在拿下那200台空調的時候墊付了五十萬,跟江澈出資幾乎一樣多,現在主動提出另有用途收回去四十萬……


    這樣再算上江澈在店麵和前期的投入,本身的主導身份,她的合理股份就會落回到10%以下。


    就這一下她所表現出來的分寸感和取舍,比之過往任何老道的表現都更讓江澈驚豔。要知道,這時候就連股份製還為很多人所不了解。


    這是一個多麽聰明的女人啊,江澈默契地沒有說破。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些事情,到樓下,褚漣漪問:“上去給你泡杯茶?”


    江澈沒拒絕。


    到了樓上,倒過來的卻是一杯白酒,唱片機放上了音樂……有時候很難說是視覺還是聽覺的影響,老舊唱片機裏出來的聲音,總是彌漫著一股不一樣的味道。


    “還喝啊?我可沒你酒量好。”看著麵前的小半杯白酒,江澈皺著眉頭說。


    褚漣漪笑著說:“放心吧,我估計著你的酒量呢,不會灌醉你。喝吧,喝了我好說件事。”然後她又說:“小澈你知道我酒量為什麽這麽好嗎?”


    江澈把酒一口悶了。


    背過身小酌一口,褚漣漪說:“因為我以前經常夜裏一個人喝酒,不對……是每天,最近幾年差不多每天晚上我都一個人喝點酒,才能睡好覺。但是前天,昨天,我發現不需要了。我很累,心情很好,回家就睡覺,連夢都不做,或者做夢也是夢到咱們的家電城。”


    她轉回來看著江澈的眼睛說:“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很怕它被打破。小澈你不要趕我走……”


    江澈愣了愣,說:“不會啊,怎麽會。”


    褚漣漪放下杯子,打開抽屜,把護照和機票拿出來放在江澈麵前,抬頭說:“我原來準備去加拿大的,買一個小林場,過接下來的人生。”


    江澈看了看機票上的日期,“已經過期了。”


    “嗯,我還沒說完”,她指著唱片機說,“我還準備把它留給你,然後請你吃飯,告訴你我要走了,讓你陪我喝酒,把你灌醉……”


    她把杯裏的一口氣喝完說:“然後第二天一早你還沒醒來我就走了,再然後,我可能會在加拿大生下一個孩子。她會陪著我。”


    褚姐姐說得一臉誠懇加決然,江澈看著她,忍不住笑起來,說:“沒那麽準吧?”


    “嗯?”褚漣漪錯愕一下,想了想,明白過來然後氣急敗壞起來說:“我找醫生問了算好日子才來的,而且,來之前還專門先去拜了很靈驗的送子觀音,我還請大師算過……哎呀,你不許笑。”


    她會說出來了,就證明計劃已經失效,江澈努力停住笑,問她:“那現在是什麽計劃?”


    褚漣漪想了想,很認真說:“我很喜歡現在的一切,不想打破它,也不想簡單過上依靠另一個男人的生活……因為我自己,很厲害。”


    “還有,你不想回到過去那樣的身份。”江澈接了一句。


    褚漣漪整個人怔了怔,緩緩點頭,“說出來,是為了坦蕩蕩,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但你不要擔心。”


    “我在想鄭忻峰如果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傷心。”


    “不許逗我笑,很嚴肅呢,需要很大勇氣的。”然後她自己笑起來。


    “祝賀你把失去的青春找回來,少女心動,青春激昂。”江澈笑著說完然後起身,準備出門。


    褚漣漪在身後說:“明天見麵要大大方方說吉利話,開業呢。”


    “那是當然。”江澈應得自然幹脆。


    “你去當老師很好,我爸媽原來也是老師。”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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